第42章 你……接受过我吗？

回到宿舍，时薇若有所思地往茶杯里丢上一撮茶叶，一股开水的注入让茶叶渐渐舒展开它的眉目。时薇端起茶杯走到窗口看向操场，手里轻晃着茶杯，脑子里都是乔希刚刚在楼下对她说的话。

        一天一天等不来顾凡的回复，眼看着就星期四了，沉默如果算是一种回答，顾凡早就把答案确切地告诉了她——他要走。

        他之所以没有音信，无非是时薇的话让他产生过动摇，可这股力量又不足以撼动他的决定，另一方面他也不忍心当面拒绝时薇。

        放下水杯，回到床上，时薇从枕边拿出纸和笔开始写信。之前不知如何开口的事情真的就借着乔希传出来的一些“口舌”有了头绪。

        “顾凡：

        见信好！

        今天听说你报名参加的元旦节目落选了，希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时薇就这件落选的事情安慰他，只字未提他之前答应的“考虑考虑”的问题，也只字未提她内心的想法。对于顾凡的“考虑考虑”，她已经知道答案了，不需要再去刨根问底让他为难了。写这封信，劝慰他一番，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几句话对顾凡是否有鼓动，她只是单纯地希望顾凡能开心一点儿，阳光一些。明天他要是真的决定了要走的话，也无所谓自己主不主动写这封信了。

        而对于自己的内心，她有她的考量。很显然，现在的她给不了顾凡任何的承诺。就算她确切地知道了自己感情的深浅，她也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顾凡留下，他们并不会马上展开一场荡气回肠的校园爱情；顾凡走，她心里也不会断然就忘了他。重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想法，重要的是顾凡选择怎么走，她的感情就会随着怎么藏。

        信写完时薇去乔希宿舍等乔希一起回教学楼，在路上把信交给她。

        “看看。”

        “能看吗？”

        “有什么不能看的，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时薇笑着说。

        “你可真绝，该说的一句不说，不该说的长篇大论。”乔希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一手拿信一手用手指在字上敲敲打打。

        “那是因为该说的、能说的我都说过了。对于感情，我想还是再等等吧，我需要时间来沉淀，也需要时间来给自己壮胆，他也需要时间来足够了解我。”

        “在身边的时候都不能做到足够了解，以后怕是更难咯！”乔希叠起信纸叹道。

        “还不是时间不对，如果是你，你会在现在这种节骨眼上贸然开始一段感情吗？”

        乔希突然愣住，脸红起来。

        思索片刻，乔希拢了拢头发说：“不会。初中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要让他知道，要让他感受到，想尽办法让他也同样的喜欢上自己。这种单纯的喜欢，目的明确，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喜欢了也可以转头放下。但是如果一直喜欢，喜欢到了高中，首先时间成本够高了却没达到预期，学习上又不能游刃有余，这种喜欢渐渐地有点儿患得患失、朝不保夕的感觉，这才是最磨人的。你会希望那个人知道、希望得到ta的回应，又怕ta真的回应了却没有办法给ta想要的爱情，让他失望。想想就头大。”

        “你还是那个乔希，足够冷静,足够客观。”

        “都是您老前辈们带得好啊，有足够多的学习、观摩的机会……哎，那不是？”乔希说着说着就停住了。

        教学楼下她们就这样无意邂逅了吴扬。

        他真的转学过来了？

        两人表情一致，面面相觑。

        吴扬也看到了时薇。

        他终于变成了他，一个素昧平生的他。一切像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互不相欠、形同陌路。

        时薇看着吴扬，心里风平浪静，脸上也一片沉静。

        与吴扬擦肩而过后她释然地牵起一丝笑意，仿佛是为了表彰深陷漩涡之中而岿然不动的自己。

        晚上回到宿舍，乔希给了时薇一封信。时薇以为是顾凡写给她的回信。一展开却发现是顾凡写给乔希的。

        “时薇现在对我这么好，关心我，是因为接受了我，还是因为内疚，想在这最后的日子里让我毫无遗憾的离开？”

        顾凡在信里问乔希。

        时薇顿时心酸不已。原来，不断地在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人还有他呀。

        如果不是因为在意，时薇怎么会有那么多一个人在心里兵荒马乱的时刻？可是她分明更确定，她喜欢的顾凡应该是阳光积极的，应该是拼搏上进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他。

        晚上时薇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顾凡被人攻击，脸上、身上到处是血、伤，时薇扑跪在地上用力摇晃着奄奄一息的顾凡，一遍一遍呼叫着他的名字。心里满是紧张、害怕、伤心，手上却不知道如何施救。正想着报警时，自己也被坏人擒住了，被坏人带离之际，时薇大声呼喊着顾凡，她害怕至极，希望顾凡能努力站起来奋不顾身地来救她。

        可是没有。

        时薇从梦中惊醒。

        宿舍里很安静，大家都在熟睡。时薇的心跳仍旧像梦里被恐惧支配着一样跳得飞快。她捂住胸口，让心境平和下来。翻身从枕头下摸到顾凡的信，攥在手心，像是想获取某种力量。

        一个梦而已，却如现实一样，有的只是不完美、不动人的结局。

        时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星期五，时薇早自习上收到刘明的纸条：他就要走了，求你劝他留下吧。

        刘明之前在高一（4）班，跟顾凡一个班。直到最近几次他在中间牵线搭桥，她才了解到这中间的渊源。

        时薇看着纸条在心里苦笑。在六班时，有孟也晴在替顾凡监视她；在三班了，也逃不开这种被监视的环境。

        时薇讨厌被监视。可又不希望被这些监视的人误会是自己的不挽留最终导致了顾凡的走投无路。毕竟她也是从心底里希望顾凡能留下来的啊。

        时薇再次提笔给顾凡写起了信。

        她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主动给他写信，她想起孟也晴曾说过的：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现在这样的做法也不是时薇的风格。她历来清高、孤傲，现在的她，还是她吗？

        可能，遇到顾凡后，她再也不是她了。

        第三个课间，刘明把顾凡的回信又传回到时薇手上。读到其中一段，时薇的眼眶立时红了。

        “……在这所学校也并非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至少还有你啊。

        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每天能够看你一眼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我不会忘了你的，永远都不会。

        ……

        这一别，不是永远，我随时都会出现，请你一定不要自责，不要内疚，好好地面对生活。

        希望等到我们再重逢时，你能坦然地面对我们彼此之间的感情，也请你相信，哪怕我不在你身边，哪怕离别后的天空挂着彩虹，我也仍只相信和你同走的雨中最美。”

        顾凡这是在向她道别了。说到底，他还是打算走。

        可，什么叫“坦然面对”？是乔希跟他说了什么，还是他看穿了什么？随时，是随谁的时？

        时薇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顾凡说过等她生日的时候会回来看她，可是距离她的生日还有九个月。再重逢时也是九个月后了，这叫随时吗？

        九个月可真长啊，等你回来的时候是否又会生分起来，又会无言以对？

        时薇这么想着，仿佛已经失去了顾凡，心脏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九个月可以造就一个人的所有，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所有。就凭现在他们这样的相处、沟通模式，时薇害怕又会因为一个无心的错失而让一切变了风向，然后一切又要推倒重来。

        这段感情飘得她抓不住，她没有安全感。

        时薇长久地看着窗外，同桌生病请假了，她坐在窗前定定地盯着外面，没有多余的表情，泪水却一颗一颗直直地滴在信纸上。

        字迹模糊了。像模糊的未来。

        中午放学后，时薇没有如往常一样在楼道上看到出现在对向的顾凡。食堂也没有见到，操场也没有。

        顾凡不见了。

        时薇直觉顾凡还在学校，没有走。可越是怀揣着这样的直觉越是找寻不到人。焦虑、担心、不舍一齐奔向她。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按照早几天的规划，老师要去别的班听课，这节课要做卷子。时薇去办公室取了试卷，回到教室发放，等所有的卷子发放完毕，教室里还没有进入正题开始写试卷。

        时薇坐在位置上，看到三三两两处的热闹，盯了一会儿后还没有改观，提高嗓门大吼一声：“不要讲话了！”

        平时温温柔柔、话也不多的语文课代表这样发飙大家都没见过。闲聊的人虽有些许意犹未尽，但还是顿时收声安静下来。一整节课教室里都一片安静，连中途来巡班的教导主任都好奇地猫在窗口探看是不是有哪个老师坐在哪个角落。

        下课铃响了，不少同学开始向外张望着，并用试探的眼光看向时薇，似乎在等着她下达休息的指令。

        一场正规的考试时间是120分钟，如果是随堂考试，两节课时间，中间是不休息的。这是进行已久的规矩。

        时薇没出声，埋头做题。她其实也坐不住，笔下沙沙作响地写着，心里却一个劲地想关于顾凡的点点滴滴。

        “咚咚咚！”有人敲窗。

        时薇偏过头，一眼看到站在窗前的顾凡。

        他果然是没有走。

        “时薇！”顾凡叫着时薇的名字，示意她出教室。

        时薇马上从教室后门出去。身后起了些窃窃私语。时薇顾不上了。

        “你什么时候走？”时薇小跑着站到顾凡面前，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什么时候走。

        “就是这会儿了。”

        时薇心里感到悲凉起来，好多话想说一时又无从说起。就像考试要交卷了，满腹的文字，在考试结束的倒计时面前统统只能算作腹稿，答案再正确也无济于事了。

        “那……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去你爸妈在的s城？”

        时薇记得她问过同样的话，可现在除了这些，她想不出要说什么。

        “先在家待几天再去。”

        时薇凄凄地叹：“都快过年了，你还要去啊？”

        顾凡一下笑起来，“我爸妈去年就没回来过年了，今年也不会回来的，都在s城过。”

        冬日里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顾凡突然的笑容也很灿烂。这一刻，时薇觉得他们不是在道别，而是重逢。

        “哦……”时薇机械地应着。

        南下打工成了很多人的选择，现在连过年也成了不回故土的选择了。

        “你的手怎么冻了？”顾凡看到时薇扶在栏杆上的手。

        “嗯……”时薇赶紧收起手，放进口袋里。

        他还是那么细心，擅于捕捉一些细微之处。

        两个人相顾无言。渐次转头静静地看着楼下。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沉默过后，顾凡站直了身体面对时薇说。

        时薇被感到此刻严肃以待的姿态弄得有点儿心慌，不明白此时还有什么问题是需要他这样正经八百地铺垫一番才问出的话。预料到接下来的问题应该是顾凡很在意的事情，时薇也转过身。

        “嗯？”

        “你……你接受过我吗？”

        看着重新相对而立的时薇，顾凡变得吞吐起来。

        一语落地，时薇感觉自己的心跳随着声音的结束恍然漏了一拍，接着因为这漏掉的一拍，身体开始胡乱找补，脸热了、心率乱了、手心都沁出了汗。

        顾凡，终于，亲自，来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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