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缘起
妖和人的区别，大概是妖会活得比较久吧。
“呵。”鬼童丸嘲讽的哼了一声，“都是一样的。”
青行灯见到的人太多了，她大概知道鬼童丸是没有什么兴致讲故事的，或许他没有把她扔出去都是宽容。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鬼童丸才问
“你怎么过来的？”
“无意中来的。”
“哦。”
鬼童丸坐在骷髅堆起来的座位上，忽然又有了点兴趣。
“从人间？”
”嗯。”
“人间啊……”
青行灯戳着纸灯，青色的烛火飞舞着消散成萤火，她又凝出一朵烛火，又戳散。
纸灯慢慢的旋转，她等着鬼童丸的下一句。
“人间可比这里有趣啊。”
他低喃了一句就消失不见了。
他可能去找晴明了吧，也许也会去找别人也不一定。
这是青行灯第一次见鬼童丸，在无数的故事中，她记得有阴阳师曾经说起他。
他和晴明很像，也曾经是晴明的同学，只是现在一个是名闻天下的阴阳师，一个确实连鬼怪都不敢轻易提及的修罗主。
这修罗界就像是人类描述的地狱那样，只是，这里是在是有些安静。
也许是因为鬼童丸把这里的妖魔修罗都杀死了吧。
再次回到人间，是因为有人在玩百物语。
是几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她们轮流讲着鬼故事，其中有一个低着头，灯火都映不到她脸上。
讲故事的时候偶尔漏掉了她，都没有人察觉。
小孩子的想象力真是无与伦比，通过一些事物就可以联系起来，构成一个新的故事。
第九十九个故事结束了，中间的蜡烛仍然在燃烧，她们讨论着谁的故事更吓人，只有那个低着头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散，她们以为她在说什么，没有人听到她其实在讲故事。
于是青行灯听到了第一百个故事。
有一个贵族的女孩和一个商人千金成了好友，贵族女孩的母亲却不让她们来往，母亲觉得商人的女儿上不了台面，和她不是一类人。女孩不听，还是偷偷和商人千金往来。
好友带给女孩很多有趣的民间玩具，女孩则告诉好友许多许多的心事。
后来女孩的父亲因为叛国入狱
女孩的父亲因为叛国入狱，柔弱的母亲为父亲奔波病倒了。好大的一个家像废弃了，女孩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好去求即将定亲的人家，她被拒绝了。
母亲病死了，父亲在牢狱中切腹自尽了。但是好在商人千金没有离开她，她接济女孩，让她去一家店里裁衣。
她是一位多么好的人啊，女孩愿意用余生去报答她的好友，那位商人千金。可是没想到，她家破人亡的局面却是商人千金一手陷害的，那些在宅邸中被搜到的证据，都是她，都是她做客的时候偷偷放的。
多么可笑，她以为的恩人，挚友，居然是仇人。
可是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父亲母亲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女孩从袖子里拿出一根比手指要细些的白烛点上，她看着白烛，轻声说着，整个房间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她在做什么。
青行灯身边的纸灯开始闪烁起来，等到这个小姑娘的故事讲完，这个灯里的火焰就会熄灭，而后重新燃成青色。
火光跳跃中，这个仿佛透明的女孩开始的第一百个故事
一个普通的夜晚，一个老仆人看到小姐坐着的影子印在纸门上，于是她敲了敲门，说道：“小姐，该休息了。”
可是小姐没有回答，于是她又敲了敲门，“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在老仆人刚要进去看看的时候，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小姐的半张脸来，“你先回去吧。”
“好，小姐。”于是老仆人就要离去，抬头看见门上印着小姐坐着的影子，觉得有些怪，于是偷偷开门看一眼，谁知一抬眼就看到小姐只有半张脸！
老仆人吓得坐倒在地，结果看见小姐另外半张脸就在她头上！
小女孩吹灭了白烛，宣告第一百个故事讲完了。
纸灯灭了的瞬间又燃起青色的火焰，青行灯吹灭了屋子里所有的灯光，身畔的纸灯一盏一盏亮起。
青色的灯光映照在这群姑娘惊恐的脸上，她笑了笑，说道：“一百个故事我收到了，你们也变成故事吧。”
纸灯急速旋转起来，这些女孩甚至还来不及尖叫，魂魄就已经被吸到灯里，变成了灯油。
屋子里灭掉的灯慢慢亮起，青行灯欣赏了一下她们惊慌的表情，又看了看手里新的纸灯，只觉得不管点了多少次灯，依然看不懂人。
此时是傍晚，外面还有些行人，青行灯刚走出这个宅子，就被两个姑娘拦下来了。
“是白狼和萤草啊。”
“青……青行灯，晚上好。”萤草是一个颇为羞涩的姑娘，她拿着她的花，站在白狼身后。
“青行灯，晚上好，晴明大人邀你现在去府上”
和萤草不同，白狼十分爽朗大方，刚正不屈，像戏文话本中行侠仗义的女侠。她此刻的脸色不是太好，毕竟青行灯手上的是新鲜出炉的人魂纸灯。
“好啊，烦请带路。”
她收起纸灯，跟着她们。
白狼目不斜视，而萤草则是不是的偷偷瞄一眼青行灯。
安倍晴明的宅子处于繁闹的街市之中，里面却听不见任何外头的喧闹，花草繁盛，穿过一重紫藤花，就看到清明倚着柱子，在廊下喝酒。
“晴明大人，你和酒吞或许会是很好的酒友。”青行灯坐在他身畔。
“啊，你来啦。”晴明的衣袖挥了一下，就有几个小纸人把一盏酒呈给青行灯。
一闻就知道是桃花，想来是哪一个小妖怪酿来送他的。
“晴明大人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呢？”青行灯瞧着小纸人慌慌张张的倒酒，却把自己打湿了，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挣扎。
她十分好心的在指尖凝了一点火给小纸人烤一下，结果小纸人挣扎得更厉害了。
晴明看到了也不管，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着小纸人挣扎。
“晴明大人？”青行灯唤道
“有一个人想拜托你一件事，他稍后就来。”
晴明不说话，只是看着庭院，自斟自饮，青行灯则拿着新的人魂纸灯看。
并没有等很久，白狼带着一个小姑娘来了，那个小姑娘一见到她，就十分激动，
“是青行灯吗？是青行灯吧！”
这是个人，但是她身上缠绕着妖气，有些不伦不类的。
“你找我有何事？”
她深深拜下去，“请你帮帮我，帮我找寻风神大人的踪迹。”
“风神？”她知道的只有一个，可是他已经不做神明很久了。
“是名为一目连的风神大人。”女孩的眼里充满了期翼和恳求，青行灯觉得有趣，就问，
“你若知道我就该清楚，我是个听故事的妖怪，不会找人。”
“晴子已经没有办法了，你在人间妖间行走多年，或许你有办法探寻一目连的踪迹。”晴明笑着说道。
人事问人，鬼事问鬼，这个叫晴子的小姑娘是人也是妖，一目连是神明也是妖怪，所以晴明算不准。
“青行灯，只要你愿意帮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晴子依然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只怕被拒绝。
“好啊。”青行灯笑起来，“你只要和我讲故事，讲到我满意了就可以。”
“多谢。”晴子再次拜下去，又哭又笑的，“也多谢晴明大人。”
“走吧。”青行灯起身，慢慢走下去，“对了晴明，我在修罗地狱里看到你的同窗。”
晴明笑了笑，没什么其他的反应。
一出门，耳中立刻传来人世的喧嚣，晴子在青行灯身边，轻声问：“我们要去哪里呢？”
“大江山。”
看到晴子茫然的神情，青行灯好心的解释：“妖怪也是分地界的，大江山是比较大的妖怪地界，鬼王你应该听说过，叫酒吞童子。”
“啊，这样啊。”
“你的眼睛，是一目连治好的吧。”
“是啊”
一提到一目连，晴子就打开了话匣子，说着她心目中温柔的神明大人。
其实不只是一目连，在海国战役之中，荒川之主，海国少主也都不知所踪。
近来她听到的许多事，不少都和他们有关系，让她忍不住好奇起来。
行至京都边缘处，因为靠近一目连的神社，青行灯就随晴子去看看。
风神一目连的故事她早有耳闻，他因为人类的祈愿而生，后来又因为人类堕落。这样的妖怪迄今为止，只有一目连。
夜晚的竹林一点也不阴森，一路的灯火和萤火一路指向一目连的神社。
“晴子。”一到神社门口，就听到虫师从上而下飞来。
“晴子，你回来啦！”
“虫师！”
两个女孩子一遇到一起，冷清的地方瞬间就变得喧闹了。
和虫师比，古笼火就安静了许多，他引着青行灯去参拜一目连。
虽然同是妖怪，但是一目连曾经是神明，拜一下而已，青行灯并不觉得如何。
“你是要和晴子去找一目连大人吗？”古笼火忍不住开口，“你们要去哪里找他呢？连安倍晴明都找不到他。”
“去大江山，找鬼王问问。”
“大江山鬼王！”古笼火吓了一跳，“那，晴子……”
“放心吧，没找到一目连之前，她是不会死的。”
古笼火还是很忧心：“自从海国打到京都之后，一目连大人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晴明大人说他和一目连大人的契约碎了才会一直找不到他，可是……可是我听说只有式神死了，阴阳师才会找不到。”
青行灯看着台阶下的晴子和虫师，有点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一目连原本就很虚弱，哪怕他在海国战役之后活下来，现在也许也已经死了。他们害怕永远也找不到他。
可是既然哪里都没有听到一目连的死讯，哪里也找不到一目连消散的气息，那么他们也愿意相信，那位温柔的神明其实还活着。
晴子参拜的时候无比虔诚，任谁看了都能感觉得到。
“青行灯，大江山在哪里啊。”
“距离京都不远。”
“那是多远？”
“……闭嘴。”青行灯瞪了她一眼，为了震慑她还显现了半面妖相。
晴子呆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
“青行灯，你长得好漂亮啊。”
……现在的人类胆子都好大，话也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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