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方才只顾着逃命,这会儿空下来,熙宁才有心思想这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往严重的想,夸张的说,这是流寇攻上灵山,她和母后差点生死一线。
大齐这些年,民富国强,安居乐业,何曾听过流寇出没?
究竟是何人会在太平盛世中做出这种会诛九族的事呢?
何况平城府是京都,灵山虽距离京都有阵子距离,可是此地百里军、队部署亦是重多。
来此地闹事无异于自投罗网,是一笔有来无回的买卖。
他们究竟是为何?熙宁想不明白,可是隐约猜测,这些流寇既是上灵山,那么九成是冲着她和母后来的。
熙宁的眉毛拧起,她恍然忆起,母后昨夜里和她提及的事来。
关于这流寇的线索几乎已经到嘴边。
前脚父皇剿灭了最后一只盘踞在南面的前朝罪臣,后脚她和母后就在灵山遇袭。
这前后脚的事,实在是太过巧合,若说两者间没有联系,她实在是不信。
许久,熙宁才开口问道:“林孤,是靖难时的人吗?”
“昨夜实在匆忙,尚且来不及分辨。”
熙宁哦了声,觉得身子有些发冷。
凌晨时分,正是最冷,人最困的时候。
她倚着林孤,兀自低声,语气里透着十成的把握,认定了这帮流寇是谁。
“靖难时,我才出生,如今,父皇已经掌权多年,他们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这句话也是林孤想要问的,可是最后只是手紧手臂,风轻云淡的安慰道:“或许这些人都有自己想要坚定的信仰。”
熙宁嗯了声,有些犹豫的继续问道:“我伯伯真的那么不好吗?”
关于靖难,她了解的不多,只大概知道父皇是因为先帝不仁不义才举兵靖难。
后来势如破竹一举攻破平城府,得众人拥戴而后称帝,其余细节之处,她便不知道了。
靖难之事,除却偶尔从父皇母后口中听过一二,其余再没人会告诉她。
也是昨夜,母后突然提及,这才又想起来这件事。
“我不知道,靖难时,我也不过七八岁孩童,在乡野间流浪,后来幸得义父救护,这才活下来。”林孤搂抱她的手,微微顿了下,才沉声回道。
熙宁嗯了声,又有些沮丧,想着或许又触及到他的伤心过往便再没开口。
两人互相倚靠着,这一守就是半宿。
等到天色微亮时,林孤才警惕的探出身,去四周探查过一番,确定四周安全无事,这才回去把熙宁接出来。
这个时辰,正是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熙宁睁着惺忪的眼,被他牵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
走了段,天光渐渐发亮,熙宁垂头看路的时候,余光不经意瞥见了他手背上的擦伤。
“你受伤了。”
熙宁问的肯定,拉着他的手便停在原地,扯着手放在眼下仔细的查看着。
林孤垂首看她,笑了笑回道:“小伤罢了。”
“夜里落马时候伤的?”
“嗯。”
熙宁抬眼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把他的一双手都翻过来看,又推着肩头把人转了个身。
“昨夜问你为何不说?”
“小伤罢了,从小到大大伤小伤不计其数,习惯了。”
熙宁沉默的听着,拍掉他身上的尘土,想着拿帕子去擦的伤口,却见帕子有些脏,便放弃了。
确定也就只手上露出来这几处擦伤,这才放心的重新仰头看向他。
“快些回去,把这伤口处理了。”
说话时,她的目光定定的望着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了句“走吧,母后见我一夜未归,该着急了。”
熙宁没了睡意,被他牵着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两人俱是缄默,熙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他的侧脸,她维系着面上的平淡,心口却已经波涛汹涌。
众生皆是凡胎,受了伤,无论轻重,都当是痛彻心扉。
他再坚、硬,再厉害,又能怎样?也不过是一个泥塑菩萨,也不过只有一条命罢了。
用一条命护着一个人,她欠他的是多少金银珠宝、珍玩玉器都还不起的。
熙宁想着,眼眶又显出湿润来,嗫嚅着张张嘴,反手却是捏了捏他的手。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林孤转头,关切道。
熙宁摇了头:“我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嗯。”
熙宁突兀的笑了,目光坚定的回他:“那我可要好好活着咯。”
林孤面上显出一丝宠溺的笑,忽然探手到她脸边,“好早的时候,我就想着能捏一捏你的小脸,这下捏了,觉得和我梦里的一样。”
“嗯?”熙宁回了神,面颊霎时又红了起来,拍掉他的手,“你都做的什么梦呀!”
“美梦。”林孤接道,清俊的面上带着极其庄重的认真,“美梦成真。”
熙宁羞赧的莞尔笑着垂首看着他的手,想着自己的那个梦,她不希望梦成真,却感谢这梦让她看见他。
“知道了,走吧。”
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好似昨夜的惊慌也跟着笑声远去了,熙宁觉得心里轻松了些。
既是从那日起,日子就不再平淡无忧,她也要一步步走下去,她身后有父母亲族,而她身边还有他。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林孤吹响口哨,蔷薇哒哒哒的从远处跑过来。
见到蔷薇飒踏的跑到两人身边,熙宁惊奇的看向林孤。
“蔷薇怎么这般聪慧?竟能从流寇手里平安脱身?”
说着抬手抚摸着它带着湿意的毛发,目光中充满怜爱。
林孤咧嘴笑着托起她的身子扶上马。
“这畜牲是有些鬼机灵。”
蔷薇鼻腔哼了声,似对这句话很是不满。
熙宁嘴角勾起,却是追问道:“这不是你为我寻来的吗?”
“是为你。”林孤说着,跟着翻身上马,“很早就为你准备了。”
“很早?那是多早?”
熙宁语气俏皮轻快,是有心说些活跃气氛的话来。
林孤心知说漏了,想了下,回道:“圣上挑到我后,我就想着要寻一批性子好的马,这才有了它。”
“哦,那也不是很早嘛。”熙宁笑道。
猜他或许有别的顾忌,便换了个话题问道:“那它原本叫什么?”
“移山。”
“愚公移山的移山?”
“是。”
熙宁玩味了会儿,转而又弯起嘴角来,觉得他这名字取的好,但又隐约觉得他这名字取的怎么有几分别有深意呢?
天色露出鱼肚白,从山上往下看,承恩寺处浮动着袅袅青烟,青烟顺着风飘散开去。
昨夜的大火已经被扑灭,风中隐隐夹杂着烟火气。
熙宁嗅着,心里已然揪紧,身体向前倾着暴露了她心里的焦急与迫不及待。
林孤心里了然,挥鞭抽打着马屁股,蔷薇吃力便加快了行进的步子。
这一路上,熙宁已经有了猜测,更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甫一入院子,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半宿大火,残垣断壁,入目苍凉。
熙宁看的后背发凉,脚步犹如千斤重般定在原地,唇角抽搐着,手指尖止不住的战栗,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着。
昨夜一场鏖战,满地湿漉漉的清水混着血迹蜿蜒渗透到青石板的缝隙中,石街旁的泥土泛着猩红。
小沙弥清理着满地血迹,护卫军拖拽着一具又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首往一旁归拢着。
从他们深谙发黑的衣袍上,隐约可以辨别出流寇和护卫军不同的身份。
当着众人的面,林孤虽然心疼她,却是不敢做出太逾矩的举动。
他趁着替她整理披风的当口,扶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抚道:“阿姝,若是怕了,我背你过去?”
熙宁愣怔的回过神,抬眼看他,惶惶不安的双眸里带着强忍着的泪水,颤抖的嗓音里透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我可以自己过去。”
林孤定眼看她,颔首替她又整理了披风,“好,我伴着你。”
两人结伴往里走,收拾战场的侍卫们见到他们只是颔首行礼便继续收拾着尸体。
所有人都是有条不紊的,熙宁见着如此,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料定母后定然是平安无事。
快走到定思园的时候,武柏舟已经率领着几个侍卫,从院门口迎上来。
武柏舟行过礼,神情肃穆道:“公主,您昨夜去哪儿了?娘娘担忧了一夜。”
熙宁看了他一眼,只问道:“母后可无事?”
“娘娘昨夜受了惊吓,这会儿精神头还是不错。”
熙宁闻言点点头,绕过他带着林孤就往定思园里走。
却没料到,林孤被他单独拦下,熙宁扭头挑眉,神色诧异,“你做什么?”
“娘娘说,有些事要交给林侍卫去办。”
“是吗?何事?”
并不等他回答,又转脸对林孤道:“你随我进去,你昨夜护我有功,我要为你讨赏。”
“公主不可。”
眼见武柏舟还想阻拦,熙宁冷哼道:“有什么事,我担着,你且去忙。”
转而又说了一句“林侍卫,跟我进去。”,转身便提起裙摆拾阶而上往母后的居所走。
身后传来一声抱歉,熙宁瞥了眼紧随在身侧的林孤,微微侧头想要叮嘱他几句。
转而又勾起唇角,想到林孤那么聪明,原也用不到他叮嘱,便转头朝前看去。
春和吉祥已经互相搀扶着疾步从廊下迎过来,两人步子有些虚,踉踉跄跄。
“公主。”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
两人还没走到她面前,已经是泪流满面。
春取过帕子抹着泪,吉祥随意拿袖口蹭蹭眼角,两人几乎要跪下时,被熙宁扶了起来。
“我平安无事,昨夜林侍卫护着我,一切无恙。”
“奴婢们昨日真是猪油蒙心,竟做出抛下公主先逃命的荒诞事,真是有百条命也不够娘娘杀啊。”吉祥呜咽的告罪道。
熙宁看着两人,鼻头发酸,克制住的眼泪便跟着落下来。
想了想还是安慰道:“你们原是最忠心的,昨日事出紧急,你们不走反而才是累赘呢。”
“阿姝!”
熙宁闻声抬头,见是母后从屋内步出来,她神色自若的站在门口冲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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