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没有活性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枸杞难挡岁月催，还得往里加当归。”
“当归难挡岁月刀，人参鹿茸配小烧，人参鹿茸不管饱，还得腰子加肾宝。”
岗亭里，王胖子一边念叨着顺口溜，一边动作纯熟的给自己泡了一杯枸杞当归茶。
毕竟是上了岁数，王胖子一有时间就特别注意养生。
尤其是这枸杞当归茶，他每天都要喝上一壶。
不为别的，就是单纯的为了养生。
吹了吹杯口的热气，王胖子正打算啜饮几口养生水，就瞧见常宇愁眉不展的走进岗亭。
“小宇啊，丢了魂了？”王胖子伸出五指，在常宇的眼前晃了晃。
“王哥，也没啥事，就是有点事想不明白。”常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头不抬眼不挣。
“想不明白就不想呗，千万别钻牛角尖，你说那牛顿不是挺好的人吗，就因为钻牛角尖，结果受刺激了吧，好好的物理学理论不研究，非要研究那劳什子神学，结果把自己的一世英名全给毁了。”
王胖子老神在在的捧着保温杯，不骄不躁，就像是捧着他所有的幸福。
对于他来说，这个保温杯就是他的全世界。
“王哥，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常宇想起昨天就做好了的辞职打算，神情更加的黯然。
“又失恋了？”王胖子乐了，常宇每次相亲一失败，他都会这般调侃常宇。
算起来，他前前后后调侃的常宇大概得有二十来次了。
“不，是另一件....我已经打算辞职了，今天来是想和你告个别。”常宇低了低头，有点不敢直视王胖子的眼睛。
他来到岗亭做门卫这两年，受到王胖子的照顾就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让常宇自己说，辞职之后最舍不得谁，那他肯定会说，他最舍不得的就是王胖子。
虽然这里工作的时间不长，但他看得出，王胖子是真的对他好。
空气突然变得凝固起来，原本特别健谈的王胖子不知为何，突然变得一言不发起来。
常宇悄悄抬头，恰巧捕捉到了王胖子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和伤感。
过了好半晌，王胖子才挤出一个笑脸向常宇问道：“是找到了新的工作？”
常宇看得出来，王胖子也是舍不得他离开的。
可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谁能够陪着谁跑完一整条人生路。
有些时候，分别是在所难免的。
“是呀，我找到了新的工作，薪水比现在的高很多。”常宇强颜欢笑的告诉王胖子。
他没有告诉王胖子，他的新工作具体是什么，因为局里不允许泄密。
王胖子拍了拍常宇的肩膀：“那不是挺好的吗，我一直都在劝你换一个工作啊，做门卫也委实赚不了几个钱，对你来说太屈才了。”
“你未来的路还长的很，或许对现在的你来说，两千块的工资还可以让你勉强的生活下去。”
“可早晚有一天你会结婚生子，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两千块钱根本就不够用，你甚至连孩子上幼儿园的学费都交不起，你能这么快开窍，并找到新的工作，王哥真的为你感到开心。”
“等会儿下班后你要是没事，咱哥俩好好的喝上一口，这次我来请客！”
“行，咱哥俩就好好的喝一口。”常宇一口应允。
“对了，王哥，我今天来这儿除了和你告别以外，我还打算把这封辞职信交上去。”
常宇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辞职信，放到了桌子上。
王胖子拿起常宇的辞职信，揣进兜里：“这封辞职信就交给我吧。”
“你嫂子正好和分管公司人事的高层关系不错，我让她帮你递辞职信，手续办得也快。”
“不过我给你的建议是过几天再把这封辞职信交上去，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公司发工资的日子了。”
“你要是现在辞职这个月的工资不就白瞎了吗？最好是等工资一到手你就辞职，两不耽误。”
“那行，那就这么办，谢谢王哥，谢谢嫂子。”常宇欣然应允。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你就要一直工作到发工资那一天了。”王胖子想了想说道，“不然光是旷工扣除掉的奖金就能给你的工资都扣光。”
“这我都明白。”常宇拍了拍胸脯道。
.........
夜晚时分，街头的大排档总是人声鼎沸。
大排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这里聚集着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职业五花八门，有公司白领，有政府机关工作的，有农民工，也有学生。
平常的时候你很难见到这么多职业各式各样的人聚集在一起，各自谈论着各自的人生。
可放在大排档，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时隔几日，常宇和王胖子又一次光临了这里。
“王哥，我敬你一杯，上次你说什么都不肯喝酒，这次可不能不喝了啊。”常宇向王胖子举起倒满啤酒的酒杯。
“上次是因为帮你搬家，我还要开车，不能喝酒。”王胖子和常宇碰了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常宇见王胖子喝得豪爽，自然也不甘心落于人后，他一仰脖子，杯子里的啤酒就咕咚咚的下了肚。
酒喝到位了，常宇也开始吐真言了：“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我还真想和王哥就这么一起工作下去，就这样和王哥分离，我的心里也很难过。”
王胖子深吸了一口气，眼圈也开始泛红：“你要离开我也很舍不得，但我已经见惯了太多的分分合合。”
“这人生啊，就像是一段超长途的奔跑，当你像《阿甘正传》里的主人公阿甘那样跑过森林公园时。”
“就会有好多的麋鹿过来和你并肩跑上一段，当它们跑累了，就会从你的身边离开。”
“旧的麋鹿离开，就会有新的麋鹿加入你的旅程，就这样，那些麋鹿就一站接着一站的陪你奔跑。”
“超长途的奔跑中最可怕的不是疲惫，而是孤独，因为没有哪一个麋鹿会陪你跑完全程，最后陪着你跑完全程的，就只有你自己。”
“然而幸运的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麋鹿的陪伴，才会让你有勇气跑的特别特别的远。”
“我对你来说就是一只旧的麋鹿，在我离开之后你还会遇到新的麋鹿，他们会代替我陪你继续跑下去。”
王胖子的话让常宇心里泛酸，他告诉王胖子：“虽然咱们今后无法再成为同事了，但我永远都把你看做我的老哥哥。”
“咱们虽然不能每天都见面，但隔三差五的出来聚一聚还是可以的，我是不会忘记和王哥相伴的那些岁月的。”
“王哥对我来说可不仅仅只是跑累了就离开了的麋鹿，咱哥俩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很长，我是肯定不会断了联系的。”
“对对对，咱们不会断了联系。”王胖子的表情看似欣慰，实则哀伤。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也包括曾经的友谊。
王胖子没有告诉常宇一件事，在他十几年的门卫生涯中，曾有八位同事相继离开了他。
如果算上常宇的话，那就是第九个了。
每一个来到岗亭做门卫的同事都会选择在一到两年之内离开这个岗位。
原因就是这个岗位的薪水太少了，难以维持门卫们的日常生活所需。
而那八位曾经的同事，全都是一开始的时候还和王胖子保持联系。
可日子一长，曾经的友谊就慢慢淡去了，到了现在，已经没人再和王胖子主动联系了。
常宇敏锐的感受到了王胖子的心情有点落寞，他急忙转移话题道：
“说起来我一直都很羡慕王哥你的生活，你有豪宅，有豪车，有那两百来套房，还有如花似玉的老婆。”
“而我呢，孑然一身，要房没房，要车没车，要钱没钱，除了那所谓的理想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王胖子瞟了常宇一眼，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说道：“其实你也不用羡慕我，没有人的生活是圆满的。”
“在很多人眼里，我的生活就是他们所追求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生活也同样是我所期望的。”
“我和你嫂子已经结婚快二十年了，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孩子，这让我和你嫂子曾经一度崩溃。”
“我们到处寻医问药，凡是有点名气的医生我们都见过，甚至连所谓的外国名医我们也去拜访过。”
“我们花在看病上的钱多得数不清，可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医生，都说我和你嫂子之间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你都不知道，当我每次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在大街上说说笑笑的时候，我是有多么的羡慕他们。”
“或许他们的家庭在经济上有点拮据，吃的穿的住的都很普通，但他们有自己的孩子！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而我恰恰就没有一个孩子，我宁愿耗尽我所有的家财，也要换来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孩子。”
“所以，当他们羡慕我的生活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是在羡慕着他们的生活，羡慕着他们的人生啊。”
常宇听完王胖子的话，当时就震惊了。
对他来说，这些话所包含的信息量不亚于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王哥，那医生有没有说过，你和嫂子为什么不能有孩子？”虽然知道这么问多少会给王胖子带来打击，但常宇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了。
“呜呜....”借着酒劲，王胖子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痛，留下了男子汉的泪水。
“医生说....你嫂子很正常，原因在于我，是我的种子没有活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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