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章

雨声沥沥，缠绵悱恻，连续多日闷热的江镇被一场夜雨浸湿润透，几日来令人坐立难安的温度也因为这场雨变得清凉起来，令人沁脾舒爽。苏玫起了个大早，此时正坐在窗前对镜梳妆，只见镜中人秋瞳剪水，眉若远山，苏玫拿着石黛左照右照几番十分自恋，如此美人根本不需要化妆，便放下手中的黛笔，只取了支云纹簪，将青丝挽起，以发簪斜插固定。

        一早被打发去太平巷的春杏回来了，却在门口来回踱步，苏玫听到动静后，便直接将人叫了进来。

        “既回来了怎么不进屋？是不是没找到人？”

        “找、、找到了，我、、、”春杏一脸惶恐，就有些结巴的她被苏玫一问，更加紧张。

        苏玫倒了杯水，递给她：“慢慢说，不着急，你见到他后带话了么？他怎么说？来不来？”

        春杏端着水，疯狂点头：“来，他来。”

        能来就好，算算时间，自己该去后门守着了，苏玫走到窗边，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朵小珠花，塞进春杏手里感谢道：“幸苦妹妹替我跑这一趟，这珠花你拿去戴吧，送你的。”说罢人就迫不及待跑出房门，去找姜湛了。春杏不仅口吃，反应也慢半拍，等想去拦人，苏玫早已蹦出十尺之外。

        后街杨柳依依，风景依旧，巷道窄小偏僻，来往人烟稀少，苏玫一出后门便看到渠边站着的姜湛，背对自己望着桥下的碧波出神。苏玫见状起了玩闹心思，垫着脚步走到姜湛身后捂住对方眼睛，还不待说话，就被反手拽入怀中，抱着人跳下巷边的渠坎，二人蹲靠在巷边板桥墩下，身形紧贴渠壁，姜湛以手势掩唇示意禁言，苏玫便心领意会，不再多话。

        很快，头顶再度传来声响，一连串的嘈杂脚步声从吱呀门后走来，在二人头顶来回晃悠。

        “燕儿，你不是说素秋在这里会野男人么？怎么我们来了这边，却空无一人呢？”余妈妈站定看了看两边都不见苏玫人影，才放宽心，询问许燕儿。

        “奇怪，我明明听到杏儿说她约了外男在此处见面。”

        许燕儿一早看到苏玫房里出来的春杏，就拦了下来，几句话间套出素秋私约杜皖生一事，才匆匆忙忙叫了余妈妈和一众楼内姐妹过来捉奸，没想到竟扑了个空，此时被盘问脸色极其难堪。

        “春杏？她连话都说不利索，说一半吞一半的，根本就没个准的人你也信。”

        “唉，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呢，白白搅了我一场清梦。”

        “就是，昨晚好不容易凉下来，我睡的可香了”

        。。。。。。。。

        众人一阵埋冤，让许燕儿更加孤立无援，余妈妈等姑娘们吐槽的差不多，便开始打圆场：“好了好了，燕儿也是关心则乱，想来是没听清楚春杏的话，就着急将大家都叫过来了，这件事我回头单独问问春杏，你们都快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今晚要来的公子可不比昨日少。”

        哄散了众人，余妈妈看着令她头痛的许燕儿，更是耐足了性子牵起燕儿的手，一边安抚，一边苦口婆心地开导着，也往楼里走去了。

        直到头顶上许久未有响动，苏玫才缓缓地从姜湛怀里探出身，皱眉不语。姜湛则直接慵懒地瘫坐在一旁的石阶上，有些好笑地看着苏玫道：“你是将那小姑娘怎么招惹了，这般针对你，竟然还要带全楼的姑娘看你笑话？”

        苏玫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我才来几天，怎么招惹她了。要是真有什么也是素秋和她结的梁子，关我什么事。”忿忿不平地搅着手里的裙带，气鼓鼓地道：“那个许燕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余妈妈私下一直让我和她保持距离，连素秋也出现提醒过我要小心她。”

        “素秋又出现了？这次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苏玫自是将近日所知晓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姜湛，二人并肩坐在桥下的石阶上，有问有答，时不时互相探讨看法，期间姜湛偶尔逗弄一下苏玫，恼的苏玫还手出击，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儿女玩闹模样，若是他人见了都会认为两人是一对欢喜冤家，男俊女美，令人艳羡。

        香苑内，余妈妈将自己收藏的上好白茶泡了一壶，斟了一盏递与许燕儿：“尝尝，这茶是前几年的一位贵客带来的，总共就这么一小罐。”

        香茗幽幽，唤醒了儿时一段尘封已久的梦境，阿娘每年收茶时节都会给爹爹备当季最新鲜的银毫，而爹爹从衙内回来后会将自己抱到膝上，亲自示范如何烹茶，彼时年幼的自己不懂为何喝茶要那么多步骤，只会端起茶杯牛饮，却总被爹爹笑话，阿娘便在一旁笑着看向父女二人。那段时光就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也是现在最遥不可及的美梦。

        许燕儿眼眶里的泪水打转，自己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扭过头看向挂在墙上的仕女图，平息好内心的情绪才缓缓开口：“今日是燕儿不懂事，余妈妈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又何必糟蹋这么贵重的东西。”

        余妈妈见许燕儿倔强的眼神，心中十分酸涩。“燕儿，今日的事妈妈不怪你，是素秋她自己的问题，只是，妈妈想拜托你一件事，往后不要再针对素秋可好？”余妈妈十分无奈，将心中埋了许久的话倾泻而出：“你和素秋，是我最看重的两个孩子，我原先是想重点培养你们二人，好在以后互相扶持，可惜，人各有命，素秋她迟早要走，而你，你若不甘于平凡，真喜欢声名利禄，那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捧你为花魁，让你占尽江北风头，如何都好，只是，只是不要再针对素秋可好？”

        余妈妈的态度诚恳卑微，许燕儿转身，似是觉得眼前之人十分陌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突然展颜一笑：“妈妈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这么生分的话，我是这辈子都被烙上官妓的人，哪里有资格要这要那的，能得妈妈青眼善待这么多年，已经十分幸运了。”杯中的香茗已渐凉透，许燕儿一口饮下，凉了的茶汤不如温热时甘甜，茶的苦涩感像是挂在舌苔上，难以下咽，许燕儿自觉尝尽人世间的苦，这点也不算什么了：“妈妈放心，只要我们二人还在飞仙楼一日，我便不会再找姐姐麻烦了。”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雅从容，许燕儿笑了笑心想，人各有命，是么。

        苏玫结束了与姜湛的第二轮会面，便准备回卧室补眠，因刚被人捉奸未遂的前车之鉴在，这回自己更加小心谨慎了，一路来都没遇到人，却在自己房门口被吓了一跳。许燕儿双眼通红，我见犹怜地站在门外，模样十分可怜，但在苏玫眼里只觉她十分可怕，小小年纪一身心眼，各种小动作防不胜防，上一秒捉人失败，这一刻站在自己门外又是要做什么幺蛾子？

        许燕儿见苏玫从外回来，也不问去了哪里，便立即哭着扑了过来：“素秋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等等等，你，你怎么了？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把话说清楚。”苏玫扯开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丝毫不为少女的眼泪所动。

        许燕儿擦了擦泪，才幽幽道：“这段时间，是燕儿心思有些飘了，总想越过姐姐，争个第一，却生分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姐姐不怪燕儿么？”

        高手呀，这一上来还以为要说方才叫人去堵自己的事呢，谁知开口竟扯了什么姐妹情谊来做幌子，苏玫内心翻白眼，自己和她哪有什么情谊，怕是素秋和她也只是塑料姐妹情谊吧。

        未能等到预料中的反应，许燕儿心疑却又不确定，更是拽着苏玫的衣袖一阵摇晃，撒娇道：“都怪姐姐，不来及时开导说教妹妹，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这些天我的心里有多难受，有多后悔。”

        “啊对对对，是姐姐错啦，姐姐下次一定注意。”苏玫被晃的一阵眩晕，满口应答，又是将娇娇少女各种安慰才哄好，直到两人约定一起逛街一起买首饰后，许燕儿才止了这场软碰硬的道歉，开心地回去了。

        不对啊，她是来道歉的，怎么最后反而是我在承认错误？苏玫坐在镜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又开始苦思冥想，复盘门口的情景，不禁感叹会撒娇的女人真好命啊，撅撅嘴跺跺脚就能解决问题，不知道这招对姜湛起不起作用，下回试试。而自己和许燕儿这边，当然只是先维持一下表面关系啦，自己怎么可能真的认为对方是来认错呢，猜测可能有人对她施压了，或者就是早上的事对她起了负面影响，她现需要和自己维持一下短暂的友好关系而已。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不过苏玫认为第一种概率更高些，毕竟这里的余妈妈可是对她真的爱护，余妈妈出面说了什么也未得而知呢。

        拆了盘发，苏玫再次躺回褥铺，一会周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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