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李和6
秋风凉, 冬季即将来临,季节交替之时最易引发咳嗽寒热之症,神医谷每年都会在这种时节准备些药物,出谷赠予或低价售卖给一些贫困穷苦的百姓。
自古以来医师大夫想要有钱其实很容易, 以鬼手大师的医术要富甲一方更不在话下, 但神医谷这么多年来平日里采买药材, 置换器具, 众人的吃穿用度等都够用,但再宽裕却没有。
李和从前还有点疑惑, 如今却渐渐明白, 尽管鬼手大师出一次诊收费不低, 但他散出去的可能更多。
而童辛掌管着谷中财务, 可能为此十分头疼……
也难怪她如此爱财……
“放这里。”
李和这次也一同出来了,由童辛带领,与几位师兄师姐来到附近一座城镇, 选了一条人|流集中的热闹街市,于树下支起简单的桌椅, 搁上手枕与药包, 纸笔,挂上个写了“医”字的小布旗。
很快,消息散播出去, 百姓们陆陆续续围过来。
“小童大夫,又是你们啊。”
“小童大夫,去年您替我母亲开的药,吃过便好了, 母亲让我碰见您, 一定跟您道声谢, 磕个头。”
“善有善报,你们都是大好人啊。”
童辛忙扶住要磕头的人,显然许多人都认得神医谷的人,更对童辛十分熟稔,纷纷亲切招呼。
童辛面含微笑,颔首回应,比平日里要亲切几分,又显得稳重从容,已颇具成熟医者风范。
李和站在童辛身侧,只觉与荣有焉。此情此景也让他想到了童辛行医时的模样,一旦涉及到医理医术,童辛便尤为专注,认真,她沉迷而享受那个世界,并为之努力,那样的她十分好看,瘦弱娇小的身躯似乎也变的高大伟岸,李和从不怀疑,童辛未来的成就定不在鬼手大师之下。
百姓们排好队,从李和与药童手中依次领药,童辛与另两位弟子则坐在一旁,趁这时间替其他病人看看诊。
“哟,童大大夫,又来了。”
一阴阳怪气的男声突兀传来,打破和谐的气氛。
李和抬眸,看见一华服男子,远看相貌堂堂,近看却面相不善,神情讥诮,带个几个仆从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百姓们见到他,纷纷避让,让开一条道,明显对此男子有所不满,却敢怒不敢言。
“又是他!”身旁的药童低声道。
“他是何人?”李和看着那男子。
“万春堂的少爷。”药童低声,简单的朝李和解释。
万春堂乃此城有名的医馆,几代为医,也算医学世家,声名在外。
虽说天下医者为一家,但每个人的理念与品性并不见得相通。救人治病,收取费用,当然也合情合理,万春堂这些年赚的盆满钵满,神医谷即便免费赠药,也不过一年一两次,对万春堂并无影响,两家之间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奈何万春堂的这位小少爷,与童辛同年出生,都自小便开始学医……
于是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即便他们自己不想,旁人多少也会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童辛除却外出行医,常年居于谷中,与世隔绝,谷中之人以及鬼手大师从不会说这些,因而未曾受到多少影响,那万春堂的少爷则没那么好运。
童辛于他而言,就是那别人家的孩子,样样胜过他。
童辛也确实样样比他强,有如此“对手”在,万少爷的日子大抵便过得不那么顺心。
久而久之,万少爷便心中扭曲,而这些年童辛随着鬼手大师外出行医,医术渐渐展露头角,获得认可,万少爷的心情更可想而知。
嫉妒可催人上进,也可令人面目可憎,一切在于个人心性。
“就是这万少爷,小时候指使其他小孩一起,嘲笑大师兄没有娘,长不高,骂她小猴子,小侏儒。”药童道。
李和眯了眯眼,盯住万少爷。
“童大大夫当真是乐善好施啊,就跟菩萨一样。”
万少爷停在离童辛十来步的地方,手中摇着折扇,笑嘻嘻道:“小菩萨。”
童辛神色不变,悠悠然站起来,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勾了勾:“你过来。”
万少爷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切,说来说去永远就只会嘲这一点,都听腻了。”药童低声道,“大师兄一般都懒得理他,不过有一回,正逢大师兄心情不好,便给了他点教训。”
那回童辛顺手朝万少爷身上弹了些许药粉,万少爷浑身发痒,如万千蚂蚁噬咬,痒意钻心,万春堂千方百计,用尽方法却只能缓解其症,而无法根治。
最后无奈,万春堂的老板,即万少爷的爹,亲自上神医谷拜访道歉,方求来解药。
此事让万少爷吃了个大苦头,受尽折磨,也让万春堂与神医谷两者高下立见,神医谷名头再升一阶。
万少爷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许久不敢再来招惹童辛。
如今大概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忍不住想要找茬,却不敢离童辛太近,只远远站着,那模样着实滑稽。
万少爷连退两步,咳嗽一声,还想虚势两句。
却见童辛绕过桌子,朝他走来,登时面色大变,慌张后退。
“你不要过来啊!”
童辛脚下不停,面无表情的继续朝他走去,万少爷脸色发白,再忍不住,转身仓皇逃跑。
人群发出笑声,更有不少嘘声。
万少爷狼狈不堪,跑的飞快,跑出老远才敢回头,远远喊道:“小矮子,你等着。”
童辛走回桌后,重新坐下,含笑朝看诊的人道:“下一个。”
李和移到童辛背后,取出水袋,倒了杯水,轻轻放至童辛手边。
所准备的药物发完,童辛等人又特地多待了半个时辰,快至中午,方结束看诊。
众人收拾东西,一边商议待会儿去哪里吃饭。
李和站在童辛身旁:“大师兄,你想吃什么,待会儿我请。”
童辛双眼一亮,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忽然街头传来一阵躁动,有人在惊呼。
众人循声看去。
只见几匹马儿飞奔而来,马上无人,不知为何跑上街头,发了狂一般,横冲直撞,街上路人们纷纷避让。
“快散开!”
李和马上发现了不对,大喊一声。那马竟是直冲他们而来。
马速太快,顷刻间已至跟前,沿路撞翻了桌椅,神医谷弟子们的药袋,箩筐,包袱等还未来得及收拾好,亦被马蹄践踏,一时间乱成一片,狼狈不堪。
“大师兄小心!”
其他人纷纷往两边散开,唯有童辛原本坐在树下,身后便是大树与围墙,几匹马迎面而来,根本无处闪避。
电石火光之间,李和一把搂住童辛,就地一滚,从地面朝旁侧滚去。
马儿们冲来。
“啊!”
众人发出惊叫,李和紧紧搂住童辛,将她的头与身体护在怀中,以自己的脊背朝向纷乱的马蹄,看准时机,朝旁翻滚。
马儿们冲到围墙尽头,马蹄扬起,高声嘶鸣,堪堪停住。
此时方敢有人上前帮忙,几位身强体壮的男人合力控制住马儿,大声呵斥与询问,谁是马的主人。
“大师兄,阿桐!”
神医谷众人惊魂未定,纷纷跑向童辛与李和。
李和与童辛居然惊险的躲过,未被马蹄伤到。
童辛被李和抱着,仍被按在他怀中,呈保护的姿态。
两人的肌肤隔着衣物相贴,彼此的心跳皆如擂鼓,噗通噗通,仿佛要跳出心口。
“大师兄,有没有事?”
李和低头,想要问问怀中人,恰逢童辛抬头,两人俱是蓦然一顿,李和的心更似停了一瞬,脸瞬间红了。
“大师兄!阿桐!”
众弟子过来,两人同时松手,分开。
众人替两人检查,李和手臂上擦伤些许,童辛脚踝稍稍扭到,都未有重伤,皆是万幸。
“咦,阿桐的脸,大师兄的耳朵,怎么这么红?不会伤到了吧?”有人发现了异常,询问道。
李和摸了摸脸,迅速瞟了童辛一眼,童辛淡淡道:“没有。”
“可能吓到了。”有人道,“也不知谁家的马,当真吓人。”
幸好李和机灵,身手敏捷,与童辛幸运躲过一劫,倘若被踢到,轻则受伤,重则丧命都有可能。
疯马的主人始终未出现,大家喧嚷一阵,无奈只得将马匹送至衙门。
经此一事,神医谷众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匆匆过收拾一番,便预备道回谷。
而童辛之前已定好顺道去隔壁城镇替户人家看病,稍稍歇了会儿,仍决定履约前往,众人知她脾气,见她已决定,便留下一药童与李和,陪她同行,其余人则先行回谷。
地方不算远,却要绕过半座山,童辛腿脚略有不便,李和便租来一辆简易马车,以车代步,车板上铺上厚厚一层新晒的稻草,李和将童辛扶上车,药童赶车,嘚嘚嘚的驶入山路。
路旁树影重重,阳光透过或高大或浓密的树丛照在人身上,浮光掠影一般。天高云阔,山上林中不时有鸟雀飞过,啾的一下,清脆悦耳。
童辛仰面躺在稻草上,面向蓝天白云,双眼闭着。
李和坐在童辛身侧,车板不够宽敞,李和只能半坐半躺着,高大身躯略显憋屈,紧紧挨着车壁,尽量与童辛中间留着些许距离。
“大师兄……你睡了吗?”
李和极轻的开口。
童辛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大师兄睡着了?”前面赶车的药童回头扫了一眼,轻声道。
“应该是。”李和答道。
“让大师兄睡会儿,她今日累的很。”药童说,“你也眯会儿,到了我叫你们。”
李和嗯了声,随即噤声,不再说话。他口中含了根稻草,一只手臂撑着脑袋,呆呆看了会儿天空,
马车不疾不徐的穿梭于树林中,李和晃晃悠悠,不知不觉,目光落在童辛身上。
今日起的早,行程又忙碌,李和有些倦意,却不知为何,无法入睡,或者说,无法闭上眼睛。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落在童辛面孔上,从光洁的额头,纤细而卷翘的睫毛,小巧却秀挺的鼻梁,再到那润泽而鲜艳的红唇……
风轻轻吹过,李和怔怔盯着那一处,无法移开目光……
刚刚在街头时,是错觉吧……
李和似梦非梦,似醒非醒,无意识的咽了咽,脑海中凭空出现了两个小人。
一个小人满面通红:打住!不可以!那是错觉!你怎么可以有如此念头!
一个小人满面通黄:我,我忍不住,想,想……再试试……
“你看什么?”
清冷冷的声音传来,骤然惊醒出神的李和。
李和蓦然一惊,猛的醒神,对上童辛如墨的明眸,两个小人顿时偃旗息鼓,仿佛一腔心思无处可遁,慌忙瑟缩躲起。
“没,没看什么。”
李和眼神飘移,少有的结巴起来,极力装作镇定,“刚有只小虫,落在你脸上……跑了。”
童辛定定的看着李和,极短的一瞬,对李和而言,却无比漫长,听得童辛淡淡道:“若乱看,剜了你眼睛。”
李和轻咳一声,移开目光。
却心中忽然有点委屈,大师兄是一无所觉,还是压根没有在意?居然还这般凶……
两人声音并不大,却终归有点动静,前面的药童隐约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哟,都醒了?说什么呢,大师兄,阿桐,让我也听……”
话音未落,却听林间忽的传来风声,一支箭凭空射来,马未中箭,却登时受惊扬蹄,继而在山道上发狂疾奔起……
“吁——”
药童慌忙勒绳,然则却无法控制受惊的马儿。
马儿顺着林中山路狂奔,山道路面本就不算平坦,马车登时颠簸不已。一切发生的太快,李和与童辛根本来不及坐起,便被颠的乱七八糟。
李和一手拼命抓住童辛,将人尽力固定住,护在自己怀中,一手紧紧抓着车栏,以免被颠下马车。
电石火光之间,李和抬头朝射箭来源处迅速扫过,瞥见几道身影,鬼鬼祟祟匆匆离开现场。
药童努力控马,就在这时,车轮碾过一快石头,车身剧烈一颠,李和身体不受控的的前扑——
下一刻,李和静止了。
童辛亦静止了。
连奔跑的马儿似乎都已静止……
唯有柔软的触感是真实的,鲜活的……
一道身影冲来,飞身上马,抢过药童手中的缰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而强悍的勒停马匹。
药童惊魂未定,大大松了口气,本能的要回头:“你们怎么样……”
却被马上那人迅速板正脑袋:“小哥,看路。”
那人随即重重一咳,马车上的李和眨了眨眼,如梦惊醒,慌忙起身,与童辛分开。
“大师兄,我……”
“闭嘴。”
童辛坐起,扭头,看向路边。
突然从天而降的那人将李和三人一直送到隔壁城镇,他自称只是恰巧路过,助一臂之力而已,药童道过谢,他便离开。
童辛替那户人家看过诊,出门已近黄昏,三人便不再逗留,赶紧打道回谷。
夜色降临,谷中廊下挂着盏盏灯笼,如同天上繁星零落散于人间。
山中万籁俱寂,已是深夜,今日众人都累了,早早歇下,而黑暗中,一盏灯火行于山野中,徐徐来到神医谷谷口。
“公子,白日街头疯马,以及山中射箭之事,都确为万家少爷所为。人已带来。”
说话的赫然是白日山间从天而降帮忙控马的那人,正是李和的侍卫。
李和的侍卫隐于神医谷谷口附近的山野中,平日里不见踪迹。此时冒出几人,向李和躬身复命,其中一人捧上件连帽斗篷,李和披上,戴好宽大的兜帽,另有人接过他手中灯盏,在前领路,带李和来到不易为人察觉的山侧僻静处。
山神沉睡,山峦如影。
黑色的大树上吊着一个人。
正是万家少爷,他四肢被绑,吊在半空,口中塞着麻布,树下几只火把的光亮,映照出他眼中的恐惧。
见有人来,便呜呜呜呜的叫,身体不断挣动。
李和的面目隐在兜帽之下,看不清眉眼,只要修长身影映在地上,挺拔如竹。
“不要白费力气,无人来救你,也无人能救你。”
李和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平和,甚至有几分亲和,然则在这半夜的荒山野岭之中,听起来却十分瘆人。
“叫你来所为何事,想必你心中很清楚。”
“我稍后还有事,便不浪费时间,你听好了。”
“我乃长安李氏,是你惹不起的人。”
“神医谷童辛是我的人,你若再敢欺负她,或找神医谷的麻烦,后果自负。”
万少爷猛烈的挣扎,口中仍呜呜呜的叫。
“放心,今日不杀你。”李和说,“我并不喜欢杀人,但……”李和笑了笑,眉眼微弯,“你伤过她,又岂能轻饶。”
侍从抽出剑,恭敬递于李和手中。
“你好像很喜欢叫人小矮子?”李和微笑道,“是嫌自己太高了吗?”
冰凉的剑划过万少爷的脚踝,剑刃锋利,力道深重,几乎深可见骨,鲜血立刻喷溅而出。
万少爷发出惨叫,叫声被闷在麻布中,成为凄厉的闷叫。
剑刃接着贴近另外一只脚踝,同样的力度,同样的鲜血淋漓。
万少爷满头大汗,浑身发抖,不住惨呼,双目中从未有过的恐惧 ,奈何口中被堵,对方不给他任何辩解,甚至求饶的机会。
“一剑为往日之伤,一剑为今日之伤,”李和说,“若有下次,便削骨断筋,助你变矮,如何?”
万少爷疯狂摇头。
“别让他死了,送回去。”
“是。”
李和转身离开,脱了斗篷,用斗篷擦净手上溅到的血,收拾干净,提着灯笼,徐徐回到谷中。
他如此迅速的处理了万少爷,一则不想废话,二则心中挂念他事。
谷中静谧无声,偶有虫鸣。
李和放轻脚步,从童辛房前走过,童辛房中隐隐透出朦胧光亮。
“大师兄,你睡了吗?”李和站在门口,不敢敲门,轻轻问道。
过得片刻,里头传来童辛的声音:“躺下了。”
“哦。”李和看着那灯光,只觉那灯光异样柔和与温暖,“大师兄,你脚踝如何,还疼吗?”
“已无碍。”童辛的声音在夜里也很轻,顿了顿,道“你为何还未睡?还有事?”
“无事。马上睡。”李和说,“那,大师兄早点休息,我走了。”
“嗯。”
李和说要走,却未立刻走开,又站了片刻,方慢慢离开了。
他走后,再过片刻,房中的灯方悄然熄灭。
李和回房后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天花板,全无睡意。看着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他摸摸自己的嘴唇,笑意更深。
白日里的触感似乎还在。
原来都是真的。
在街头,当他低头时,恰逢童辛抬头,两人的唇瞬间触碰到一起,虽只短短一瞬,却仿佛无比漫长,那一刻,他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脏咚的一声,既跳的猛烈,又仿佛倏然静止。
若那时太过短暂,仿佛错觉,在山上林中的碰触,却绝非错觉,柔软的唇瓣再清楚不过的紧紧相贴……
也就是在那样的时刻,浴房中面色通红的童辛,山上俯身替他吸|毒的童辛,平日里清冷的童辛,对他微笑的童辛……各种各样的童辛忽然通通向他涌来,一时间充满他心房所有角落,竟叫他头晕目眩……
童辛的嘴唇居然那般柔软。她的耳朵又红了。街头的那一刻或许她不曾感觉,或刻意忽略,但马车上那一刻,避无可避,她一定也感觉到了吧……
李和眼前浮现童辛红红的圆润耳朵,忍不住又笑了。
一日之内,居然亲了两次……
……真的是……
说起来,这尚是李和的初次亲吻,居然是与童辛,与一个男子……
大师兄呢,这也是她的初次么……
李和笑着笑着却叹了口气,眼中现出迷茫之色。
李和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按理,亲了一个男子,即便不嫌弃,也不该这般……开心,甚至欣喜的……
感觉自己魔怔了一般,十分不对劲。
李和翻来覆去,最后在苦恼与迷茫中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法言说的梦。
早晨起来,李和掀开被子,裤上凉意一片。想起梦中那张令他失控的面孔,那令他心醉神迷的轻轻喘|息,顿时脸色变了。
李和,你疯了不成?
李和仓皇爬起,偷偷去浴房将裤子洗干净,冲了个冷水澡,心神不宁的出门。
脑中简直无法思考,那梦境时不时冒出来,令他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哎,小心。”
李和低着头,廊下拐角处差点撞上人,抬头一看,便怔在原地。
梦中人站在他面前。
童辛身旁还站着另外两名弟子,却已被李和忽视,完全没有看见,只直直的看着童辛。
童辛神情平静,昨日的事似乎未曾留下影响,看着李和,略略扬眉。
“阿桐,你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另一弟子说道。
李和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怎么了?”童辛见状,伸出手,手背探李和额头温度,“哪里不舒服?”
童辛的手背微凉,柔软无骨。
她贴上的瞬间,好似羽毛扫过心尖,又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胸膛里最柔软的那处,李和情不自禁心口一颤,竟不由自主的想要闭上眼睛。
“我……”李和开口,嗓中干绷。
然则才说了一个字,却听惊呼一声:“阿桐,你流鼻血了!”
李和:……
童辛:……
李和在房中躺了半日,鼻血已洗净,人却还未还魂,呆呆的看着虚无的空中。
我完了。
李和长这么大,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未经|情|事,但对情之一字并非一窍不通,若说之前心绪尚模模糊糊,时至今日,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这模样是为何故。正因为清楚,所以才觉自己完了。
怎会这样呢?
李和只觉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然而想到所为何人,却又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心悸与甜蜜。
李和整整一日没有吃饭。
接下来的几日都神思不属,失魂落魄。
“阿桐啊,你这是怎么了?跟患了相思症似的,来来来,跟师兄师姐们说说,保不准我们能帮你呢。”
众人的调笑也无法让李和打起精神。
这种事,如何与人言说?
这些人都敬爱大师兄,若知道了自己的荒唐心思,会不会将他乱棍赶出谷。
李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李和无忧无虑了十数载,生平第一次有了无法言说,无法排遣的心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
“大师兄……”
不知何时众人都走了,饭堂里只剩下童辛一人,仍独自坐在那张桌前,慢条斯理的吃着晚饭。
李和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站起来,磨磨蹭蹭的自发走向童辛桌畔。
“吃过了?”童辛问道。
李和点点头,在桌前坐下,“刚吃完。”
童辛嗯了一声,便低头,继续吃饭。她面前一汤一菜,一小碗米饭,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吃的不算多。
怎么饭量这么小,难怪这么瘦,李和心想。
以前这样坐着,即便只有两人,也从不会冷场,李和与童辛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天天在谷中,也会忍不住说个不停,说了些什么,如今想起,竟是一句也想不起。
今日李和未说话,桌上便一片静谧,唯有童辛轻微的咀嚼声。
天已黑,外头月亮高悬,饭堂内点着几站油灯,灯油里添了香粉,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中。
李和不自觉单手托腮,注视着童辛面容。
从前也是知道童辛唇红齿白,长相清秀的,如今再看,何止清秀,简直俊美无比。
巴掌大的小脸,眉,眼,鼻,唇无一不恰到好处,精致动人,皮肤亦白如玉瓷,毫无瑕疵。
童辛的身量的确娇小了些,但他不介意,娇小可爱,多么好,抱在怀中,反而特别舒服,特别合适……
“喂!”
童辛的声音惊醒李和,李和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了神,忙放下手,收回心绪。
“你这几日到底怎么了?”童辛打量李和神色,慢悠悠道,“每日想什么呢,跟丢了魂儿似的。”
李和心中有话想要脱口而出,却不敢贸然出口,抿了抿唇,摇头,说没什么。
“你好像瘦了。”童辛凝视着李和面容,眉头稍稍拧了一下,“无论什么事,身体照顾好。”
李和看见童辛眼中自己的身影,明明高大,这一刻却仿佛无比渺小,更透着些许卑微,他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大师兄。”
“嗯?”
李和嘴唇微干,喝了口水,说:“我家中那边来信了,有个朋友,他……”
童辛:“什么?”
“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李和再喝一口水,说,“他也是男人。”
童辛筷子顿住,只一瞬,又动起来,“哦。”
李和小心看着童辛,继续道:“换言之,他是断袖。我知道这种事其实向来不少,但毕竟以前只是道听途说,如今遇到身边人这样,倒有些惊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大师兄,你,你对断袖怎么看?”
李和不敢眨眼,紧紧盯着童辛,唯恐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断袖啊——”童辛神情未见异常,仿佛漫不经心,微微拉长语调,似在思考。
李和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没什么想法。”童辛想了想,最后说。
“没什么想法?”李和咀嚼这个答案背后的,深层的,可能的任何含义,“那也就是不提倡,但也不讨厌?”
童辛顿了顿,点点头,“算是吧。”
李和展颜,露出几天以来的笑容,但不敢再多问,够了,今日够了,先这样罢。
他太过紧张,太过小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童辛回答这问题的时候,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似只顾吃饭,无暇分心,又似在回避着什么……
李和陪童辛吃过晚饭,两人分别,各自回房。
童辛看着李和渐渐走远的背影,暗暗深呼吸一口,耳尖微染红晕,低声嘟囔了句:“笨蛋。”
她一转身,吓了一跳。
不远处。
鬼手大师背着手,眼神复杂的看着童辛,其身后两名弟子笑嘻嘻的朝童辛做鬼脸。
童辛咳嗽一声,面无表情,迈步进入房中,关门。
李和今夜又失眠了,坐在桌前,他仍是女子装扮,如今早已轻车驾熟,胸浅浅的搁在桌沿,半是欢喜,半是忧愁的铺开笔墨纸砚。
月色如水,李和遥望天际月亮,惆怅又甜蜜的叹了口气。
许久后,李和坐好,提笔。
第一封信写给皇兄李妄。
【皇兄见信安好。
弟于神医谷中一切安好,请勿挂心……谷中之事,日后再与皇兄详说,今日来信,因有一事请教……
皇兄当日未知阿嫂女子身份,而对其动心时,是何感受?心中是否充满迷茫与不安?如何调整心绪?当时对未来又曾有何打算……实不相瞒,弟春|心萌动,心中有了喜欢之人,却为男子……
弟心中无悔,亦细细思索过,所喜只唯他一人,只是担心对方心意,怕令他生厌。皇兄当初情景与弟相似,阿嫂还是‘男子’时,皇兄可曾想过与阿嫂未来,又是如何恰当获取阿嫂芳心呢……弟毫无经验,又实心悦于他,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惶惶又荡荡……可否请皇兄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第二封信写给忠亲王府。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孩儿不孝,有一事相禀……阅览其后内容时,请父亲母亲先服下一粒静心丸,静心丸置于我书房书架上第二格,以温水吞服,务必服用……】
李和写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他的情况不若李妄当初那般严重,至少不必担心国之重责,但他乃忠亲王府独子,此事也非同小可……
好不容易写完家信,还有一事亦让李和耿耿于怀,便是大师姐……
据说大师姐即将回谷……
到时要怎么办?李和深吸一口气,男未婚女……都未婚未娶,便看各自心意吧。只是感到似乎有些对不起鬼手大师,鬼手大师的意思,显然是有意撮合大师兄与大师姐的……
李和又铺开一张纸,眉头微蹙,认真思索自己名下的店铺,房屋,田产,珠宝,古董等等财务,一一列出来……
夜深了,万物沉睡,李和仍疲倦的睁着双眼。
“哎呀哎呀,阿桐,你这黑眼圈咋如此严重?”
翌日,众人都吓了一跳,李和这些时日心事重重,却没想到这么严重,居然失眠至这个地步么?
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张俊美面孔,生生要憔悴,枯萎掉了。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看热闹看的起劲,如今却觉得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不行,也有点于心不忍,毕竟大家都是很喜欢李和的。
“阿桐啊,你来来来,师兄师姐们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李和跟着众人进房。
片刻后,房中传来一声不敢置信的惨叫,接着是欣喜若狂的欢呼:
“真的吗?你们不要骗我啊!”
童辛从房门外走过,耳朵染上红晕,唇角勾起,低声道:“笨蛋。”
【李和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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