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众人快马加鞭，赶到陇川驿站时天色还尚早，时值入夏，天色暗的晚，因为提前到了站点，众秀女都不想早早洗漱歇息，商量着能否去附近郊野吹个风好乘凉，而苏玫却无暇顾及，接引秀女的官吏在听闻自己生病后，立即出去延请医师了，至于她这个身体抱恙的正主，不仅没有任何毛病，反倒精力充沛的能蹦起来随时做一套引体向上运动，而谎称生病的原因就是自己要改变苏媚剧本的第一步，不入朝歌了。眼下让苏玫忧心的是，怎么应对一会要来的大夫。

        苏玫坐在客房窗前，看着车夫牵着马匹向后院走去，每拖进一匹马，客店的伙计就拿手里的树叶枝条在马儿身边扫上一扫，苏玫觉得好奇。

        “他们那是在做什么？”

        阮嫣向苏玫指的方向望去，略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释道：“现在是午月，马上就到端午了，在我家乡那边有用艾草扫身的习俗，取艾叶驱邪避毒的用意，想来他们也是给马儿也讨个好寓意而已，不过每个地方风俗都不一样，你们那边没有这种说法吧。”

        “驱邪？”

        苏玫双眼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戚广骑着马，独自一人在陌田间穿行，赶了一天的路衣衫都湿透了，但尚不及到驿站休息片刻，便听闻此行中的苏秀女病急，才匆匆赶着马又出来寻医。说来一个小小秀女，都不曾入朝歌见过厉王，便是病的要一脚踏进棺材也犯不着自己鞍前马后，可偏偏病的是苏秀女，这一批秀女中，最被看好的苏媚。

        当日在落仙镇挑选秀女时，苏媚仅凭借一张俏脸，硬是在没有背景和任何人打点的情况下，在百余秀女中拔得头筹，被各路县官一致看好，不说那些一辈子没出过小县的百姓，自己虚晃人世已有三十来个年头，在曾朝歌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如苏媚这般绝色的，还真是屈指可数。不论其他，只凭这容貌，今后必定又是一位风华绝代，独尊荣宠的贵人，是以自己才对她百般照顾，趁现在还能见着人，多多讨好混个脸熟，往后也能跟着沾点光。

        一连驱马过了三个邻舍小村，只打听到在这方圆数里的小乡，只有一位姓吕的赤脚大夫，没有固定坐诊，平日里四处游医，行踪不定，能不能碰上都要看运气。

        戚广骑在马上内心焦灼不定，自己从上京混到现在连县守都不如的使吏，足以证明他的运气不算好，若是此回护送秀女一事再办的不利，那他往后的仕途想要升迁可就希望渺茫了。不知是戚广一时否极泰来还是苏媚运气极好，就在戚广心灰意冷，准备回程的路上，竟然还真碰到了踪迹不定的吕大夫。

        吕麻穿着补了又补的破衣，背着连盖都缺了一角的药箱，一脚深一脚浅往寻清山方向走着，他得在太阳下山前找到今晚的住处，连着几日都没有病人可看，兜里的钱要见底了。

        “前方可是吕大夫，吕大夫请留步。”

        听到有人唤自己，吕麻回头望去，是一名神色焦急的面生男子，衣着得体然风尘仆仆，从未见过却知晓自己名号，呵，看来今晚可以吃酒喽。

        戚广在吕麻面前勒马下地虚行一礼，虽知晓游医的大夫多半都有些落魄，而吕麻这样的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眼前之人与朝歌城门下的叫花子一般，发须蓬乱，身上的衣物破旧到看不出颜色，若不是背着个烂的要散架的药箱，任谁都分不清这是医者还是乞丐，但眼下紧要时刻也没得挑，便说明缘由，付了一吊钱，就带着人往回赶。

        回驿站的路上，戚广百般叮嘱，病者是位贵人，相看时要注意分寸，不可莽撞，不可失仪，吕麻搔了搔凌乱的白发，心里念着渠县的烧酒，便强压自己的暴脾气，只顾闭眼点头。

        二人才到驿站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嘈杂混乱的叫闹声音。戚广将拴马绳甩手扔给小厮，疾步跨进院内。

        苏媚不知是上哪个煤堆滚了一圈，白玉般的俏脸蹭的是乌漆麻黑，独留一双眼珠子和牙口渗白，散乱的乌发上还粘带家禽羽毛，簪钗环佩丢的丢碎的碎，连带衣衫也像逃难似的，袖口都扯烂了一只，此时站在庭院天井当中，手里捧着一颗蔫耷的白菜，当球一样上下抛着玩耍，同行的仆从几乎全都出来拉扯她，但就是拦不住这个看似娇弱的苏媚，无论身边人如何说劝，她自咯咯傻笑不停。戚广又气又惊，自己出去不过半个时辰，这人怎就疯疯癫癫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戚广大声喝问，骇得一帮下人噤口不言，匆匆退开，独一位年纪颇大的耷拉眼婆子上前告状。

        “大人，我们一到驿站，这苏秀女先是说自己病了，然后您才离开不久，这位就直接疯了，先是冲到后院灶房里拿锅底灰当粉擦，又是将鸡笼子里的鸡鸭全赶出去，自己跳进去坐着，一顿闹腾，我们不敢与姑娘来硬的，就先虚拦着不让她伤着自己。”

        戚广眉头紧蹙，看到人群里的阮嫣，便要上前寻问，还不待开口，苏媚就突然扔了白菜，向着二人扑了过来，一把拽住阮嫣的衣袖，噗通跪了下去，大声哭喊：“皇后娘娘，妾身知错了，求娘娘宽恕，饶了妾身吧，妾身不想死啊，皇后娘娘~”。

        这一哀嚎，一院子人都被震慑住，瞪大眼睛不敢声张。当今稳坐凤位的是镇南大将军嫡亲的妹妹，前朝太傅义女，那可是捧着金汤勺长大的娇女，身份尊贵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苏媚口出狂言，对着一个村野选出的小秀女高呼皇后娘娘，已是大不敬了，若是被有心人记下上奏，那都是丢性命的事，连一向稳重矜持的阮嫣，都被吓得连连后退，站立不安。

        “嗨呀，我说年轻人，你让老夫赶三里地过来，就是医一个中邪的疯子？”

        戚广闻言，转身不停地拱手致歉，直道误会。

        “老头子我术业有专攻，这种驱邪叫魂的事你们得找巫师，我只治病，不管邪祟。”

        说罢，提着自己的破药箱子转身出了院门，戚广给小厮递了个眼神后，匆匆追了出去。

        “吕大夫，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你方才说她是中邪了？那这附近哪里能请到巫师？”

        吕麻回头瞟了戚广一眼，见态度还算可以，便慢悠悠解释道：“这小乡县没有巫师，不过旁边那座山叫寻清山，上面有个道观，里面的牛鼻子们也还算有些本事，帮那姑娘驱邪做法没什问题。”

        “吕大夫确定她是中邪了？”

        “大概吧，现在时值午月，正是阴阳之气相争，邪祟百毒胜出的时候，她这个样在路上碰到或者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是有可能的，但若不是中邪，那就是装疯了。”

        “多谢吕大夫，那道观具体在何处？”

        “左手边大路，顺着那条石路一直走，通到山顶就到了。”

        戚广顺着方向看去，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从山脚一路向上，隐于层层叠岩的山林间，还好山不算太高，可即便如此登山也得费一番时间。戚广疲惫地叹了口气，对着吕麻再行一礼：“多谢。”便不再多谈，转身回了驿站。

        吕麻见他并未讨要吊钱，便高声对戚广提醒了一句：“凡事勿穷尽，做事留一线。”

        戚广闻言未做停留，继续步履不停地赶向后院。

        客栈内，小厮见戚广授意后上前点住苏媚穴道，将人半拖半抬回了客房，留一众其他秀女在房门口看笑话。

        “瞧瞧，连朝歌的正玄门都还没踏入，这就跪拜上了。”

        “嗳~往后的事也说不准。”

        “疯子的话你们也信，都活得不耐烦了。”

        苏媚被拖进房后，阮嫣也紧跟着进去，关上门也挡不住外面其他人的嘲弄，被苏媚惹出的乌龙反而臊的自己脸发烫，阮嫣捂着脸颊，心跳扑通扑通，久久不能平静。

        等戚广到来，屋外的秀女一下散了个干净，毕竟大家都清楚，这位使吏的宽容大度只限苏媚一人。

        进屋后，戚广在苏媚身边坐下，轻声试探道：“苏姑娘，赶了一天路可是累坏了，不如我们寻个地方歇息一晚吧。”

        “大胆，我是陛下御赐的娘娘。”

        “是，下官失言，苏…苏娘娘，可否移步换个地方歇息。”

        “去哪里？”

        “我们寻个幽雅清静的山头，好好歇息休养一晚。”

        苏玫心里嘀咕，这老实人带自己去山上做什么？原文里也没提过她们去什么山啊。不过，只要原文中没有的，她就都药试着走一走，最好自己走出一条副线来。

        “嗯，我们什么时候去。”

        “就现在，下官这去备车。”

        戚广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此时的苏媚会折腾上一番，没想到三言两语间就同意了，她究竟是真中邪还是装疯呢，但若是装疯，她又何必选秀时出尽风头？

        当晚，戚广就带着苏媚上了寻清山，临去前苏玫犹豫地看着阮嫣，或许是那眼神过于直白，阮嫣生怕自己也被耽搁带去山上驱邪，赶忙提着苏媚的行囊塞到戚广手中，对苏媚一番亲切劝慰：“妹妹去了山上好好修养，不用太担心我，等你好点我就来看你。”

        得了，大女主这话的意思也不想和自己混一起，那感情好，二人日后山高水远，永不相逢吧。苏媚“依依不舍”地道别后，头也不回地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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