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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


“小陆,  弟妹还在吧?赶紧叫她起来,事儿来了。”这是小杨的声音,红烧肉叫得比他还大声,  别看狗子小小一只,可恨不得冲出去咬他呢。

        “你先把衣服穿上,  别着凉。”陆广全揉着手臂,先去看门。

        原来是斋藤新一来了,  本来说最早明天才到,  卫孟喜把肉都炸成酥肉了,  大半夜忽然又心血来潮来了,  而且不让省里接待员通知金水矿,  是他让司机悄悄把车开到半路那边的人才知道的。

        这个点儿,  车子已经离开市区,  往金水矿来了,  顶多十分钟就到。

        卫孟喜上辈子也接触过几个日本顾客,  但可能关系没到位,  也可能是个体差异,  从没见过这么“随心所欲”的,  看来这斋藤新一不是省油灯啊,真难伺候。

        穿上外衣,她把炸好的酥肉,  压好片的海苔片带上就往小红楼去,  走到门口,想起清晨采的松茸还没吃,  又带上四朵。

        小红楼里此时灯火通明,张劲松终究是怕卫孟喜失手,把矿食堂的大师傅给找来了,  此时正在那儿翘着一郎腿的嗑瓜子儿呢,见了她也不招呼,就用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小女同志面生啊。”

        他俩在矿食堂是并列的头号人物。其中一个肥头大耳,肚子就跟怀孕六七个月的差不多,一张肿脸熏得红红的,尤其鼻子,那是典型的酒糟鼻的,叫王大刚。另一个脸黑红黑红的,但话不多,很瘦小的,叫赵有志。

        来的路上小杨已经跟她说过了,卫孟喜也不怵,客气地叫声“王师傅赵师傅”,反正鱼有鱼道,虾有虾道。

        这深更半夜的被叫起来,王大刚脾气暴躁,压根不把小杨放眼里,“杨干事,我说你们可真会搞事啊,一出一出的,咱们在厨房里累一天了腰都直不起来,大半夜还不让睡个好觉。”

        此时此刻,这些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佛”,小杨赶紧赔笑脸。

        倒是赵有志,几乎不说话,也不嗑瓜子儿,翘着一郎腿在那一口一口的喝水,茶杯里泡着枸杞胖大海。

        “这小女同志就是会做西餐的?”王大刚拎起卫孟喜提来的袋子看了看,皱着鼻子说,“这也太腥了,外国人会吃这个?”

        卫孟喜觉着说不定以后还有接触,不能一下把自己的路堵死,于是笑着说:“我听收音机的广播里说,日本人就喜欢吃鱼啊虾的,还喜欢吃生的。”

        “生的?那可真是茹毛饮血啊。”

        卫孟喜没忍住笑了,她曾经也这么觉着,明明原始人发展到现在五千年才创下煎煮烹炸这么多烹饪方式,为啥就是不用呢?那生鱼片不怕寄生虫?不怕重金属和农药残留?

        不过,饮食文化是与地域环境息息相关的,她也不做评论,洗洗手,将米饭蒸上,再拿出黄瓜胡萝卜准备削皮。

        幸好这都是能久放的蔬菜,皮一刮,切成长条,准备煎蛋饼的时候,门口传来汽车声,斋藤新一来了。

        所有人高度紧张,进入战备状态,都想看看这个让矿领导头疼的专家到底长啥样……当然,这也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活着的日本人。

        “斋藤先生,一路辛苦,饭马上就好,您稍作休息……”这是张劲松异常客气的声音。

        倒是李奎勇没这么小意,粗着嗓子说:“客厅在一楼,卧室在三楼,你们先上去,我去厨房看看。”

        一楼隔出一个小耳房做厨房,隔壁就是餐厅和花厅,哪怕用卫孟喜后世的眼光看,也实属豪华。她要是能有这么栋房子,该多好啊。

        “这是做的啥?”李奎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寿司,这小女同志说这是寿司,日本鬼……人的传统小吃。”王大刚压了压嗓音,“我怀疑这寿司就是狗闻了都要摇头的玩意儿,矿长咱可先说好啊,如果她把那人吃了拉肚子,可不关咱的事,我们碰都没碰一下。”

        寿司?谁也没注意到,原本打算上楼的斋藤和张劲松,来到了厨房门口。

        卫孟喜手下不停,将金黄色的薄薄的蛋饼切条,再用香醋、香油和盐巴调出汁子,淋到米饭上,抓拌均匀。“按理来说,应该再来点三文鱼啥的,生鱼片,但咱们没有,就先将就着,斋藤先生要不喜欢,咱们就再换别的。”

        海苔片铺在油纸上,抓好的米饭铺上,再加上黄瓜胡萝卜鸡蛋条,撒上一点芝麻粒儿,卷出形状,再用刀子这么一切,就成了圆筒筒的半寸厚的片……或者叫饭团?

        外圈是黑乎乎的,里头米粒有点泛黄,还有绿色的橘色的点缀,像小女孩过家家。

        反正王大刚看着她把饭团搞得这么花里胡哨,差点就嗤笑出声,“还有别的?可别了吧,光这个我看着就黏黏糊糊的。”

        李奎勇没出声,也赞同王大刚的话,这酱油拌饭不像酱油拌饭的,小孩都不一定吃。

        卫孟喜把东西装盘,整整齐齐码好,白净的犹如艺术品的瓷盘里,就只放了四小块“饭团”,这就洗洗手,准备收工了。

        “斋藤先生要不喜欢,我还可以做刺身,松茸刺身。”其实她也是临出门前想起来的,日本人很多东西都可以刺身,大多数她都接受不了,但唯独松茸还行,因为这种东西就像黄瓜,是能生吃的。

        别的菌子生吃是真要人命,但松茸生吃是可以好吃到要命。

        “我可以吃一口吗?”忽然,门口传来一把生涩的普通话,众人回头,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大半夜把他们折腾起来的主角了。

        别说,王大刚等人虽然嘴巴不饶人,可真看到日本人却傻眼了,这……也不像电影里的那么邪恶嘛,不过可能是装的。

        鬼子哪有好鬼子,都是坏鬼子,他姥姥所在的村子,当年整个村都被鬼子屠了,就连刚出生三个月的婴儿都不放过,这是好人能干的事?要是他姥姥知道自己要给鬼子做饭吃,能从衣冠冢里钻出来捶死他。

        李奎勇还沉浸在“原来这个厨师是陆广全现任妻子”的震惊中,心里也十分不得劲,不知道说啥,倒是卫孟喜反应快,直接递过盘子:“可以。”

        斋藤新一拿起一块“饭团”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还闭上了眼睛。

        张劲松额头冒汗,心说这要是一口吐出来可咋整?他闻着就没食欲的东西啊。

        斋藤吃得很慢,空气里是恐怖的安静,所有人脑中那根弦在他一下一下的咀嚼声里,绷得越来越紧。

        然而,就在那根弦即将崩断的时候,斋藤新一却慢慢睁开眼,“嗯嗯”点头,还竖起了大拇指!

        所有人长出口气,下一秒:就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特难伺候的专家?几个饭团就竖拇指,也太好打发了吧?

        不过,这只是王大刚的想法,其他人,单凭他能甩掉省委工业厅那一帮子人,单枪匹马杀过来,就不是个善茬,心里虽然纳闷那饭团的魅力,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不是饭团有多好吃,其实是家乡的味道,胜过人间一切美味。这斋藤新一被天皇强行征来龙国的时候才一十出头,还谈过一个大学同学的对象,也是不巧,当年女友死于一场交通事故后他了无生趣,来到龙国后也长时间一蹶不振,本来想去跳黄浦江,结果被一名老农救下,看着那么多龙国人在自己民族的□□下艰难求生,倒是焕发了求生意志和反战意识。

        他在大型煤矿开采这一块,是专家级别的,但因为在龙国人眼里,他和他的民族都是刽子手,自然不会有龙国人愿意跟他做朋友;而在自己民族里,他又是个“胆小懦弱”的异类,也没有朋友,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他一直很孤单。

        越是孤单,越是怀念以前那些简单的小幸福,尤其怀念女友活着时的幸福时光,那时候的女友做的饭团是真好吃,值得他一辈子怀念。

        到现在,他来龙国已经三十多年了,他从一个年轻的大学毕业生,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糟老头子,但这种家乡的味道,依然魂牵梦萦。

        卫孟喜并不知道这些渊源,她只负责做饭,做好饭。“斋藤先生,请问是否需要尝一下松茸刺身?”

        斋藤新一眼睛一亮,“松茸?你有吗?”

        卫孟喜点点头,“有是有,就是不多。”她也想自己留一半尝尝呢,娃也没吃过,毕竟这种山珍是真正的大自然的馈赠,有的人除非有钱不然或许一辈子也吃不上一次。

        但她的犹豫在斋藤新一眼里就是别的意思,当场他就脸色一变,“狡诈的龙国人!”咚咚咚上楼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这是哪来的气?他们寻思这小女同志也没说错话啊。

        至此,大家算是明白了,接待员千叮咛万嘱咐这人脾气古怪真不是耸人听闻。“小卫同志,这样,你先回家休息,明儿一早再过来,怎么样?”

        卫孟喜本来就只打算来做一顿,毕竟她还有生计要忙呢。

        “你放心,咱们矿上给你开工资,无论他待几天,只要你来做饭,咱们一天开你五块钱工资,怎么样?”

        王大刚咋舌,他在食堂一个月也才三十块,这小女同志五块一天,有这样同工不同酬的?忙向老搭档使眼色,这不公平啊,哄抬工价啊。

        然而,赵有志又抱起茶缸子了,直接将他的眼色隔绝在茶缸之后。

        “李矿长,这会不会不……不……”公平。

        然而,他话未说完,李奎勇已经拍板,“就照老张说的办,这段时间小卫就来给斋藤先生做饭,除了工资之外,每天需要多少菜钱粮票小杨送来,不怕多花钱,只要把他伙食招待好。”

        卫孟喜迅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每天能固定有五块钱工资,她在窝棚区开小饭馆,平均下来可没这收入,要还像这几天一样没客人,她就是坐吃山空。“成,那我明早过来。”

        刚出小红楼大门,发现陆广全一直在那儿等着,夜风凉了,他只穿睡觉时的小背心,也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

        俩人都没说话,慢悠悠的并肩走回去,几个崽崽睡得香甜,压根不知道大人曾经出去过。

        因为一直悬着的事解决了,卫孟喜整个人放松下来,直接一觉睡到大天亮,身边的男人已经走了,估计是休假结束,她赶紧把几个娃叫醒,把屎把尿洗脸刷牙冲奶粉,打仗似的伺候好,这才急忙往小红楼去。

        不过,幸好斋藤新一也还没起,她先躲院里把自己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拢顺,其实以前也是这么忙乱过来的,有个人帮衬着的时候,感觉也没减轻多少,但一旦这个帮衬的人不在了,那种手忙脚乱和心力交瘁就凸显出来了。

        看来,就为了自己能省点力,她也应该要求陆广全搬回来住。

        夫妻感情不感情的无所谓,主要是多个免费带薪保姆,还是个眼里有活不用主人安排的保姆。

        不过,等进了厨房,她就发现,本来昨晚收拾得好好的厨房,已经一团糟了,砧板横在灶台上,菜刀上还沾着点黑黄色的不明物体,就是昨天带来的所有“物资”也被人翻了个底儿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进贼了。

        “这是怎么了?”

        “嘘……弟妹小声点,别让他听见。”小杨揉了揉猩红的双眼,哈欠连天,“他昨晚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大半夜的起来要吃的,我说还得去麻烦你起来一趟,他又说不用,自己叨叨切了些蘑菇,蘸着醋生吃,吓死个人。”

        “该吃的不吃,不该吃的大半夜起来吃,就这样的饮食习惯,不拉肚子才怪。”

        卫孟喜一听,这才发现四朵松茸全没了,估计就是被斋藤新一半夜起来“偷吃”的。这家伙,真的也太随心所欲了吧?

        不过,既然松茸已经吃了,她肯定不会再回家拿,早饭只能就地取材了。昨晚走之前她把几根猪大骨扔锅里熬着,现在已经熬成了奶白色的浓汤,下一碗大骨面就行。

        一会儿,楼梯上传来啪啪的皮鞋声,斋藤下来了,“你好,非常对不起,刺身我已经吃了,我赔你钱吧。”

        卫孟喜忙说不用。

        谁知本来还晴天大太阳的斋藤,忽然又脸色一变,“狡诈的龙国人。”

        嘿,卫孟喜这小暴脾气,这已经是第一次被他说狡诈了,问题你说谁就说谁呗,再大的那也是私人恩怨,你上升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干啥?龙国人招你惹你了?

        “再狡诈也没某些民族狡诈,贪婪,卑鄙,无耻,残暴,毫无人性。”

        “你!”

        “我可没指名道姓,谁对号入座就说谁。”

        斋藤腮帮子的肌肉咬得一鼓一鼓的,想说啥又说不出来,只死鱼似的瞪着对面的女同志。

        小杨呼吸都不敢呼吸了,这小陆的家属是啥脾气啊,爽是爽,就不知道这小日本会怎么回击,万一借题发挥说不干了,那矿上还不得把小卫恨死?

        正绞尽脑汁想要缓和一下气氛,斋藤自己气鼓鼓的瞪了会儿,忽然又换了个语调:“我从不欠人情,你的松茸在日本很贵,别以为我吃了你的好东西就要被你羞辱。”

        卫孟喜本来就不是软柿子,好嘛,既然要两清,那就在商言商,该给的给呗,就当卖你的。

        斋藤从西装里摸出一个钱夹子,打开后脸色又变了,“狡诈的……”

        卫孟喜死死瞪着他,他要是再敢满嘴喷粪,她可就不干了。

        “这样吧,我没有钱了,这支表抵给你,就当买松茸的钱,我不欠你了。”说着退下手腕上的表。

        卫孟喜一看成色,不错,再看那标志性的logo,居然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劳力士!哪怕在这个时代,也是国际名表。

        “这太贵重了,等你什么时候有钱再给我。”

        谁知斋藤又翻脸了,“狡诈的……别想仗着人情要挟……”话未说完,表就被卫孟喜抢过去了。

        这小鬼子的嘴,真是又贱又臭,不要白不要。

        自此两清,他浑身轻松,卫孟喜也乐得不用再腆着笑脸敷衍他,面条下好,烫上一点青菜和洋柿子,浇上两勺高汤,送到餐厅,他爱吃不吃。

        解下围裙,卫孟喜就急忙往家赶,小杨追出来,“弟妹你别生气,他就是那茅坑旁的石头。”

        反正是出卖劳动挣钱,只要拿到工资就行,“没事,他对我有意见我能接受,就是他动不动说啥狡猾的龙国人,咱们龙国人挖他祖坟了吗?”

        小杨“噗嗤”一乐,“啥呀,是他在来石兰省的火车上,丢了几件行李,又在昨天偷溜的路上,丢了钱。”

        卫孟喜真想骂一声该!

        “杨干事先回去忙你的吧,我得回家看看孩子。”  小的有奶喝,四个大的却还空着肚子呢,原本计划的就是半个小时之内赶回去,幸好没耽搁,不然崽崽们要饿肚子咯。

        先把劳力士收好,跟父亲留给她的戒指放一起,确保就是谁来了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才行……目前这世上她只信自己。

        结果回头一看,娃都不在,就连红烧肉也不在,“呦呦?”

        “妈妈!”

        “妈我们在这儿。”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小卫回来得正好,赶紧过来吃馒头,我婆婆蒸的馒头,那可是咱们村最好的。”刘桂花热情的招呼,卫孟喜也想着正好过去打个招呼,从昨晚炸好的酥肉里装了一碗端过去。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没多余的口粮,平时在村里顶多能吃俩杂合面馒头,老太太也是技痒,看见儿子儿媳攒了不少粮票,就想蒸一屉馒头。

        可这窝棚区不比村里,独门独院,你在家干啥可以躲着干,这儿左邻右舍站墙根底下就能看见,这边馒头刚上汽,隔壁一溜儿娃娃就过来了,偏偏儿媳妇还是个大嗓门,来了见者有份,每人分了一个。

        老太太一想到她的大馒头,儿子都还没吃上呢就先被别人家的娃吃掉,那心口就哇哇疼,想说儿媳妇几句吧,又怕呛起来,这儿媳妇现在也能挣钱,腰杆子硬得很。

        这不,本来还一脸不高兴的黄母,忽然见多了这么一碗金黄油香的“酥面疙瘩”,笑得牙都看不见,“哎哟,你人来就行了,这么客气可就见外咯。”

        卫孟喜还是第一次跟老太太接触,“婶子您甭客气,这一路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这一路上菩萨保佑,我就哇哇吐了几口,小凤原本还担心我会不会晕车,我老婆子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可争气哩……”虽然门牙没了,但丝毫不耽误她说话,卫孟喜几次想插嘴打断无果,这要搁农村,就是能一天从头讲到尾的那种。

        刘桂花冲卫孟喜挤挤眼睛,看见没,这老太太是你来了就走不脱的。

        她嘴里说的“小凤”就是刘桂花的小姑子,刚十八岁的黄文凤,她从屋里出来,看见卫孟喜的时候愣了愣,这也太漂亮了吧?

        当然,卫孟喜也在打量她:雪白的透着健康的皮肤,弯弯细细的眉眼,高鼻子小嘴巴,唇色还是天然的红艳,比后世那些化妆美女可美太多了。

        话说她来到矿区这么短时间,已经连续看见好几个漂亮的小姑娘了,但这黄文凤绝对是最漂亮的一个。不仅漂亮,还年轻,仿佛一只初生的小鹿,给人一种想好好保护她的感觉。

        卫孟喜只恨自己是个女人,不然这样的女孩完全就是长在她审美点上的。

        就连她怀里抱着的小呦呦也喜欢,紧紧搂着人脖子,就差用口水给她涂脸了。要知道这丫头可娇气可挑人,别的人抱她还不乐意呢。

        “呦呦过来,别赖小凤阿姨身上了,乖。”

        小呦呦想了想,姨姨是漂亮哒,妈妈是又漂亮又香香哒,这才愿意投入妈妈怀抱。

        黄文凤红着脸,双手接过酥面“疙瘩”,建军率先抓了一个塞嘴里,“哇哦!这是肉!不是面做的!”

        黄母一惊,赶紧捡了块最小的咬了一嘴,那肥瘦相间的香香的五花肉,蘸着蜂蜜,裹着鸡蛋,能不好吃吗?“哎哟,你个小卫,咋这么破费呢?”

        说着直接挽住卫孟喜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差叫她亲闺女了。

        卫孟喜好容易才从她热情的大手里抽出发麻的胳膊,叫着几个娃回家。每人吃了个大馒头,算是可以一顿顶俩了,中午就只用吃几片海苔片,还有几个昨儿从山里摘回的桃子。

        因为上辈子的事吧,卫孟喜不太敢让娃吃水果,尤其是小呦呦,但那桃子实在是太可口了,汁水饱满,青青脆脆,因为发现得早,她们能多摘点,要是被别人发现,估计就没了。她早上不在,刘桂花带着小姑子天没亮就上山摘了两篓,回来又给她送了一篓。

        堆成小山一样的水果,不让娃吃是不行的,可卫孟喜一直盯着小呦呦,只许她吃两个,多的就不行。

        把个小姑娘惹得,眼泪汪汪,“妈妈桃桃。”

        “不可以哦,吃多了会坏肚子。”

        “妈妈桃桃。”奶声奶气,可怜巴巴。

        卫孟喜觉着自己真是个没良心的母老虎,“咱们省着点吃,妈妈还要用桃桃给你做个好吃的哟。”

        “做啥?”擦咔嚓又啃完一个,卫东的胃就是铁打的无底洞,吃多少都不带满足的。

        卫孟喜在家里搜寻一圈,发现昨天买的白糖挺多,小杨说斋藤看不上这种杂牌子的,指定要吃友谊商店买的带日文的某牌子,这些就当送给孩子们吃了,那就——“做桃干儿吧。”

        大部分人都喜欢吃水津津甜蜜蜜的桃罐头,但卫孟喜不喜欢,她就喜欢吃干的,像啥果干儿果脯的,q弹弹,很粘牙,她一口气能吃不少。

        做桃干儿最适合的就是这种硬邦邦的桃子,软的容易烂。她先将桃子泡上,用干净抹布搓干净桃毛,漂洗干净,再用盐巴搓揉一下。这搓揉的过程很讲究,不能太大力,不然果肉搓烂就不好吃了,但也不能太轻,那样盐巴腌不进去,肉质就不劲道。

        满满三大盆桃子,搓得胳膊都肿了,才终于全部搓完,盖上锅盖,腌着先。

        卫孟喜一看时间,又该去小红楼做饭了。

        幸好,早上的豚骨面还行,斋藤指定中午还吃面,这就简单了,一刻钟做好送上餐桌,回家继续干活。

        腌出水后,卫孟喜搬个小板凳坐着,把桃子一分为四,取掉桃核,加上白砂糖,因为桃子甜,也不需要加太多糖,放锅里煮上八九分钟,再焖一会儿,捞出来晾上。

        这几天太阳好,晒两天水分就能脱干了,但终究是不如烤箱烘烤的好,迅速脱水和慢慢脱水是不一样的。卫孟喜不无遗憾地想,等以后条件好了,她得把烤箱配上!

        “买什么?”陆广全下班回来正好听见她念叨。

        “就小姑收音机里说的那种,外国人用来烤东西的烤箱,也不知道长啥样。”

        卫孟喜想起那天孩子们的反向带爸,忽然灵机一动,“哎呀算了你肯定不知道,那可是外国人用的东西,那得多聪明的人才做得出来啊,要说这外国人就是比咱们龙国人聪明,也不知道他们脑袋瓜咋长的……”

        果然,陆广全皱眉,擦干手上的水汽,“你说那是烤东西的?用电吗?”

        “好像是,一插上电里头就热烘烘的,温度可高哩,一块肉进去一会儿就能烤熟。”

        其实陆广全看书的时候也遇到过,而且大约知道工作原理,“我试试。”

        “试啥?做个烤箱啊?那不行,你肯定不行的,那可是外国人才能做出来的……”话未说完,男人留个后脑勺,进屋去了。

        卫孟喜其实就是故意的,要真能做出来肯定好,做不出来也能试探一下这家伙,能默默攒钱,能得副矿长重用,能勘探到大煤田,除了不能做饭,他还有啥不会的?

        听说斋藤下午就主动提出要去看看,李奎勇张劲松一行陪着去了,至今没回来的迹象,晚饭应该是还不用去做的。卫孟喜就在家里琢磨,自家做点啥吃好呢?

        昨天捡的菌子必须赶紧吃,不然就坏了。可干炒也不行,最好是烧汤,鸡汤最最好。

        正抱着老母鸡玩耍的根宝:忽然后背一凉。

        “淡淡!淡淡!”忽然,小呦呦兴奋地叫起来,边叫还边蹦跶。

        “妈妈老母鸡下蛋啦!”

        “我捡到鸡蛋,还是热的!”

        卫红捧过来一个热乎乎的还沾着鸡屎的鸡蛋,老母鸡在家里养了一天,居然养出个蛋来……因着这个蛋,它能免做刀下魂。

        为了感谢妈妈的不杀之恩,根花根宝还主动帮忙剥蒜。小手又细又小,还软软的,大蒜瓣儿上紫色的薄皮她们剥不动,就用牙齿咬,一个个辣得呼呼叫。

        菌子只能用腊肉炖了,但因为天热怕坏,她没做多少,挂在灶台上,用烟熏干的。只能切下巴掌大半块在锅里炼一下,熬出油后下大蒜,干辣椒,花椒,家里顿时香得不像话,陆广全的喷嚏一个接一个,眼睛也不会动了。

        菌子炒熟,加水,丢几片姜和大葱头,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家里还几个莲白和洋柿子,切吧切吧扔进去。

        土豆买回来好几天了,必须吃完,切吧扔进去。

        昨儿买的黄瓜胡萝卜还剩两根,切片扔进去。

        黄大妈从老家带来的青菜分了一把,洗干净也扔进去。

        就这么七七八八,把家里所有新鲜不新鲜的存货全用光,煮了满满一大铁锅的菌菇火锅。

        配上米饭,大人孩子吃得满头大汗,那菌汤鲜美,腊肉油香,蔬菜吸饱了鲜鲜的汤汁儿,吃进嘴里也是山珍的味道。隔壁的黄大妈使劲儿吸鼻子,顿时觉着手里的大白馒头也不香了。

        她自己一老太太,也才来,还真不好意思去吃,哦不,去看,但建军是个娃娃,“乖小军儿,去看看你婶子家吃啥哩?”

        建军是被妈妈教育过的,“别人家吃饭咱不能凑上去。”

        “又不是让你去吃,就让你去看一眼,你这傻孩子。”

        建军就着辣酱啃馒头,纹丝不动,黄大妈又看向闺女,循循善诱:“小凤你去看看,你眼神好。”

        黄文凤怯生生的,眼看着老娘要变脸色,赶紧猫儿一样跳过去垫着脚迅速地瞄了一眼,“菌汤涮锅子。”

        不说吧,黄大妈还想象不出啥味道,这一说,嘴巴就特难受,口水哇叽哇叽的流,香喷喷的白馒头味同嚼蜡。昨儿桂花那一篓菌子,她因为怕吃出问题,一股脑儿扔了,为此桂花还跟她吵了几句,现在那心就针扎一样疼。

        早知道这么香,她就是生虫她也舍不得扔啊。

        刘桂花冷哼一声,自己拿着馒头出门,这一出去,就正好看到小卫家门外居然站着四五个人,伸长了脖子在吸啥,其中有一个是那天见过的李矿长。

        卫孟喜忙着喂小呦呦,陆广全一抬头就看见领导们猫在门口,扯了扯嘴角,“要进来吗?”

        李奎勇咽了口口水,掩饰自己的失态,“正吃饭呢?”

        说着,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们吃的啥?”

        “菌汤!”张劲松最好的就是这一口,鲜得能让人吞舌头,要不是人太多,他真想直接坐下去,吃饱再走。

        只有斋藤新一,嫌地方太小,不愿进来,蹬着皮鞋绷着西装站门口,但眼睛却紧紧盯着桌上那奶白色一锅。

        小呦呦最近开始跟着大人吃主食了,卫孟喜也不敢放太辣,只是炒菌的时候放了点辣椒段,激发菌子的香味儿,但汤里是看不见红油的,所以她单独盛了小半碗出来,哄着闺女喝。四个大的以前没被哄着喂过饭,现在更不需要,自己拿着筷子刷刷刷地夹。

        “几位领导来了,是要去给……做饭了吗?”她把呦呦放下,擦了擦手。

        谁知斋藤却问:“我可以在这里吃吗?”

        众人一愣,这小红楼里窗明几净的餐厅不吃,要来窝棚里坐小桌子?这锅还是一家老小涮过筷子的,不是说他很讲究个人卫生吗?不是说不与人同食吗?

        不等大家说啥,他咚咚咚进来,一屁股坐到了卫东旁边。

        卫东这娃,那可是社交牛杂症患者啊,没他交不上的朋友,也没他不敢打招呼的人,“爷爷”长“爷爷”短的叫,一下拿筷子,一下拿碗,一下又说这个青色的菌软烂,那个黑色的脆,黄色的香,小嘴叭叭就没停过。

        你就说吧,一群饥肠辘辘的大老爷们,能忍住?

        一坐,小桌子就被挤得水泄不通。根花根宝忙擦擦嘴,“我们吃饱啦。”

        卫红还想吃两口,但有点怕凶巴巴的黑着脸的李奎勇,也放下碗跑了,只有卫东跟这群爷爷辈儿坐着,要是给他来点酒,他能跟人划上两拳。

        卫孟喜只能将原先已经见底的锅子撤掉,重新烧一个,反正菌子还多得很,已经洗出来了,把剩下小半块腊肉一切,菌子一炒,如法炮制,“只是可惜家里没别的菜了,煮点土豆可以吗?”

        “嗐,我这不是带来了吗?”小杨见领导们想坐下吃,立马机灵地跑回小红楼,把买的菜给拎来了。

        嫩绿绿还在滴水的茼蒿菜,白嫩嫩的豆腐,泡发的粉条,甚至还有两大块最新鲜最好的牛羊肉,一看就不是国营菜市场能买到的货,而是得拿着特批的条子才能提到的。

        陆广全眼里有活,也不跟领导多说话,自己默默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再把烧红的煤球往小炉子里加,用抹布垫着铁锅端到炉子上,大家伙就能围着炉子吃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把小闺女一抱,出门遛狗(娃)去咯。

        怕他们没吃过的不懂“规矩”,卫孟喜直接把菌子炒得熟透透的才加水煮,一端上就能吃。几个大男人很快满头热汗,就连斋藤新一的西装也热得穿不住了,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啥,反正谁也听不懂,也不在乎。

        牛羊肉很新鲜,卫孟喜片得薄薄的,教他们在噗嗤噗嗤的锅里涮,时间不能太长,就那么嫩嫩的,鲜鲜的吃,一直听着卫东叭叭叭的斋藤,忽然说了句人话——“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

        那红通通的,拎起来仿佛半透明的薄片,在沸腾的锅子里涮一圈,真的是要多嫩就有多嫩。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我妈妈会做的菜那可是比一百种还多哟。”最近妈妈教他们数数,他只能数到十,但他知道最大的数是一百。

        众人大笑,心里不免感慨,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小陆眼光差找了个母老虎,可这么看下来,人家属年轻漂亮勤快还做得一手好菜,把几个娃带得干干净净,这不就是最好的贤妻吗?

        石兰省的男人嘛,对妻子不要求挣多少钱,只要持家就行。

        别看只是做两个火锅,但那又洗又切烟熏火燎的,搓了一天桃子的卫孟喜,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靠灶台边就能睡着。话说这陆广全真是不争气,大领导好容易来家里一趟,不说让你鞍前马后的伺候吧,至少你也别跑啊!

        在卫孟喜的人生经验里,不会阿谀奉承,你陪着说几句话,说说这家里条件困难,娃娃多啥的,说不定领导能上心呢?她也不图别的,万一以后自家遇到困难的时候领导能帮上一把呢?

        他居然一言不发,屁也不放一个就跑了!

        卫孟喜心头气得要死,心说难怪他一高材生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挖煤的。

        陆广全这一跑,还挺及时,领导们吃干抹净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回来了,卫孟喜自然更没好脸色。

        娃在村口玩儿,他一个人默默地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厨房收拾好,将一家老小的洗漱热水烧上,就拿本书在灶膛前坐着看,时不时还捡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卫孟喜怀疑,这抠瓢是为了省铅笔和信签纸。

        不过她也乐得轻松,就着热水洗了个澡和头发,刚把头发擦干,换下来的脏衣服居然就被人给洗了……嗯,除了贴身穿的内衣裤。

        本来还一肚子气的卫孟喜,就觉着有个眼里有活的免费带薪保姆还针不戳,他抠门那省下来的钱不也是进她口袋嘛?

        “妈妈,信!”根花哒哒哒跑回来,手里举着个牛皮纸。

        卫孟喜刚要看,想起现在自己是“文盲”,“给爸爸看吧。”

        “谁写的啊?”

        男人语气淡淡的,一目十行扫过,“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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