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劝她好
翌日，熙宁公主于鸾凤宫哭天号地、要死要活的拒婚一事，便在平城府中传遍了。
好事者暗搓搓的把这事编排成了勾栏戏曲，当今公主拒婚事一事没几日便成了平城府热议的八卦热闻。
这话自然没几日便又传回到长乐宫中，熙宁边磕着瓜子边笑眯眯的听着吉祥绘声绘色的说着坊间故事。
整个人笑的前俯后仰，几乎就能想到武柏舟一张俊脸会是怎样的忽青忽白，心里痛快极了。
熙宁这招不算聪明，看似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笨办法，不过她倒是不甚在意。
其实，她本是不愿意做这么绝的，和武柏舟维系着表面和平不远不近的关系也挺好，但实在是靖国公一家人欺人太甚。
这家人竟然想着用往日功绩向父皇施压迫使她下嫁，这实在是不能忍的事，所以她才不得不做出这样打他脸的举动。
她想不明白的是，她都已经做的那么明显了，他又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还在玩以退为进的手段呢？
敢去触碰她的逆鳞，那就休怪她翻脸不认人，也活该他如今沦为京城笑柄。
实在是自取其辱，她只想痛快的骂一句“活该！”
若是能趁着这事，堵住那些妄想打她婚事算盘的野心家就是极好的办法，不过也怕有些拎不清非要往上凑，那就难办了。
总之，熙宁觉得这事爽快极了，只后悔不能亲自去见一见那个精彩时刻。
林孤听着从内殿传来的朗朗笑声只能无奈的勾起嘴边的笑来，目光宠溺的摇了摇头随她去吧。
至于那夜的两位当事人，昌乐帝和曹皇后心知这是熙宁在背后捣鬼，然而却只是在事后假意严厉的训斥她一番，罚她又抄了几日佛经也就罢了。
而昌乐帝借此事顺势为武柏舟指婚了一位宗室郡主，也算是全了君臣情谊，这事才算翻篇。
武柏舟的事已经了结一半，只等着他年底成亲，这事就算是真的尘埃落定。
绕是如此，熙宁也觉得心里大石头落地，身心前所未有的舒坦。
……
这日，她在演武场练习射箭，却等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熙宁手持弓箭，身子站的笔直，目光专注的盯着靶心，忽然感到一旁走过来一个人。
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站着的身穿粉绿襦裙的女子，心想：也难为她能忍那么几日才来。
她没急着同女子打招呼，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射箭游戏，心里却是在演练着一会儿想要说的话。
很多盘算好的说词条条框框列的循序渐进，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处捋。
“公主为何要拒绝那门亲事？”
熙宁眯着眼正在瞄准靶心，猝然被打断思绪，心口忽然弥漫开烦闷来，也不知道是夏日炎炎让人心烦，还是这说客此时说的话让人心烦。
目光专注的盯着靶心，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回了句：“不喜欢的，为什么要接受？”
偏过头又望了眼远处靶心上的红圈，沉心静气心中倒数三声后才松手，弓箭咻的一声蓄全力而出，堪堪落在红圈旁边。
“还差些准头呢！”熙宁遗憾地嘀咕一句后幽幽地瞥了眼一旁神色漠然的林孤。
林孤会意的勾起一抹浅笑，如实回道：“公主进步很大。”
听到如期而至的赞扬，熙宁满意地扬扬眉，吁出一口气，勾起嘴角的弧度，这才分出精神去看一旁站着的女子。
她这会儿站在树荫下候着，白皙的面颊上浮起红晕，和她唇上的粉色相映到一处，手中的鹅黄色帕子偶尔沾一沾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李曼这几日来的勤快，每次来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偶尔闲聊时也是魂不守舍，常常走神。
实在是难为她忍了许久才问出刚才那就话，不过武柏舟的婚事已定，说再多也无用。
熙宁想着，长出一口气，笑道：“曼姐姐，我那日在春风洲同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李曼一怔，眸子里转瞬便浮起一丝困惑来，目光带着丝丝缕缕的茫然，无神地望向远处。
熙宁挪开视线，留她慢慢想，自己则转头接过林孤递过来的箭，顺手又射出一箭，正好挨住红心。
好一会儿，李曼才缓缓开口笑问道：“公主从前最不喜欢的就是舞刀弄枪。”
“是吗？”熙宁愣了下，继续平视着靶子，扯扯嘴角揶揄了句，“曼姐姐从前也最喜欢唤我阿姝。”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李曼和她独处时再也不会唤她阿姝，转而总是唤她公主，这个彰显彼此身份悬殊的称呼。
熙宁几不可闻的从鼻腔中呼出气，握着弓箭的手又紧了下，接过一旁的箭搭上，定过神，决绝的射出手里的箭，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话总归是要说清楚，藏着掖着，亦或者点到为止，对有些糊涂的使不通！
她一向觉得李曼是清醒自持，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怎么就能这样栽到武柏舟身上呢？熙宁想不明白，想拉一把，却又怕话说的直白惹人厌恶。
熙宁摇摇头心烦的赶走那个念头，顺手把弓箭丢给林孤，转身冲李曼笑道：“曼姐姐不如同我去一旁坐会儿？”
李曼回过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那日的话，我记得。”
熙宁目光看着前方，满不在乎的嗯了声，已经无所谓她记不记得。
转而回头扫了眼她的侧脸，笑着邀请道：“在灵山太无聊，就学了下，射箭很好玩的，你要试试吗？”
李曼也跟着微微侧头回望向她，淡淡笑道：“改日陪公主试试。”
熙宁耸耸肩笑了声，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只径自坐到凉椅上，喝了口祛暑的绿豆冰沙。
沉吟片刻，直言道：“你今日若是来为他说好话，那大可不必，父皇既然已经下过圣旨，是决计没有回旋余地。”
李曼不自然的抿了抿嘴，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呢喃了句，“公主，臣女不是，臣女只是”
熙宁抬了抬手制止住她下面要说的话，继续道：“我不知道武柏舟和你说过什么亦或者许诺过什么，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为他做傻事。”
说话间，熙宁不动声色地掀了掀眼皮，见李曼尴尬的坐在原处，双手局促的紧握在一处，面颊上的红晕一直绵延到耳根处。
果然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吗？熙宁想着，思索片刻后，隐约意识到或许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把话挑明吧？
可是真相不说难道就不存在吗？两人之间那丝丝裂痕或许一早就在，她如今只希望这裂痕不要再继续扩张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但有些事或许不是她可以控制的，除非李曼能清醒的明白其中的关系。
心口忽然涌出一阵悲凉来，熙宁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去后，语调软了几分，“曼姐姐你向来就比我聪明，往日我觉得话点到为止即可，可今日我却不想再绕弯子了。”
她说着，目光定定的凝视着眼前双眸中略过一丝恍惚的人，沉声强调道：“曼姐姐，我们永远是朋友，我以为这是我们彼此认定的承诺。”
李曼目光躲闪，避开了和她直视的目光，径自低垂着紧紧盯着自己一双掐的泛白的双手，耳畔嗡嗡作响。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柔声回道：“那是自然，公主和娘娘对臣女向来极好。”
熙宁笑了下，心觉这番话实在是官方，哂笑的微微摇头后还是挑明道：“我原本想帮你和武柏舟在一处，可是你知道父皇是不会坐看左相和靖国公关系再进一步，建立起姻亲关系。”
话锋一转把话说死了，“曼姐姐，你当知道你的婚事从来由不得左相做主。”
李曼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嘴角旋即浮起一丝苦涩，手中的帕子来回绞着，内心深处对两人关系的认知第一次如此清晰无比的被眼前人轻而易举的说出。
就连熙宁都能看出来的关系，她又何须再自欺欺人呢？或许只是情、爱迷人眼吧。
那处，熙宁神色自若的又抿了口绿豆冰沙，语气认真道：“除却武柏舟，欧阳太傅也是个不错的人。”
“是吗？”李曼深吸口气，状似轻松的反问道，“公主为何以为臣女会愿意欧阳太傅？”
熙宁本想对李曼讲，武柏舟不值得。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般劝或许只会引来李曼的逆反。
思来想去后，她轻笑一声仰靠在躺椅上，折中劝道：“这世间好儿郎许多，不喜欢欧阳长林还有旁的，总会有更真心实意的。”
李曼忽然嗤笑一声：“公主觉得林侍卫就很好吗？”
“林孤是父皇赐给我的。”熙宁眉头微蹙飞快地打断她后面想说的话。
向来伶牙俐齿的李曼一下子哑口无言，她是没办法质疑圣上的决断。
凉亭里忽然吹过一阵暖风来，却吹的李曼浑身打了个寒颤，她恍然意识到——她哪里有几分薄面呢？
从幼年起，她便被曹皇后点名进宫陪伴熙宁公主，这么多年，她做的唯一逾矩的事恐怕就是喜欢上武柏舟。
想着，李曼嘴角不禁浮出一丝苦涩来，凭着自己的出身，又能去争什么呢？
她的荣耀全部都是曹皇后给的，她与熙宁命运早早就牵绊到一处，她仰人鼻息，她的命运由不得自己。
人终究是要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啊！李曼敛起一双透着难堪的眼眸，心头思绪翻转搅和的她坐立难安。
“你很怨吗？是不是很惶恐，怕我迁怒于你？”熙宁沉默地望着她神色忽明忽暗，睫毛微垂敛去眸间的悲悯，猝然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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