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前去拒霜似乎是正合了瀛嫘姬的意。
水边的绫华面目愈发接近她身亡时的模样，骤一看很是骇然，只是云间照这些年来抹除的妖魔鬼怪也不算少，其中不乏可怖之辈，因而她利落地抬头与绫华对视。
“所以，”云间照开口，“你给我看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绫华被她璀璨夺目的黄金色眼眸盯着，本想继续装作疯傻下去的动作一顿，幽谷内一时陷入无言的森然。
“不说话是吗？”云间照率先开口，声音倒是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从进入这里采得龙悦草时我就想问，水潭里的血腥气是从哪里来的？”
她进入这方幽谷时还浑然不觉，但是她手腕上嗅觉更为灵敏的鲑阳暄却悄无声息地缠紧了身体，因而她才在水潭上方俯身静默了一会儿。
“是真的！”绫华过了好久才嘶哑着开口，“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既然都是真的。”云间照看着她，“那么为何这里会有讹兽的新鲜血肉。”
绫华呆滞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水边的腐土上，凝着一片红中带紫的血肉，那些血肉在风中仍散发着诱人吞下的芬芳。
“那，那是……”
“若是暂时编不出理由。”云间照打断她，“不如先让我自己猜猜？”
“两千年多前，瀛嫘姬在且安生下了一位图腾。”
“然而她仍不满足，是以才会有今时今日的此间种种。”
“你自小就是她的贴身侍女。”云间照在手心轻轻攥了一把鲑阳暄冰冷细腻的尾鳞，“因此她想要掌控你实在是太过容易了。”
“不论是生前，或是死后。”
“她借故将你封印在此，不只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还有就是，她仍要你为她做事。”
“……”绫华呆滞了一瞬，“不可能！不可能！她就是个疯子！疯子！”
“虽然你嘴上说着不可能。”云间照打断了她，“但事实就是如此。”否则以瀛嫘姬如此身份地位，她想要让自己的侍女消失，又有谁会过问呢？
可是偏偏她没有，幻境结束后，绫华由妖力低微的小妖变作了幽谷中的怨鬼。
“此处地势上窄下宽，阴气汇聚而不能逸散，是极好的鬼族诞生之地。”若非如此，以绫华的妖力，她应当还未转变为鬼族便会被浑浑噩噩地引渡进鬼蜮去。而此地正好保住了她的魂魄，又长久被死去的各族怨气浸染，绫华才能久留于此。
“那只死去的讹兽，应该叫做白玖吧。”云间照继续说完自己想说的，“她会死在这里，那应该是她已经对她的主人毫无用处——是因为她窃取人族帝皇命格失败了？”
“对于将下位者当做棋子来博弈的上位者，除却王棋，其他的棋子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甚至为了达到最终目的，连王棋也是一份筹码。
说完自己想说的，云间照转身离开此处，她的目的已然达到了。只是谷中的风仍在呜咽着吹过，身后却徒然传来绫华疯狂的嘶喊。
…………
“小君上!”早就守在飞舟旁边的黑麟见她归来，眼睛一亮，又不知想到什么，急忙改口道:“小姐，您……寻到龙悦草了吗？”
云间照轻轻颔首，黑麟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仍会去拒霜拜会妖皇夫妇。”云间照略微一顿，“你可以先带着清昼返回淞宫，请我师尊为他诊治。”
。“君上交代我要跟着您。”黑麟挠挠头，“他说您在返回神国时可去往西北荒青霄。”
青霄为何特意告诉她去青霄？云间照垂下眼帘，他们自到了晋国后，鲑阳暄似乎就不大对劲，虽然他说自己只是褪麟罢了……
龙族会突然褪麟吗？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他一直无甚异常，若是非要说有何不同，那就是他们还在绥国境内时他突然离开了一天。
离开了一天罢了，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云间照缓缓突出一口气，若说以前不在意，那么她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
上了飞舟，她吩咐木偶侍灵呈上一个稍大的玉钵来。先将龙悦草放入玉钵里，加上她自身的莲焱一缕沉入其中灼烧片刻，直到龙悦草化为三滴药液，再取霜降那日寒松上的霜二匙，谷雨那日绛叶上的露水三钱，最后并入四两灵泉水。
然后黑麟就看见云间照一脸愉快地将鲑阳暄从自己手腕上扒拉下来，扔进了仍在因她的火焰而沸腾的玉钵里。
黑麟:……
这真的没问题吗？君上您平日里跟云间小君上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君上……要不我们还是……”黑麟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把那句“要不我们先把君上捞出来”说出口。
“哎呀，你不明白。”云间照盯着已经沉底的鲑阳暄挥了挥手，“只有这样才能入味……啊，不是，是才能效果最好。”
黑麟:您刚刚绝对说了“入味”对吧!我已经听见了啊!
云间照：嗯嗯？不哦，我什么都没说呢，你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浸在药液里的鲑阳暄仍在沉眠，一时间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云间照便将他放在身边看顾着，自己则是静静地在飞舟之内打坐调息。
三日之后的某个傍晚，门外突然传来黑麟的禀报声：“小君上，飞舟外有人称是您的兄长。”
听到这话，云间照缓缓舒了一口气，心道终于来了。
她并未吩咐黑麟请人，而是自己起身出门迎接。
飞舟外的青年有着乌云一般的墨发，随意地穿着一袭白衣，又因此时落日熔金之景，浑身都披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与他同为黄金色的眼眸极为相配。只是分明是出身火炎的黑莲，却生得簌簌霜雪之貌，皮相似是描于北荒的极地雪原上，一开口便是三月春来，旧雪新融之姿。
“大哥。”云间照笑得露出面颊上的一对酒窝，“竟是你亲自来此。”
云间倾颔首，“毕竟再过几日便是妖皇万岁寿辰，他又是我们的舅舅，自然是要礼数齐全。”
“此次不但你我为祝寿而来，国主亦是派出使臣出访，不日即可抵达拒霜。”
很好，云间照心想，她要得便是如此效果，只是她此刻身在南荒之事，恐怕也暴露无遗。
果不其然，云间倾又开口道：“国主知道你此时跟随我一起来南荒祝寿之事，很是欣喜。”他加重了“与我一起来”和“欣喜”二处，差点没让云间照再次笑出声来。
“国主言明，此前听东君君上说小图腾时常生病，如今随兄长一起外出祝寿，实乃身体已经大好，万望回神国后，能去兴庆小住几日。”
云间照暗叹一声，心想果然还是躲不开，国主应该对他们此行很是不满，“我知道了，回神国后我先将清昼送回青霄，然后再去兴庆。”
于是云间倾问：“清昼如何了？我看信中说他突然褪麟……”
云间照：“暂时无碍。”
…………
云间倾听完云间照所说近日发生的种种，面色略微沉下去了些许，要知道他身为家中长子，自小端方稳重，很少露出失态之色。
“我来到南荒的这几日，并未收敛自身相貌，可是拒霜竟毫无反应。”云间照为哥哥沏了一杯茶，“也许是妖后已经收到了神国的拜帖，暂时不会在妖族的土地上对我如何，要么就是，她现在已经为图腾换心之事焦头烂额。”
“拒霜确实已经收到了神国来访的讯息。”云间倾接过那杯茶润了润喉，“那图腾之事应当亦是真。”
“妹妹，你觉得这等‘制造’图腾之事，真的可行吗？”
“……也许可行。”云间照摸了摸鼻头，“图腾刚刚出生时便将图腾之心剥离，的确有可能继承大部分图腾之力。”
云间倾听着她的遣词用句，皱了皱眉头，“听你说来似乎并不如何肯定。”
“是的。”云间照呼出一口气，“图腾还未出生时，在母亲腹中亦是能感受到外界之事，若真要行此事，图腾又怎会愿意？”
此事听来只觉得悚然，一个仍未出生就感觉到自己无法逃脱、注定为他人做嫁衣的稚子……
“是真是假，目前我们无从辨别。”云间倾打破了沉默，“我们先往拒霜，与神国的使臣汇合，才能去面见妖皇妖后。”
诚然，若此事乃真真切切，他们又能将一组皇后如何呢？
…………
一路向南，很多时候云间照透过飞舟的窗户，甚至能窥见远方波光粼粼的大泽。南荒及其炎热，大泽中时刻蒸腾着水汽，南荒就变得不但极热，还又湿又闷。
莲灵族常年居于北荒水域，云间兄妹的母亲又是鲛人一族，对这里的气候并不如何抵触。
神国的使团已经到了拒霜谷外，千骑盛装，赤旗飘飘，高大乘黄上的神骑兵们身着重甲，连面容也一并包裹在内，身后背着一长一短两把灿银枪，腰间又别着近战时使用的短剑，虽重装出行，队伍里却无一杂音。
“稍后你混入我族的护卫队中。”云间照压低了声音吩咐黑麟。黑麟略一点头，很快退后隐没了身形。
“何等军威，真不知我族两千多年前如何会落败，或者说他们是国主吩咐贺寿结束后来请我去兴庆小住的？”云间照传音云间倾。
“此行就是做给妖族看的，不是正合了我们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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