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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维护


琼玉楼中灯火通明,  黑夜中似是猝然间门就亮了起来。

        院子外面乱糟糟的,似是还能听见哭泣声夹杂着怒骂声。南殊的目光从外面收回来,又看向地上。

        小太监还跪在地上打着抖儿,  边抖便道:“小主快跑。”

        “我跑哪去?”南殊的目光淡淡的,  唯独握住孟秋的手紧了紧。

        “这是我的宫殿,  我一未杀她,一未害她。”竹青与竹枝冲进来了,  便见她一脸的镇定:“她既然来了我迎着便是。”

        她带着孟秋一起出了门。

        院子外面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太监宫女们冲上去拦着,  却又不敢伤了人。

        赵良媛瞧着过的竟然还不错,  虽是瘦了些,  但也不像是吃了多大的苦。只是带着些憔悴,  旧衣穿在身上再也瞧不出以往的荣华。

        南殊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想起之前自己有一回,  指甲不小心勾破了赵良媛裙上的一根金丝。

        赵良媛当场大怒,  立即给了她几巴掌。衣裙也不要了命人扔出去。

        她咬着牙怒吼,本宫这辈子都不会穿有瑕疵的裙子。

        如今南殊的目光看向赵良媛,  心笑发笑,这不是也能穿吗?

        不入困境,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殊姐姐。”孟昭训听见声音也赶忙出来。她吓得面色都白了,  一双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哭过,  红通通的。

        雪白的脸上怯生生的,  像是只小兔子。

        “殊姐姐,  她,  她怎么出来了。”孟昭训可见是真的怕,声音都在颤。瞧那样子恨不得躲到南殊身后去。

        孟昭训与她住在一起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南殊宽慰了一句,让宫人护着她些。

        前方,赵良媛已经快要逼近了,  难怪这么多奴才们都挡不住她一人,原来她手中不知从哪拿了把匕首。

        她到底是良媛之位,哪怕被贬入冷宫奴才们也不敢轻易伤了她。

        赵良媛一刀挥开小太监们挡她的手,那小太监被划伤了手臂,痛的跪倒在地。

        她双眼盯着南殊,嘴里骂得极为难听:“你个贱人,害了我还想害我赵家,你缺了心肝,也不怕我做成鬼日日来要你的命。”

        对她们女子而言,家族兴旺,荣耀门楣,这些远远要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自从知道父亲被关押至天牢之后,赵良媛就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当初为何没有将这贱人一把掐死?

        若不是她,自己又如何会变成这样?

        她的父亲,她们赵家也更加不会如此。

        都是眼前的人,是她勾引了殿下。让自己困在冷宫之中,还将她的父亲也关押至天牢里。

        几个小太监围成一团不让她靠近,赵良媛挥刀上前,又当场扇了几巴掌:“狗奴才,你是个什么东西。”

        赵良娣咬着牙,目光阴狠:“想当初你不过是跪在我膝下的一条狗,如今穿上衣裳当了人,就忘了你的曾经的旧主了。”

        她此时倒当真像是一条疯狗,咬牙切齿什么难听的话就说什么。

        南殊被竹枝等人护在身后,俩人的面上都不好看。冲着南殊道:“小主,要不您先回吧。”

        赵良媛骂的这样难听,实在是叫人难以忍受。何况她还有匕首,要是伤了主子可就不好了。

        南殊却是摇了摇头:“等着。”

        冷宫有看守的护卫,无人帮助赵良娣怎么可能逃得出来?且还能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琼玉楼。

        这么大的动静,侍卫却还迟迟未来,倒是来了个小太监让她跑。

        桩桩件件还不是有人布了局?

        既然对方戏台子都搭好了,她这个主要人物怎么可能不登场?平白费了对方的一片好心。

        “等什么?”两个宫女护在她身前,满是担心。南殊的目光时不时地往门口看去,好在没一会儿她就瞧见门口有身影靠近。

        这才低下头笑了,自然是等半夜看戏的人。

        黑夜中,那几道身影正缓缓走来。琼玉楼上下的小太监都眼也不眨地拦着赵良媛,一时竟无人察觉。

        赵良娣用刀护在身前,嘴里还在止不住地骂着:“你个贱人,卑微低贱,蛇蝎心肠。都是你蛊惑了殿下,让他如此对我赵家。”

        “想我父亲忠心耿耿,最后却是要死在你这个贱人的手中。”

        赵良媛悲愤:“殿下昏庸啊,竟被你这个贱人女子迷惑了心肠。”

        南殊闭了闭眼,似是不忍再听。她一把挥手挡面前的人,走到赵良媛面前。

        “小主——”身后几人吓得要去护她,却被南殊挥手让她们退下。

        南殊庆幸自己今日穿的是件苏绣流仙裙,宽大袖子微微晃荡,身子一颤,比发疯乱吼的赵良媛要更加惹人怜惜得多。

        余光看向门口,她却是对着赵良媛缓缓道:“你骂我,我受着,但别因为泄愤而辱了殿下的名声。”

        门口,太子听闻消息后立即带着人赶了过来,刚来便瞧见这一幕。

        刚刚赵良媛如何骂她,她都没回过一次嘴。可唯独赵良媛说了句他昏庸,她便站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人群中一眼便瞧见的身影。

        消瘦的身姿格外瘦弱,此时微微颤抖,可见她也是怕的,却偏偏鼓起勇气站出来替她说话:

        “殿下是何人?旁人不知,莫非你这个枕边人也不知不成?”

        “三年前,京郊雪灾被困流民数百人,冰天雪地兵马粮草抵达不了。殿下只是领兵路过,听闻后率领一队亲兵整整挖了三日才将流民全部救出。”

        “前年科举舞弊案,千万学子一封血书送至东宫,也是殿下日夜不休彻查,还了天下学子一个青云之路。”

        “桩桩件件,殿下做过的事数不胜数。何况你伺候殿下这么久,又怎会不知殿下的脾性。”

        “后宫女子不能过问朝政,殿下岂会因为一句话就关押个朝中大臣?”南殊摇着头:“我自认没这个本事,殿下更不会如此。”

        南殊伺候赵良媛这么久,从来就没想到他竟如此没有脑子。

        旁人稍稍一点拨,她就上赶着跳出来,心甘情愿的自寻死路,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失望:“你这话既是看高了我,也是看低了殿下。”

        女子的这一番话,处处都只为了维护他。哪怕赵良媛有再多恶毒的话砸在她身上,她都未曾想过出来辩解。

        如今却是站在众人面前,只因莫要辱了他的名声。

        太子站在黑暗处,半垂着的目光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侧的荣侧妃却是转过头,眸光里带着微微的笑意:“见着殊承徽如此护着殿下,嫔妾当真儿感动。”

        好听的话人人都会说,这些事有心也自会知晓。

        可谁也没有殊承徽如此命好。这番场面,连自个儿都来不及相互,却一心只为殿下争辩。

        说的如此巧合,又刚好被殿下听见。试问这天下的男子,有几个不为其感动?

        荣侧妃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前方那个娇小的身影之上,眸色幽深。

        整个东宫唯有她最清楚,漂亮有用却也不是最有用的。唯独让殿下对你特殊,这点才最是难得。

        太子抬脚走了上前,前方,赵良媛回过神来先是面红耳赤,随后才狼狈地怒吼:“巧言色令,你说的这些与殿下关押我父亲有何关系?”

        她知晓自己错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父亲一落马,她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赵良媛捏紧手心,至今都不相信自己的父亲能犯下什么大罪:“何况,殿下如今如此宠爱你,你自然会替他说话。”

        “你为何如此想?”南殊却满是震惊地抬起头:“你不能因为你如今不幸,就去质疑殿下的品行为人,旁人都会伤心,何况是殿下。”

        两人正在对峙着,无人瞧见远处有人正走了过来。头一个发现的还是孟昭训,她看着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

        吓得微微发白的脸立即低下去,慌张地就要跪下:“殿……”

        一句话还未说完却被太子抬手阻止了。

        孟昭训扶着宫女的手起身,虚软的身子靠在身后人的身上。她害怕的双膝忍不住发颤,却又忍不住用羡慕的目光看殿下走向殊姐姐。

        “怎么?”  赵良媛被人堵着还没瞧见动静。

        只是冲着南殊咬牙笑道:“怎么,没话说了?我父亲忠心耿耿,忠君爱国,殿下是何缘故将他困于大理寺中,你倒是说啊!”

        “她不敢说,孤来告诉你。”宋怀宴一开口,奴才们听见声音吓得立即转过头。

        待瞧见从远处走来的人时立即跪下。

        连着赵良媛都转过头,她愣愣的目光看向前方。灯火之下,太子依旧是一袭长袍,风姿俊逸,眉目潇洒。

        他跨着大步走了上前,目光却半点儿没落在她身上。赵良媛发觉自己太久没有见到殿下。

        在冷宫时她天天地想,想着见殿下一眼,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是日复一日,殿下却并未来看她。

        如今殿下走上前,却不是朝她而去。余光都没落在她身上一眼,只是径直的走到殊承徽面前。

        “殿下?”南殊愣愣的转过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久久都不舍得收回目光。

        等太子朝她靠近,她才回过神似的低下头,及时行礼:“嫔,嫔妾叩见殿下。”

        膝盖还未弯就被宋怀宴扶起,他低下头握住她的双手:“冷不冷?”

        南殊还未回答,他便朝后伸了手。刘进忠跟在身后,立即将手中的斗篷送上去。

        斗篷盖在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的领口,亲自替她系着带子。

        身后冲冲赶来的妃嫔刚好就看见这一幕,惊讶的站在原地。

        而前方,赵良媛则是嫉妒的快要发疯。她下垂着的双手都在抖着,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打着冷颤。

        “殿下——”她伺候殿下这么多年,都从未得到过殿下如此的对待。

        宋怀宴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这才上前两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高大的身形将她牢牢地护住,他这才抬起头对着赵良媛重复了一句:“孤告诉你,赵德丰为何会被关押。”

        眼眸对着刘进忠一扫,后者立即上前。

        刘进忠弯着身子道:“赵良媛,赵大人一年前就开始行贿受贿,贪污银两无数,殿下之前不是没给过他机会。”

        殿下念其跟随多年,劳苦功高。敲打过对方,让把银子尽数归还,但赵大人却是拒不承认。

        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

        “怎么会……”赵良媛脚步一虚,整个人往后退去。双膝发软地跪在地上,整个人跌坐在地。

        “我不相信。”

        太子眸色淡淡的,刚刚那一瞬间门的柔情如今都成了冰封:“临州水灾你父亲贪污一百八十万两白银,至流民死亡者无数,孤当时没扭断他的脖子,已经算是留情。”

        赵家跟了他多年,赵良媛入宫时也极为受宠。前朝后宫本就分不开,帝王权术莫过于如此。

        只是对方起了异心,他自是也要连根拔除。

        赵良媛死死地咬着牙,口中似是要溢出血来。整个人只顾着摇头,无措的倒在地上:“我不相信。”

        刘进忠在一旁瞧着,心中微微叹息。赵良媛这又是何必,殿下未曾告知,是想全了她最后一点颜面。

        却偏偏赵良娣自个儿不要脸,扯了这层遮羞布,这下可谓是连殿下的最后一丝柔情也没了。

        “殿下是,是诓骗我的对不对。”想到什么,她抬起头,眼中簇簇的掉下泪来,她膝行上前想要跪地抱住殿下的腿。

        她手中还握着刀呢,上面带着渗人的血。奴才们却吓得立即上前拦住,不让靠近。

        宋怀宴脚步未曾动半分,身后一只手却伸出来,紧张的揪住他的袖子:“殿下小心。”

        他垂下头,就见南殊一脸忐忑的从他背后探出脑袋来。她惊慌的目光盯着赵良娣,揪住他袖子的手泛着白。

        目光对上他时,眼中满是担忧。

        宋怀宴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他任由她攥紧自己的衣袍,像是无声地纵容。

        赵良媛放下手中的刀,跪在地上大哭。

        她如今失去了全部的依仗,回过神来自知自己当了棋子。

        可她还是输得一干一净,什么都没了,如何会不伤心?

        额头磕在地上不住地求饶:“殿下,求殿下饶了我父亲一命。”

        她如今深深地后悔,巨大的悔恨冲入脑海之中,赵良娣额头磕在地上很快就溢出血来。

        太子站在一旁看着,眼眸中的神色却始终未曾放暖。帝王之心本就难以揣测,也许在赵良媛失宠之时就已近给过她机会。

        只是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掉。

        直到瞧见赵良媛磕破了脑袋,满脸鲜血,摇摇欲坠之后,他才淡淡道:“送赵良媛回去。”

        身后的侍卫们立即上前,压着赵良媛就要出门。后者只传来悔恨又痛苦的声音:“殿下——”

        “求殿下饶了我父亲一命啊,殿下——”

        南殊亲眼瞧见赵良媛被拖走,心中竟是不悲也不喜。

        赵良媛与她本也无大仇,说不上大仇已报,更说不上此后便能无忧无虑。

        只是这一局,赵良媛输了,她赢了而已。

        可在宫中生存,今日这样的局还有太多太多。

        赵良媛被拖下许久还能听见她不甘心的嚎叫,南殊则是转头看着身后。

        今日这局又是谁做成的?这结果她可又满意?

        南殊垂下目光,若她是那人,想必是不满的。

        赵良媛一走,闹剧也就散了。太子妃揉着眉心,满是肃然地走了上前。

        太子妃的眼里淡淡微微担心:“大晚上的赵良媛持刀而来,殊承徽应当吓坏了。”

        “多谢娘娘关心,奴才们护着南殊无碍。”南殊屈膝行了个礼,太子妃的目光落在她肩头的披风上,淡淡的又挪开了。

        “无事就好。”太子妃收回目光,又宽慰了孟昭训两句。

        满宫的嫔妃都来得差不多了,南殊站在中间门,目光一一看了过去。

        人人脸上都带着面具,光是她看竟是觉得这一群人都是关心自己的好姐妹。

        被她看过的人面上镇定自若,再有几个甚至于还满是担忧。

        唯独瞧见袁昭训时,对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低笑了一声,垂下头。

        联和今日上午请安的事,这袁昭训倒是有最大的嫌疑。但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身侧太子走了上前,目光落在太子妃脸上:“禁军今日是谁当值?”

        满宫的侍卫却任由赵良媛从冷宫跑了出来,这又何尝不是太子妃管理不当。

        “是嫔妾的错。”太子妃立即跪了下来:“嫔妾立即测查。”

        太子妃一跪,众人也只得跟着跪下。南殊下意识弯下膝盖,却是被殿下握住了手腕拉了起来。

        “退下吧。”

        众人瞧见这一幕,心中皆不知滋味。南殊被殿下握着,抬起头往荣侧妃那儿看了眼。

        她刚可是瞧见,殿下是与荣侧妃一块来的。只是对方面上却是半分异色都无,扶了扶头上的玉簪就随着奴才出了门。

        她心中松了口气,荣侧妃这人深不可测,她是半点儿都不愿与她对上。

        但好在,对方也应当没将她放在眼里。

        “怎么了?”抬头却见殿下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南殊挪开目光,摇了摇头,将被握住的手挡了挡:“殿下。”

        殿下能光明正大地握她的手,但她可不敢得意忘形。宋怀宴瞧见她那心虚的模样,眸中溢出一声轻笑。

        妃嫔们一走,院子很快就空了下来。受伤的奴才们也被扶着下去医治,太子牵着她的手正要往屋子里赶。

        这时,身后却是传来一声轻响:“殊姐姐。”

        孟昭训依旧是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只是那目光往殿下那儿瞥了一眼,又满脸通红的道:“殊姐姐,明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给太子妃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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