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本以为今年不会下雪，却没想到除夕前夜，天际竟悠悠然飘落雪花，起初寥寥几片，而后雪势越来越大，似是给过年添了一份喜庆圆满的好兆头。
除夕清晨，夏繁还在被窝里安睡。
母亲进入她的房间，惊喜地叫她起床：“小祖宗，别睡了，快起来看雪，在咱们这边可不常见哦，外面白蒙蒙一片，可真漂亮。”
夏繁不肯睁眼，嘴里发出不满的咕哝声。雪景有什么好看的，再美也没有她的被窝香甜。
严冬最天堂的地方就属热乎乎的被窝了，千金难换。
“妈妈，我好不容易放寒假，你再让我多睡一会儿行不行，昨天跟你买年货走了好久，累死了都。”夏繁撒娇道。
“还睡，自从你放寒假在家，哪天不是睡到快中饭的时候才起来，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是除夕，过年这么重要的日子，哪能赖床，快起来，不然我就掀被子了。”
母亲边说边拽上了被角，只需手腕一抖，被子便能被掀开。
夏繁不情不愿地坐起身，窗帘已经被妈妈拉开，视线掠过窗外，入目的是一片纯洁的白色。
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在夏繁的记忆中，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下过这种规模的雪。
母亲继续催促：“别发呆了，赶紧穿上衣服，小心着凉，早饭马上就要做好了，我现在去盛饭。”
夏繁：“唔，妈你一大早就说起来吃饭，说了这么久，原来还没做好啊。”
母亲替自己辩解：“你们都不起来，做这么早没人吃都冷掉了。”
夏繁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她慢腾腾换上衣服，拿起床头的手机，查看消息。
虽说现在还是除夕早上，但已经有不少人给她发祝福的消息。
虽然大多数都是复制和群发的内容。
夏繁一一回复过后，手指滑到了许燃的头像，一不小心手抖拍了拍他的头像。
夏繁一阵尴尬，她此刻都还没想好该给许燃发什么祝福信息呢。
只能赶紧随便复制一条发过去。
唉，要不是因为手滑，她肯定是要自己精心编辑一条发给他的。
绝对特殊，独一无二，满满心意。
很快，许燃回复：【新年快乐，你也是。】
夏繁心里悄悄甜了下，嘴角不自觉一抽，怎么这么简单的回复看起来这么让人开心呢，心情一下子明媚了，冲散了早起的不悦。
夏繁不忍话题就这么打住，继续道：【你回家了吗？】
虽然知道他和父亲关系势如水火，但今天毕竟是除夕，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也是万家团圆的一天。
就算和父亲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应该也能暂时和解吧？
许燃回复：【没有。】
夏繁：【那你现在还住到学校对面吗？】
许燃：【嗯。】
夏繁：【那你晚上怎么吃饭呀，今天应该没有商铺和饭店营业。】
许燃：【已经提前买好了火锅材料。】
夏繁：【哦哦】
夏繁陷入了沉思，她昨天逛街时还在想许燃会不会一个人过节，没想到真的是。
在这种节日，有家不能回，不愿回，住在出租屋里，安静地一个人过节。
想想就觉得可怜。
夏繁止不住有些心疼，她想邀请许燃来她家里过年，但是又害怕父亲问东问西。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不这么孤单呢？
突然，夏繁心里有了一个大胆地想法。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闪过的那一刹那，她自己都被吓到，但越想越觉得心潮澎湃，周身血液都在咆哮沸腾。
夏繁觉得自己化身英勇无畏的女战士，即将完成一项惊人的壮举。
夏繁：【剩下的祝福我晚上再发，一个人过节也要快乐哦。】
许燃：【嗯】
时间倏忽而过，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守在电视机前，等着春节联欢会开播。
虽然春节联欢会已经没有童年那么好看了，但还是成为大家跨年的必不可少的习俗。
夏繁看了一个小时后，连声打着哈欠，眼神因困意显得水雾蒙蒙的，她起身道：“熬不住了，我要先睡了，等会你们别来打扰我，明天也晚点叫我起床。”
父亲：“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平时熬夜那个劲头哪去了？”
夏繁：“谁叫今天妈妈那么早就叫我起床，所以我现在就困了。”
母亲：“快去睡吧。”
夏繁回了卧室，夏简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困了，我也要回去睡觉了，您二老好好看春晚，我先走一步。”
其实，夏简是想躲回卧室打游戏，游戏可比春晚有意思多了。
母亲叹道：“哎呀，你说这小孩怎么一个一个的。”
父亲提议道：“既然孩子都回房间了，那我们也别在客厅看了，回卧室看吧。”
母亲：“行吧。”
夏繁回了卧室之后，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跃，离她开始做出格事情的时间点愈来愈近。
她把房间布置好，等身大小的玩偶塞进被窝里，伪造她在睡觉的假象，为了逼真，她还在床头放了一顶假发。
并且还把卧室小监控打开，连上手机，待会儿可以实时查看房间的情况。
在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时，夏繁心惊胆战开始等待父母睡着。
她整个人都是疯狂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叛逆，在冒多大的一个险，但就是停不下来。
身体深处好像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引诱她继续做下去，不要放弃，继续……
在十一点的时候，父母卧室电视机的声音渐渐停息，又过了十分钟，传出父亲的鼾声。
此时，父母已经熟睡，夏繁偷偷摸摸地从卧室里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向玄关处，换好鞋子，悄悄打开门，溜了出去。
亲爱的爸爸妈妈，请原谅我的冲动和不乖，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这却是我心底想做的。
我有罪，谁叫我有了牵挂。
除夕夜，夏繁打不到车，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寂静的黑夜中慢慢行走，每一步跟随着心的指引。
走到许燃那里，需要四十分钟。
她几乎不敢想象，她居然有勇气，在这个时间点，独自一个人走在无人的黑夜。
害怕，渴望，憧憬，迷恋……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的身体越来越热，有什么东西在逼她跑起来。
她听从身体的本能，迈开步伐，大步奔跑。
天上有瘦瘦的月，稀疏的星，和稍纵即逝的烟火。
地上踩着湿漉漉的雪。
在跑到能看进学校的那刻，夏繁停下脚步，大口喘息，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她突然升起一点点恐惧和逃避。
或许这就是诗中所言，近乡情更怯。
吾心归处是乡，许燃，就是夏繁此时此刻的“乡”。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许燃的视频电话。
在许燃接通后，夏繁没由来落下泪，她把手机拿远，转了一圈，录下周围的景色，哽咽道：“许燃，你出来，我在学校附近，我说过剩下的祝福晚上再说，你看我来找你了，我要当面和你说。”
“小疯子。”许燃的声音颤抖，紧接着画面剧烈抖动，他在狂奔。
夏繁有些呆滞地放下手里，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冷。
脸上挂着的眼泪冰冰凉凉的。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情绪失控地像个傻子，还好此刻街道上根本没人看见她奇怪的表现。
两分钟后，夏繁看见许燃向她狂奔的身影。
他身上只穿着黑色的半高领毛衣，连一件厚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急不可待地来见她。
许燃跑到她面前的时候，猛然间拉她的手臂。
夏繁撞入她的怀中，离得近了，夏繁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原来，他喝酒了，还喝了很多。
难怪这么冲动一把抱住了她。
他的手臂勒得很紧，夏繁快要喘不过来气，不得不拍了拍他的后背，“轻点，我要呼吸困难了。”
许燃松开手臂，垂着眼睛看着她，他的眼睛很湿润，有一种流过泪的脆弱感。
“你怎么过来了？”
夏繁：“我觉得你一个人过年好可怜，就想来看看你，我是趁父母睡着偷跑出来的，要是被他们发现，估计会杀了我。”
许燃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声音些微哽塞：“你可真疯。”
“这里好冷，你还穿那么少，小心冻着。”
“要去我那里坐一会儿吗？”
“嗯。”
许燃和夏繁来到他住的地方，一进入便闻见火锅的香味充斥着房间。
火锅还没关火，仍在咕噜噜沸腾，里头翻滚着肥牛卷和各种丸子蔬菜。
距离夏繁吃晚饭已过去四五个小时，在加上她跑了一路，现在竟有些饿。
“我们一起吃吧。”夏繁毫不客气地坐在许燃刚才坐的位置。
许燃给夏繁添了份碗筷，在一旁坐下。
桌上还放了几罐啤酒，空的，已经被许燃喝完。
夏繁指着啤酒罐：“还有吗，我可不可以喝？”
许燃拒绝：“不可以，等会儿还要送你回去。”
“喝一点不会有问题的。”夏繁期待的眼神直直看向许燃。
许燃不为所动：“不行，你还没有成年。”
夏繁弱弱道：“那好吧。”
火锅的热气袅袅升腾，白色雾气在灯光下镀了层朦胧的亮边，这一刻是静谧的，暗流涌动的，有一种无声的情意在两人之间悄悄发酵……
许燃因酒意，冷白的面容下浮起淡淡的红粉，再加上湿漉漉的眼眸，让他看起来不再是平日里那副高不可攀的冰冷模样。
而是一种更可亲，更诱惑的姿态……
夏繁心跳如雷。
“喂，你怎么现在才开始吃晚饭，还喝了那么多酒？”
许燃：“傍晚那会儿不饿，至于酒……想喝罢了。”
实际上，喝酒是因为他并没有等到夏繁许诺的晚上的祝福，他以为除夕夜太热闹了，夏繁已经将早上随口说的话忘掉。
可他却上了心，暗暗期待着，甚至因为等不到她的祝福，心里浮现出难以启齿的失望。
他突然想喝酒，喝醉了老老实实睡一觉，再也不去想那个等不到的祝福。
可没想到，她竟然在深夜来找他。
在接到视频的那一刻，他是欣喜的、内心宽慰的，可在看到她出现在学校周围的那一刻，他那永远冷静从容、严密如高精度机械的大脑顷刻间方寸大乱。
是酒精麻痹了他吗？以致于让他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幻觉？
可在听到她的话语，看见她的眼泪，他瞬间有了实感，原来这一切不是自己喝醉之后的幻觉，是她真的来了！
寒冬腊月，夜半更深，独自一人，顶着寒风，踩着积雪，她一个年轻小姑娘，竟然从家里溜出来，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疯了！
他也跟着疯了！
除了母亲离世的时候，他再次体会到眼泪难以自抑地脱眶而出，他奔向她，拥住她，那一刻好像被全世界善待。
夏繁伸手在许燃面前挥了挥，“别发呆了，快吃呀，菜要被煮坏了。”
许燃回过神，低垂眉眼，漫不经心地夹菜，他问：“你想跟我说的祝福是什么？”
夏繁歪着头，认真地思考一下，然后招手让他身体附过来。
许燃侧身靠近。
夏繁凑近，真挚地说：“以后我都陪你一起过年，让你不再孤单，好不好？”
许燃没有应答，像是在强行忍耐住情绪。
夏繁小声道：“好不好嘛？”
少倾，才听见低哑而哽咽的回答：“好。”
下一秒，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焰火发射声，在深黑色天幕炸出一朵朵绚丽多彩的烟花，天空被烟火的光亮照射得闪烁不定，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零点了，这世间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夏繁在最后一朵烟花消散时分，飞快地凑过去，在许燃的脸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或许她才是喝醉的那一个。
愿此后，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皆如此时此分，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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