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遗照
“但是，故事还没有到结局。”
温予的一句话，让周存看见了希望。
“所以，你还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周存朝温予凑近了几分，神色中染过一丝欣喜。
“看你表现。”温予站起身，冲周存一笑，“当初跟你告白，我可没少受罪。”
说完，她转过身，朝学生们的画室走去。
周存已然不在乎温予的答案，只要让他知道，温予还愿意给他机会，就已经足够了。
温予性格外放，很快就和周存的学生们打成一片。
周存看着温予在那些年少的学生中间笑着闹着，仿佛坐上时光机回到了七年前。
他每一次看见温予，她身边总是有三两好友，而她又是笑得最灿烂的那一个。
七年过去，温予一点儿也没变。
与年轻人在一起，温予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几分。
她听着他们聊周存、聊未来，心里已然飘回了自己的高中时期。
一想到之后要和周存一起回老家，之前的紧张与担忧都变成了期待。
翌日一早，周存的车准时到了温予家楼下，顾西言坐在车的后座，和他们一起回他们的家乡——岳都。
岳都离南城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平时温予周末有时间经常会回家看看，只不过这次回去，多了几分别的意义。
周存按照以往一样，亲自下车迎接温予，顺手拎着她的行李箱，帮她把行李箱放在了后备箱。
温予正打算打开后座的门坐上去，却被顾西言赶了下来：“你坐这里干什么？！”
“后座又没满，我怎么还不能坐了？”温予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西言。
顾西言把他的摄像机等器材放在了一旁的空位，理直气壮：“这是我的宝贝摄像机的专属座位，你还是坐副驾吧。”
温予这才反应过来，顾西言这是故意让她和周存坐在一起。
她忍不住对顾西言翻了个白眼，关上了后座门，无奈地坐到了副驾。
周存勾唇一笑，被温予逮个正着：“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串通？什么串通？”顾西言附和否认，“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温予一时无语，懒得搭理顾西言——她还真是不理解他，人家碰见情敌都是严防死守，来一个修罗场，怎么顾西言还处处为情敌着想呢？
车辆疾驰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在大山、田野之间。
温予对这条高速公路格外熟悉，有时候抢不到高铁票，她便会和同乡包车一起回去。
“欢迎来到岳都”这六个熟悉的大字逐渐出现在了视野里，温予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这就是回家的感觉。
“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驶过岳都的收费站，周存开口打破了车内长久的宁静。
温予疑惑地看向周存：“南城离岳都这么近，你都不回来看看吗？”
周存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没有什么太挂念的人，就不怎么回来了。”
温予一愣，差点将“你家人呢”这个疑问脱口而出，但是看周存的神色，这个问题看起来并不好回答。
窗外的风景已经变成了岳都的街道和建筑，温予张望着窗外熟悉的一幕幕，仿佛还能看见自己曾经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街道的模样。
之前她和周存在一起的时候，有一个愿望，就是坐周存的自行车后座。
少女的心思就是如此简单，她看见那些早恋的情侣都会有这样甜蜜的行为，她便也想拥有。
夏天的微风拂过，树影斑驳之下，她坐在周存的后座，轻轻地搂着他的腰，细嗅他身上那清冽的香气。
这样的场景，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中。
七年前的周存，只和她各骑各的，还从来没有带过她。
温予好几次想提，可每次看见周存那事不关己的神情，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时光飞逝，她到现在都还没坐上周存的自行车后座，倒是坐过好几次他的副驾。
穿过几个街道，周存的车缓缓停住。
温予这才发现，周存住的小区就在她家小区隔壁。之前周存会送她回家，可是他从来没有明说过他家在哪，温予问，他便只说在这附近。
“原来你家离我家这么近。”温予下车，四处张望，甚至还能看见远处她家的楼房。
周存微微一笑：“是啊，很近。”
“你之前都不告诉我。”温予撇撇嘴，总觉得过去周存把她当外人。
周存看她那副委屈的模样，眼底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抱歉啦，现在你知道了。”
“咳咳，你们是不是忘记这里还有一个人了。”顾西言咳了两声，极力引起周存和温予的注意。
温予脸颊一红，急忙垂下了头，快步走在了前面。
周存跟上了温予的脚步，带着她和顾西言一起往他家走去。
离周存家越近，温予心里越是紧张。
她不断地想着要怎么应对周存的家人，之前她都没有听周存以及别人提过周存的家事，不过在温予看来，像周存这样温和又努力的人，家庭应该不会太差。
站定在周存家门口，温予忍不住捋了捋头发，生怕自己给周存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周存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温予跟着他走了进去，一股灰尘的味道迎面而来。
事情并不像温予想的那般，并没有周存的家人上来迎接他们，迎接他们的，只有在阳光下起舞的尘埃。
温予微微一愣，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看见了不远处的墙上挂着的几张遗照。
“抱歉，我很久没有回来了，家里有点脏。”周存有些不好意思，领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我先去烧点水。”
说完，他大步朝厨房走去，唯剩温予和顾西言坐在空荡荡的客厅。
“温予，什么情况？”顾西言凑到温予身边，小声问道——显然，他也发现周存的家境有些不对劲。
温予看向墙上黑白的照片，内心泛起一层苦涩——难道，周存的亲人都已经离开了吗？
那四张遗照，两张是年轻的面孔，看起来像是周存的爸爸妈妈；另外两张则是爷爷奶奶辈的。
“我没有听他说过。”温予的声音低沉，神情复杂。
偌大的房里徒留沉默，周存仍旧在厨房等着水开，而温予则看向他的方向，试图捕捉他的身影。
她确实从未听说过周存的家事，她没有问过，其他同学也没有提过。
高中时期，周存总是独来独往，平时也不太爱说话，应该也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这些事，更不会有人传播。
如果一切正如温予所想，那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来，喝点水吧。”周存端着两杯水回到了客厅，笑着放在了温予和顾西言的面前。
“谢谢。”此时再看见周存的笑意，温予莫名有些心疼，她很想问问周存她所迟疑的事，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怕她的疑惑，会掀开周存心上结的痂。
但是，周存向来敏感，他很快就察觉了隐隐变化的氛围。
他自然明白温予和顾西言的疑惑所在，坐在温予身旁，轻声说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温予和顾西言不约而同地看向周存，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他们俩都在寻思着要如何问周存，没想到周存坦然地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因为车祸。”周存垂下了眼眸，“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父母把我放在爷爷奶奶身边，出门旅行，想过过二人世界。”
“可是，他们坐的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翻下了山崖。”
温予握着水杯的手一抖，水险些溅了出来。
翻下山崖——听起来太过惨烈。
“抱歉，我没想到……”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我那个时候还小，对死亡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周存打断了温予的话，继续道，“而且，我爷爷奶奶对我很好，所以这么久以来，我都过得挺好的。”
“只是……前两年他们也相继过世了。”
周存总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但是又是幸运的。
不幸在于他几乎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幸运又在于他有对他极好的爷爷奶奶，还有他遇见了温予。
听到了周存的这番话，温予忽然理解了他曾经的孤僻，也理解了他之前说的他不敢靠近她。
温予从来没有体会过周存的苦楚，她从小就在一个完整而和睦的家庭长大，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体会过亲人离开是什么感觉。
可是，周存从小就有这样的体会。
而且，周存小时候肯定也会经常问，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那个时候，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温予和顾西言都没有说话，他们从未想到周存会有这样的经历。
他的温柔体贴，还有他那色彩斑斓的画作，都不像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
“你的家人看见你现在如此耀眼，一定会很高兴的。”半晌，温予缓缓说道。
“嗯。”周存微微一笑——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期盼，或许，他爱的亲人们在天堂会看见他的成就，看见他成为一个出色的画家，拥有绚烂的人生。
这么一想，他也不会沉浸在失去他们的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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