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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十四


范书贤表情凶狠,蓄了满手的黑气,抬眸,却见谢祁晏淡然的站在原地,半晌才掀起眼皮,看了眼已经蒙蒙亮的天――“不走吗?”

        范书贤慢吞吞的扭头,只见远方的烈日躲在山后半遮面,已经有光隐隐落在了他的皮肤上,灼痛感袭来。

        范书贤收起黑气,闪身离去。

        也就是他彻底踏出宅子那一刻,艳阳高照,天亮了,风停了。

        呼啸的风声仿佛还在耳畔,谢祁晏放开施茜,他紧抿薄唇,也不愿再看施茜,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施茜刚想说句什么,就见他转身离开了,留下施茜一个人一头雾水。

        吴怜儿终于看完了戏,砸舌,上前掐了掐施茜的脸颊:“木头。他是不是告诉你,有危险喊他?”

        施茜点头:“但我能解决。”

        吴怜儿挑眉。她和谢祁晏赶来时,只见范书贤的黑手已经临近施茜的脖颈,她还没反应过来,谢祁晏就已经闪现过去捞人了。

        吴怜儿:“你二人都是木头。天界怎么会让你们拜堂。”

        施茜:“拜堂?你怎么知道我们拜过堂?”

        吴怜儿:“”死鸳鸯。

        三人重新坐在院子里,晒着烈阳,小丫鬟在一旁扫着空空如也的地,但她坚持说自己在扫昨晚落下的花瓣。

        商讨半天,总而言之,施茜的想法错了,范书贤并没有想过带范懿湘私奔。

        施茜:“不然我们试试,拿捏范书贤的弱点?”

        吴怜儿不明所以。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祁晏却懂了,他的视线略及窗外的荒山:“我们找不到的。”

        ――范书贤的弱点就是范懿湘,据说当年范懿湘被匆匆葬在了荒山。

        说不定他们可以把范懿湘的尸骨找出来,重新下葬,再立个碑,完成当年本该完成,却被轻描淡写带过的葬礼。

        吴怜儿:“那还不如把范懿湘的尸骨挖出来,和范书贤的葬在一起。”

        施茜摇摇头:“可你没想过――万一范懿湘不喜欢范书贤呢?”

        吴怜儿半晌才叹:“不喜欢,她不喜欢范书贤,难道她喜欢不会吧?”

        施茜本也没往这上面想,直到她方才见小丫鬟扫地,突然想起来――在小丫鬟眼里,一切都和现实是反着的。

        秋天是春天,笑是哭,哭是笑。

        那日清晨,她坐在院子里,小丫鬟说什么:“刚来那段日子,您也不爱老爷呀。”

        那不妨大胆的猜想,颠倒过来就是――刚来那段日子,您也爱老爷呀。

        逼婚?八成是扯。

        三人都默契的沉默了,吴怜儿听完施茜的解释,倒吸一口冷气:“那范懿湘喜欢这个有钱老爷,但有钱老爷喜欢便宜小妾,毒死了范懿湘?”

        虽然希望不是这样。

        但施茜点点头:“八成没错了。”

        迷雾重重,现在离开的办法好像只能,先找到范懿湘的尸骨。

        可后山白骨堆砌,搞不好踩的一寸土下都有尸骨,找起来难度太大了。

        他们兵分两路,吴怜儿自己向东去了。

        施茜第四次挖出来陌生白骨的时候,就放弃了,不怪她,这里的白骨都不是完整的,胳膊和腿都得间隔几里地才能捡到。

        施茜累的直喘气,坐在白骨旁,看向重新把白骨齐齐整整埋回去的谢祁晏,喘气的动作一顿。

        突然想问他――那个恢复记忆的药丸,你吃了吗?

        那日在赌场,和尚故意输了赌局,给了谢祁晏恢复记忆的药丸,他一直揣在身上,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她害到了这里来。

        吃了那个药丸,恢复记忆了,然后呢?将她碎尸万段吗?

        见谢祁晏冷淡的样子,施茜心里突然憋的厉害,她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谢祁晏漫不经心的抬眸,放下白骨,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谢祁晏:“天要黑了。”

        胡说,天蓝的出奇。

        施茜没有放开他的衣袖,犹豫半晌,才慢吞吞说:“我打的过范书贤,有危险会叫你。”

        她在天界是出了奇的反骨神仙,该学的不学,偷鸡摸狗的法术学了不少。

        尤其是搞偷袭和防偷袭。

        谢祁晏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说:“你很像一个神仙,虽然我已经忘了她的脸。”

        施茜挑眉:“那个和尚不是输给你了药丸,怎么不吃?”

        两个人语气平淡,眼神里却总带着争锋相对的意思,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呼之欲出的答案,近在眼前的故人。

        药丸,你怎么不吃啊?

        谢祁晏勾唇,周遭的戾气狂涨,他俯身,把手从施茜的手腕上收回来,狠狠地攥住了她的下颚。

        药丸,你怎么不吃啊?

        谢祁晏嗓音有点哑:“吃了,然后呢?将她碎尸万段吗。”

        施茜下颚被掐的生疼:“君子动口别动手啊。碎尸万段,真够狠的。”她皱眉,看起来是真的疼,脸颊都泛了红,她盯着谢祁晏的眼眸,勾唇轻笑:“你下得了手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堂堂鬼王,也会将白骨重新安葬,为他们祈祷再生。

        ――你骨子里的正气,将你的阴暗面压的死死的,你下得了手吗?

        谢祁晏突然松了手,见施茜笑容依旧明媚,回答了这个问题:“试试不就知道了。”

        吴怜儿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找到了!我的苍天大老爷,这什么鬼事――范懿湘的尸骨,是这里最全的,没磨损――我天,你下巴怎么了?”

        原来他松手,只是因为吴怜儿来了。

        吴怜儿看着施茜泛红的下巴,砸舌:“你这红的地方不对啊。”吴怜儿伸手敲了敲施茜的脸颊和嘴唇:“怎么不是这两处?”

        施茜拍开她的手:“你找到范懿湘了?”

        吴怜儿:“呸呸呸,你把话说全乎了,应该是,我找到了范懿湘的尸骨――你又怎么了,戾气这么重?”

        吴怜儿看着谢祁晏,突然后悔问这句话,沉默半晌,拉着施茜往前走:“我找到了范懿湘的尸骨,埋的算是这里尸骨里的上上等了。”

        躺着埋进去的,还穿着衣裳,瞧着还有金银珠宝,就是没立碑,就这么一埋,完了。

        谢祁晏却直言:“没有玉扳指吧。”

        吴怜儿动作一顿,见谢祁晏这么坦然,也放开了:“没有。”

        达天界的玉扳指四枚,现在施茜有两枚,谢祁晏一枚,剩下的那枚,大抵就在这里。

        吴怜儿看着施茜手上那两枚,砸舌,又看向谢祁晏手上,也有两枚?一枚上面有光泽,是达天界的,吴怜儿好奇的指着另一个:“这是什么?”

        谢祁晏:“通地府。”

        好家伙。他这套装备,上天界那不跟玩似的?再多来几个玉扳指,那就凑齐了打天界的两件套。

        说着,三人来到了被吴怜儿挥开的土坑面前,如吴怜儿所说,毕竟范懿湘是正妻,死的也没特别磕碜,就是没棺材,也没入有钱老爷家祖坟,这不合规矩。

        吴怜儿:“现在怎么办?把她带回去?晚上拿这个跟范书贤换离开的条件?”

        谢祁晏却突然道:“你怎么判断她是范懿湘?”

        好问题。

        吴怜儿:“她打扮得这么华丽,还是个丫鬟小妾不成?而且她这周遭还囫囵埋着几个――应该是陪葬的。”

        谢祁晏摇头:“她不是范懿湘。”

        吴怜儿一顿:“理由?”

        谢祁晏:“天没黑。而且,范书贤一定会把玉扳指戴在范懿湘手上。”

        吴怜儿看了眼天色,的确,他们动了范书贤的尸骨,天直接阴了,如果动的是范懿湘,肯定会直接黑下去。

        虽然但是。

        吴怜儿紧紧地皱眉:“这是那个便宜小妾?”

        小妾入不了祖坟,这么华丽下葬倒是有可能。吴怜儿只觉得一阵恶寒,她把土都扔了回去,坐在地上叹:“可怜范小姐,死的不明不白,葬的还不如小妾好。”

        葬的还不如小妾?

        施茜突然爬了起来,朝着范书贤埋尸的地方跑去。

        在他埋尸几寸地旁。

        施茜敲了敲土层,只见不久后,阴云密布,凉风阵阵袭来。

        吴怜儿赶过来:“你干什么了?”

        施茜挥开这一层层土。

        吴怜儿:“这旁边葬的是范书贤,你把这儿挖了,那岂不是”

        她却想起今早的话――那还不如把范懿湘的尸骨挖出来,和范书贤葬在一起。

        哪里用他们动手啊,早在范懿湘死的那一天,范书贤就将她葬在了他的身边。

        吴怜儿无视耳边雷雨声阵阵:“可范书贤是鬼,他怎么可能做的到?”

        谢祁晏看着施茜把那层土挥开,露出里面的一具棺材,施茜费了好大劲,才把棺材打开。范小姐下葬的确没有小妾的华丽,也没有金银珠宝,可她纤细的手上戴着一枚玉扳指。

        她戴着面纱,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却芳华永驻,永远留在了被毒酒药死的那一年,金陵桃花十里飘香,她还扎着流行的发髻,眉心点一朵桃花。

        谢祁晏却没有看向范懿湘,他眉眼一动,缓缓转身,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范书贤。

        可范书贤是鬼,他怎么可能做到?

        ――金陵飘了鹅毛大雪,他趴在冰天雪地里,他是孤魂野鬼,一般情况下是碰不到实物的,可他怨恨深重,意念也深,在昏倒前,他终于抓实了一把雪。

        雪在他手心化开。

        好冷。

        他一天能动的雪和土甚少,于是他以诡异的姿势趴在她身边。

        他花了整个冬天,把她带到了他的身边,金陵的桃花开了,范书贤终于打开了那口棺材,他奄奄一息,把玉扳指戴在白骨的一截骨头上。

        霎时。

        桃花飘落,花草铺满大地,荒树疯长,她的皮囊重新长了出来,化着死前精心上过的妆。安静,没有呼吸。

        做到了,他做到了。

        范书贤用一整个冬天,还给了她一个永远安静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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