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糊涂
假山外,耀白的光渐渐转成暖黄色洒在灰白的墙面上。
时辰已经不早了。
林孤不舍的垂下眼帘,目光留恋的辗转在熙宁熟睡的侧颜上,轻叹出声。
始作俑者早已沉沉睡去,而他怀抱着朝思暮想的人呆呆的坐了不知多久。
怀中人乖巧、毫无戒备睡的正酣,嘴角还挂着一抹甜甜的笑。
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林孤想着,拇指揉擦过她嫣红的唇,手背顺势抚过她光滑细腻的面颊。
回过神,林孤重重呼出一股闷气,遗憾于美好的时光过的怎么这般快?
最后不舍的抬眸扫了眼白墙上那一抹暖黄色的光影,压低声线温柔唤道:“阿姝,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
美梦被猝然唤醒,熙宁懊恼的蹙起眉,半晌才睁开惺忪的眸子,颇有几分起床气。
“孩子气。”林孤捏了捏她的手,轻笑的调侃了一句,抬手抚平她的眉头,“该走了。”
熙宁这才嗯了声,声线中带着丝丝缕缕刚睡醒的慵懒,落到林孤心间激起些许涟漪。
她理所当然又乖巧的站在原地,等着林孤为自己拢起凌乱的发丝,顺平起了褶子的衣衫。
等一切都收拾妥帖后,熙宁抬脚便要走,却被林孤一把又扯回怀中。
熙宁愣怔又不解的看着他,“不是要送我回去吗?”
“下次不许这样!”林孤咬着她的耳朵,故意恶狠狠的吓她。
却没提防自己语气里尚且带着几分欲求不满的委屈,和对眼前人缠绵又宠溺的喜爱。
熙宁一滞,刚褪去的记忆便又在脑海中冒起泡来。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瓮声瓮气的哦了声,便转身镇定自若的往回走。
林孤望着她的背影,轻笑一声随即快步跟上,捏了捏她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他愿意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护住背后看不见的危险。
熙宁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告别父皇母后回到长乐宫,直到夜里躺到床上时还有些晕乎乎。
闭上眼,面前便浮现出他裹挟着缠绵情丝而又波涛汹涌的深色眼眸,好似下一刻就会掀起惊涛怒浪将她吞噬干净。
睁开眼,一室漆黑徒留黯淡月光莹莹落下,心头略过的他的名字惊扰起少女情思。
她竟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先招惹了谁。
许久,熙宁懊恼的抓起锦被兜头盖下,心中止不住的腹谤:林孤这个坏家伙,简直是个祸害。
“莫非是他学了什么巫蛊之术?对我下了蛊?”熙宁喃喃自语,心觉好笑,摇头甩开这个玩笑。
长叹一声侧过身去,忽上忽下的心情随着漆黑的夜色一道沉寂下来,方觉得这一日的跌宕起伏。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何时?明明是自己的贴身侍卫,怎么就整日被父皇差遣去办事呢?
熙宁心有埋怨暗自思忖着,结果脑海中残存的一丁点睡意也跑了个没踪影。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思绪越发的清晰,白日里那些让人觉得诧异的细节便都一一浮现出来。
比如,林孤好似对东宫很是熟悉,不然怎么会轻易就找到那样僻静的假山后面呢?
再比如,母后向来是看不上林孤的身世,又怎么会轻易松口两人的婚事呢?
可今日听他的语气,倒像是十成十的把握,父皇会在小岳安百晬宴上为两人指婚。
还有那日武柏舟说,林孤或许和那日袭击他们的靖难流寇有关,那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
不消多时,林孤身上便已经又被贴上许多谜团来。
熙宁想的心烦,索性又翻了个身,手指屈起一下又一下敲在松软的枕头上。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她自然是不怀疑林孤对自己的忠心,倒好似始终对他的身世抱有不安的怀疑。
可若这人真的不清不楚,父皇又怎么会这般看中他?甚至一早便有指婚的意思?
诸多猜测霎那间纷纷涌上脑海,熙宁猝然想到了一种荒谬的可能性,然而只片刻,她便飞快的皱着眉否决掉这个念头。
“哎。”熙宁又翻了个身,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只要不威胁到大齐,那么在意他的身世干嘛?还不准他藏着些小心思吗?”
话是这么说,然而嘟哝完,熙宁小嘴一扁委屈巴巴的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里总归是不舒服。
凭什么她在林孤面前白纸一张,而林孤在她面前却并非如此,竟还敢藏着掖着?这实在是不能忍。
熙宁狠狠地戳了几下枕头,暗自发誓等到下次见面,一定要讨要个说法才行。
然而这一等,夏去秋来冬又至,再见面时已然是在姜岳安百晬宴上。
……
这日,熙宁午后便随着曹林芝前往九州苑看望小皇侄。
百晬宴傍晚时分才开始,是以众人便聚在一处闲聊打发时光。
左不过是闲聊些小婴孩的话题,熙宁和李曼尚待字闺中自然是接不上话。
两人坐的实在是无聊的紧,便寻了个借口一道结伴去往九州池散心。
九州苑因苑内九州池得名,本是皇家别院,因着距离东宫甚近,是以昌乐帝便将此苑赏赐给姜含章。
姜含章和李婉两人很是喜欢此地,之后便频频营建。
参差毗邻的假山高矮错落,涓涓细流九曲回环叮咚作响,精致各异的石桥交错蜿蜒。
“往日皇兄说他的九州苑‘行在此间,有如下江南’,我还不信,今日却是信了。”熙宁挨身绕过一支探出假山的梅花,笑道。
“九州池夏日时,荷花蓬蓬,泛舟而上,轻嗅花香极其惬意。”李曼在一旁柔声接了句,“夜里宿于舟上,静听雨声潺潺,极是助眠。”
“是吗?”熙宁微微一笑,“那倒是有几分欧阳修所言‘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之感。”
“正是,太子妃往年来此地避暑就甚是喜爱宿于舟上。”李曼笑道。
“那待到明年夏时,我得向皇兄求个恩典,也来这九州苑避暑呢。”
“九州苑再好,也比不得春风洲更令人喜欢。”
“各有各的风情罢了。”熙宁若无其事的笑了下,话音一转,“欧阳太傅可好?”
“公主整日都能见到太傅,怎的还来问我?”
李曼抬手拂去伸出来的枝桠,不动声色的又补充一句,“重阳节时,太傅还邀臣女一道登山品茗,素日里也送了臣女好些珍贵书籍,是个很好的人。”
“那就好。”熙宁笑了笑,脚步往前越过拱桥走到水榭中坐下。
李曼跟在一旁见众人都退到水榭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臣女还是要谢谢公主提点之恩。”
熙宁目光一滞,露出一丝诧异,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李曼,微微笑着岔开话题,“我还是更喜欢你唤我阿姝,曼姐姐。”
既是她不愿意听,李曼也不会再讲,抿抿唇换了个说辞道:“往日是我糊涂,还希望阿姝切莫再念着。”
“我以为这事已经过去,谁也不会再提起。”熙宁甜甜一笑回了句。
李曼唇角勾起一丝苦涩,“我原本也不想再提,然而这事就好似石头压在心底,不吐不快。”
熙宁眯起眼,漫不经心地撑起下巴,缓声道:“既是不快,那你便说来听听。”
李曼缓缓走到池边停下,望着远处,淡淡道:“若不是皇后娘娘和公主如此照料长姐,长姐是定然熬不过这关。”
“我知晓长姐缘何会让我日日随侍左右,不过是为着以防万一。若有一日她不在了,我能看在姐妹情分上入东宫为妃替她照料年幼皇子。”
熙宁抬眸看她,没料到这些日子她竟想了许多,把其中弯弯绕绕都想明白了。
沉吟片刻,笑着安慰道:“若不是那日你在温泉池同我随口一提,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可见这因果还是你自己结的。”
李曼苦笑着摇头,“今日躲过一劫,明日呢?臣女自幼养在宫中与公主作伴,一早就知道婚事并不由自己。”
熙宁目光闪烁垂下眼来,若有所思的摸着腕上的叮当镯,隐约觉得李曼要说什么大事。
“当初是我先动了妄念,这是臣女的罪过。”李曼今日既是把话摊开说,便是毫无保留,“我知公主的好心,却也不愿意嫁给不爱之人。”
“太傅不好吗?”熙宁忽然有些不安的试探道。
“他很好,难道因为他很好,臣女就必须愿意吗?”李曼幽幽反问道。
熙宁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恨铁不成钢道:“以你的身份是决计不可能嫁给武柏舟,你还没想明白吗?何况他已有婚约,你又要犯什么傻?”
“我知道!”李曼语气忽然坚定起来,“臣女虽不能拒绝,但臣女可以选择出家做道姑终生不嫁。”
言外之意,她的婚事不会由任何人做主,若是逼急了,她何止会做道姑?
以熙宁对她的了解,李曼恐怕还会选择一根白绫了断自己!
熙宁收回思绪,目光陡然凌厉的扫过她,“你威胁我?”
“臣女不敢。”
“罔我们以为你是聪明人!”
“阿姝,我以为这事我能权衡利弊,但我做不到。”李曼声调一缓,眼泪如串珠般一滴接着一滴顺着腮落下。
那些话几乎都要脱口而出,然而熙宁闭上愤怒的双目深呼吸后,语气柔了几分道:“欧阳他”
“臣女并非知恩不报之人,若日后公主有何吩咐,曼娘定当全力以赴!”李曼啜泣着,语气坚定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熙宁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气极反笑,语速极快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些时日脑袋里想的都是这些计较,你既是心意已决,我又能说什么?路既是你选的,切莫被辜负就好。”
言罢,熙宁站起身越过魂不守舍的李曼,最后提醒了一句,“此间甚冷,我先回了,你若是愿意便在这儿多吹会儿风或许能清醒些。”
最后又呼出一口浊气,再不等李曼作何反应,径自越过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若是结伴同行只能行到此地,那就只到此地吧。
日后,不求彼此雪中送炭,但求不要落井下石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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