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一场夏雨缠缠绵绵月余,从最初的抗暑到如今的抗洪,一年过半总没个安稳的时候。
就连最儒雅的姜含章望着这绵绵细雨都没了附庸风雅的心情,整日里除却心焦再无其他。
入夏后,林孤更是一日也没闲着,忙的前后脚不沾地,心里即便再记挂熙宁也只能是空想的份。
整日里劺足劲儿干活的状态就连姜含章都自愧不如。
这人心里除却熙宁,就是家国大义,再就是他那从江湖中带出的侠义。
这份如假包换的赤子心为姜含章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也就不再怀疑此人是否还存着怎样的野心。
有时候姜含章心情好,也会拉住林孤闲扯些朝廷弊政,时常也有几分醍醐灌顶的意味。
人忙起来,这日子过的就分外快。
这一日,姜含章身心俱疲的从堤上巡视回来,将沐浴换上干爽的衣衫,便听杜环前来通传说宫里来人了。
这一阵子众人皆是忙的脚不沾地,难免各种事情有所疏忽。
如今掐指一算,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八月露头,熙宁的婚事还没落定。
姜含章微一迟疑,面上涌起欣喜来,心说这来的恐怕就是熙宁的婚事。
高扬起的调子带着不自觉的喜悦,“快,快让冯保进来,再准备些金瓜子。”
话音刚落,冯保已经神色匆忙的从外进来,行过礼正色道:“殿下,圣上差奴才请您去垂拱殿,说有要事相商。”
一句话搭配上他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喜事。
姜含章心里咯噔一声,嘴角的笑僵住,手下意识地转了半圈拇指上的扳指,这才开口道:“父皇可说是何事着急让孤过去?”
冯保面有难色:“今日武大人递了份折子,圣上看过后很是不快。”
姜含章应了声哦,脑海里飞快的盘算着,原本估摸着七月中旬就该有着落的婚讯拖到八月已不寻常。
没多久,脑海中便蹦出一种可能来。
姜含章不动声色地追问道:“从何时开始的?”
冯保也是机灵,委婉接了句,“倒是有几日了,圣上一直压着。”
姜含章眉头微隆略一思量又道:“可否与公主婚事有关?”
“这?”
冯保犹豫片刻的功夫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
姜含章被引入垂拱殿时,武柏舟已经立了有一阵子。
现下,姜含章见着武柏舟,便已经坚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为真。
目光在他面上稍一停留,走上前去行了礼,“父皇何事唤儿臣来?”
昌乐帝抬手示意他起来,“太子既然来了,你就把查到的那些册子一并交给太子看看,大家一道商量商量。”
这些日子昌乐帝过的很是不顺心,前朝后宫都不消停,这会儿说话时候也是有气无力,透着疲惫。
“就放那处的案上,让太子好好看看。”
“是,圣上。”
武柏舟应声后,捧着一摞卷宗走到太子面前,“请太子随臣来。”
一面引着人往桌案去,一面语气冷硬道:“前些日子太医署整理旧档时发现了一些奇事,这才整理出臣手上这些册子。里面涉及前朝皇嗣,兹事体大关系熙宁公主的驸马,臣不敢妄加断言,这才拿于圣上与殿下裁断。”
“是吗?孤记得那位无子。”姜含章随口回了句。
武柏舟呵呵一笑,把东西放下,做了个请的姿势,“有没有,还是请殿下一探究竟。”
故弄玄虚,姜含章心里腹诽一句,眉间却是皱起又松下,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先前已经烧毁了一批真真假假的证据,倒也不担心谁能拿出什么铁证证明林孤的身世。
再说他前些时日往京城也散了些可有可无的消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当可保他无虞。
绕是如此,姜含章还是提着心思,满面狐疑的翻开册子,摊在手边细细查看。
那处武柏舟见昌乐帝揉着眉心努努嘴,心里了然,这才斟酌措辞,缓缓开口补充道:“背弃王原有个吴美人,因恃宠而骄被废迁入冷宫,当时已有身孕,最后于冷宫中产下两子。”
背弃王也就是上一任皇帝,姜含章闻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依着太医署档,吴美人孕两子,生产后只虚虚记载为死婴。臣去查看过,墓中只有一婴孩遗骨,这剩下的一个,臣怀疑一直养在冷宫中,在靖难时逃出了。”
姜含章一面翻动册子,一面瞥他,末了哼了声讥讽道:“看来武小公爷不够忙啊!还能去寻思这些犄角旮旯的前朝旧事?”
武柏舟闻言一愣,面上浮起一丝尴尬,轻咳一声缓过后才接道:“臣怀疑这婴孩就是如今的林孤。”
那处说完了,这处姜含章一目十行也看了个大概,心里有了数。
他双手合起册子,不屑地点了点那几样东西,“你就凭借这些只言片语断定了林孤的身份?”
“不仅如此,古钱宁和吴美人是旧识,这消息是古家一得宠的姬妾所言,是古钱宁亲口所言,背弃王尚有一子留存于世。”
“何时所言?”
“酒后。”
“你也知是酒后所言,还能当真?”
姜含章目光犀利的盯着他,语气也是狠厉不容置喙,“你好歹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这般胡言乱语也信?没根没据就靠猜?你这若是放在战场上,岂不是要罔顾我大齐数万将士性命?”
“孤真的不知道你从前那样的精明能干去了哪里?”
幽幽一叹,语气一软又带上几分遗憾,“熙宁那孩子性子是不好,孤也知道,父皇亦是知晓。素日里见风就是雨惯了,太子妃去时胡言乱语过几句,父皇也罚过她了,这事总能翻篇。”
说完推开册子定论道:“孤以为林孤身世干净,定然是有奸人想在其中浑水摸鱼,你被人蒙蔽了。”
武柏舟一怔,没想到太子会话锋一转把这事巧妙的转化成男女之间求而不得的爱恨纠葛。
若有似无的点破了他那点不能人言的私心,又恰到好处的为他遮掩了尴尬。
尽管如此,武柏舟面上仍是青一阵白一阵。
话到这儿,垂拱殿内的空气陡然僵持住。
武柏舟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呵笑一声直视着姜含章的双目,“太子未曾见过吴美人画像吧?”
姜含章心里戒备微眯起眼睛,他的确未曾见过这位美人的画像,不过古钱宁那些侍妾他倒是见过。
不得不承认,血缘这种东西实在是很难掩盖掉。
“那美人眼下也有颗泪痣。”武柏舟说罢,言语带着讥笑,“林孤虽是男儿,可总是遗传了些这位美人的样子,鼻子眼睛若说不是亲母子,臣实在不信。”
“臣是没有铁证论林孤的身份,但这些佐证总能说明点什么。太子您说,臣为何不能疑他?”
姜含章目光幽深的打量着他,跟着似笑非笑的提点一句:“疑他?孤看是他动了你们的利益吧?”
“今年入六月,让你们捐钱捐的就是一个不情不愿,诉苦的折子雪片样的往父皇和孤的桌案上飞,孤都不忍直视你们的‘心酸’啊!如今这个节骨点上,你们要来揭林孤的底细?实在是好笑,那孤也想问问,这是不是你们故意为之?”
姜含章一番话说的不留情面,两人字字句句针锋相对皆不退让。
落到昌乐帝耳朵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疼,胸口也疼。
将想端起凉茶去去闷,却发现凉茶早已见底。
心口愈发烦闷,赌气般的顺手把茶碗丢在红木雕花案上,茶碗和碟子碰撞出清脆的响动,唤醒了还在对峙的两人。
姜含章、武柏舟见圣上震怒,赶忙前后跪倒在地上。
“父皇息怒。”
“圣上息怒。”
昌乐帝顺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整话,“都起来吧。”
“是。”
“是。”
昌乐帝掀了掀眼皮,觑了眼前后站立着的两人,终于收起面上的不耐,温声示意姜含章道:“让冯保沏点新茶送过来。”
“是,儿臣这就去。”
喝过凉茶顺过喉咙,昌乐帝这才觉得周身舒坦多了,手掌撑在膝上,长出一口气问道:“太子,这事你有什么看法。”
“儿臣的看法就是武柏舟为奸人蒙蔽,林孤一事为蓄意诬陷。”
姜含章稍一思索,又如实补充道:“依着这脉案存档,这孩子当年不过五岁,而林孤当年已然是八岁上下,年龄实在是对不上。”
“父皇观林孤所言所行之事皆出自公心,实没有偏倚谁,更不消说私心。”
“唯有一私心也是对熙宁,他对熙宁的感情纯粹真挚,这您也是知道的。若是真怨恨熙宁,又怎么能做的这样天衣无缝?”
“再者,林孤的义父林植是父皇的至交好友,必然不会在这事上欺您。”
昌乐帝闭目养神听着这一番话并没着急表态,又抬手点了点武柏舟道:“你呢?”
“臣觉得事事不会这样巧合,若放任不管犹如养虎为患。”
一句话简单明了直戳昌乐帝内心最阴暗之处,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笑道:“酒后吐真言也未必是假话,可惜古太医已死,确实是没办法查验真假。”
“哎,这样吧,既然你们都各自有道理,那朕还是去问问老朋友。”
话音落下,昌乐帝睁眼看向一旁的冯保吩咐一句,“你去唤林植来,就说老朋友想叙叙旧。”
一双老谋深算的眸子锐利地横扫过来,冯保打了个机灵,感到了久违的凉意,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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