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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睡着了吗?】

        我刚通过萧嫣的好友请求,林袖裳便发来了这条消息。

        我心想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才给你发了翻译文件,距离我那条消息才过去5分钟而已。

        【没有,林总还有工作吩咐?】

        她没回我,直接打了语音通话过来。

        “喂?”她的声音酥酥软软的,一听又喝了酒。

        我有些担心她的胃,提醒了句,“林总吃点养胃的药吧,这么喝下去,胃受不了的。”

        她沉默了会儿,然后轻轻地笑了。

        “你别挂通话。”她醉醺醺的命令道。

        我义不容辞地回:“好的。”

        我以为她是需要我现场翻译,结果她又一言不发,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然而不一会儿又传来了花洒的水声,配合着卫生间特有的空洞回声,我基本能情境猜测出她在浴室里洗澡。

        我:?

        “林总,你是在洗澡吗?”我还是问了句。

        “是呀。”她甜甜地喊回来。

        “不需要我工作了吗?”

        “你现在就是在工作呀。”

        我:???

        “小情人的工作。”她点明。

        我有些哭笑不得,随意打趣道:“这是什么情趣?让我听你洗澡?”

        “那不然呢?”她的声音突然靠近,“你想看吗?”

        我本来是躺倒在地毯上心平气和装死鱼的,然而她这么一句话瞬间便打破了我好不容易说服下来的心绪安宁,无可避免的,我的色心先一步我的意志去幻想了一幅白雾缭绕的香艳画面,我的脊背如潮推般迅速发热又迅速冷却。

        “那倒没有,林总您慢慢洗,我竖起耳朵听着呢——嗨呀,我听您这水速似乎有些急,打在您那娇嫩的皮肤上会不会痛呀?我建议林总您调节一下,调到1000ml/s正合适。”我开始不正经地满嘴跑火车。

        她不说话了。

        我见她吃瘪,乐死了,痛快地在心里嚷道:让你次次有意无意地撩拨我,我现在百毒不侵了。

        我盯着通话界面正洋洋得意着,忽而画面一闪,我惊出一声鬼叫。

        我别过通红的脸,支支吾吾的神情让我瞬间原形毕露,“林……林总,错了,我错了,咱也不用这么玩……”

        我去呀!她真把摄像头打开了!

        她像没听见我说话,自顾倩影袅袅地洗着澡,我扶额,过了一分半秒我也接受了,毕竟也不是没看过,只是这样的场景还是对我这个不够前卫的小土包子造成了冲击。

        我认输,愤懑地控诉她对我幼小的心灵给予了不可磨灭的重击。

        “我不会对你负责的。”她先一步说了。

        我白眼,没好气地接,“放心,我也不是那种傍上大款就想靠娃捞一笔的贪心人,不用你负责。”

        她便很温柔地笑笑说真乖。

        我叹口气,说:“我就是个小土包子,玩不来你们城里人的东西。”

        她说:“小兔包子?”

        我:“小土包子。”

        她:“我下次买点回来。”

        我:“……是小土包子,土——算了,你开心就好。我要吃奶油馅的。”

        她笑起来,“好哦。”

        那天晚上我们的聊天尤其和谐,我陪她洗了澡,陪她护了肤,最后还要陪她睡觉,她不准我挂视频,非要我一直开着,我听着她犹在耳边的轻微呼吸,真的很想告诉她这样很像在谈恋爱。

        还是热恋期。

        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提醒着我保持距离,一边又做这样令人误解的事。

        不过算了,我也不想去过度揣摩。

        我早就算过了,小情人的工资加上我秘书的工资,我想要赚够一百万的话那就在她身边待六个月便够了,现在是六月初,所以我待到圣诞节就能走了。

        只要在这期间我坚守本心、抵制诱惑,到时候我便能两条腿全身而退,而不是四条腿汪汪汪地落荒而逃。

        嗯,入梦之前我为自己的征战鼓舞士气,我一定要负隅顽抗、抗争到底!

        然后我就梦到了林袖裳开视频那一刻的妖姿蛇扭。

        翌日,我身心不安地醒来,手机里的人却仍旧酣睡,我望着她梦甜心安的娇娆容颜,絮絮叨叨地在脑海里骂了她一早上。

        “你才是小兔包子!你全家都是小兔包子!你你——你不是小兔包子,你是长了小兔包子!还是两!嚯!了不起得很呢!”

        一晚上都在我脑袋里蹦蹦跳跳,烦死了!

        我咆哮着,但最多,我的谩骂也不过幼稚如此,因此当她出差回来那天真给我带了小兔包子时,我早就忘了我对她的全身做过一系列小兔包子的比喻。

        我喜欢吃甜食,但蛋糕对于我现在的耐糖性来说已经承受不起了,可她带回来的这个奶油小兔包子便刚好,酥软奶香的包子皮,还是热乎乎的,我一口咬下去,香郁但不甜腻的细滑奶油顷刻填满了口齿之间,我好喜欢,吃得一脸心满意足和享受。

        她对食物似乎很淡欲,从来都是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却视而不见。

        我一般也不会管她,但这次的小兔包子我实在喜欢,于是难得怂恿了她,我拿起包子像小孩分食一样满怀好意地递给她,“你尝尝,很好吃的。”

        但她仍是摇头,只是深深凝视着我,问:“有没有想我呀?”

        我的快乐瞬间减半,我收回了包子,眼珠子骨碌转,最后我回:“想呀,您是我的金主诶,我就是为您而生的,我不想你我想谁?”

        她先是面无表情,然而盯着我看了很久之后,她忽然很微妙地笑了笑。

        那样的笑容是很温和且美丽的,就微风忽而将镜面般的湖面吹皱,悄声细微,但意义不明,总让你感觉她似乎有些悲伤,可也让你认为那不过是讥讽地一扬。

        总之,我没弄懂。

        而她也没什么意向说明。

        “陪我去坐地铁吧。”

        我:“唔?”

        我嘴里还塞着包子,这几天都在喝萧嫣具有中药苦香的鸡汤,可算换了一回口味,我的胃口便有些贪婪。

        “地铁?”我有些不明白,因为林袖裳把坐地铁说得像玩。

        不过转念一想,对于她们这种出门都有私家车接送的富豪来说可不就是像玩吗?因为新奇,所以有趣。

        “嗯,坐一号线,北京最古老的地铁线,我们从苹果园坐起。”

        我眨眼,没什么情调又浪漫过敏的我当然不是很能理解,但金主既然发话,我定是只好奉陪。

        为了方便出行,我俩都穿得很休闲,同样的宽松白t配阔腿棉布黑裤再加一双中帮的帆布鞋,林袖裳怕晒,还多加了一顶黑色渔夫帽,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漂亮的嘴唇。

        林袖裳回来时已经快赶上7点钟的下班高峰了,于是我们雷厉风行地出行,洗完澡后都是素颜,毫不讲究地披散着头发,她一头大波浪,我一头黑长直。

        我们就像最好的闺蜜,然而也真的很像一对情侣。

        林袖裳带了渔夫帽,而我轻度近视所以带了副半框眼镜,自认毫无特色也不够姬,然而林袖裳狡猾地将她引人注目的美丽藏在了渔夫帽里,所以我俩走在一起时是我一直在被侧目。

        站在路口等红绿灯时,居然还有小女生来问我要微信,林袖裳便在旁边看我笑话,我真想气急败坏地掀起她的渔夫帽,扯着小女生的衣领子吼道:“你看她!你看她!你看了她你还想问我要微信么?这女人空窗多年,你快去追她把她拿下!”

        省得她总来撩拨我,惹我心痒。

        但我到底没有,因为根本就不需要,待我们俩踏入那最能反应人生世事的地铁站时,她林袖裳就是多千年难遇的上古妖花也惹不起太多人的兴趣。

        生灵涂炭,大家个个都忙于奔波自身难保,地铁进站的轰隆隆声响不是碾压在那铁质的轨道上,而是滚轧在他们血肉之躯所铸的人生之路上。

        我和林袖裳,一个没心没肺忽视生活,一个腰缠万贯不愁生计,我们跟随着人潮挤上那悲欢离合的尘世之躯,跟着那钢铁的驱动左右摇晃,忽而心有灵犀似的对看一眼,都纷纷睁大了眼。

        我想林袖裳一定和我一样,在这一刻,我们彼此的形象都在对方眼里无比清晰,就像亲眼看见一个红赤的烙印浮上了对方的脸颊,印着我们彼此的名字。

        我们每站都下车,神经质似的等这辆车开走了再跳上下一辆驶向相同的方向。

        到四惠的时候,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林袖裳与我也终于不用再手臂贴手臂地撞来撞去,而是随随便便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我问她我们还坐么,她说我们往回坐,到大望路去做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的排队长出了预设的排队通道,我好吃惊,感叹说这什么公交路线这么抢手呀?

        她特有经验地说这是回燕郊的公共汽车,那些住在燕郊的人每天通勤来北京上班都需要两三个小时,早上六点就要出门去排队。

        我问她燕郊是哪?

        她说燕郊就是燕郊呀。

        我无语“凝噎”。

        姐姐你说了等于没说。

        她也知道回答得没头脑,跳上公共汽车时好温柔地对我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嘛。”

        我跟着她上了车。

        我们运气很好,因为排队的时机很对,所以我们在一个新队伍的头部,上车便有座位,林袖裳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我。

        已经快九点了,窗外的暮色落了下来,街上的灯火也亮了起来。

        我看着灯火通明的窗外,感概北方的天空好美,即使傍晚也是有颜有色活力饱满的,不像我那南方的小城,白天就是白色的天,晚上就是黑色的天,一点趣味都没有。

        “我时常认为生活在我那南方小城的人比生活在北方晴空下的居民更容易抑郁,”我忽然说起了这样一个结论,“难道不是吗?天天看着老天爷那一层不变的阴沉脸色,不难受才怪。”

        林袖裳微笑着、安静地听我说着。

        我看着窗外灯光溢彩的繁华街景,突然兴致就来了,我扭头看了神色不明的她一眼,又道:“你知道吗?我以前真不明白为什么教科书上会说天是蓝的,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蓝天这个词,因为我从小到大看的天几乎都是惨白无色的。”

        “就像余华老师小时候不知道河水为什么是蓝的一样,因为他家的河流是黄的。”

        本以为林袖裳不会搭理我,结果她不但搭理了,还说了一个特别类似的情况。

        我有些欣喜,连忙点头对对对地附应道,又笑,“不过现在明白了,你出差那几天我没事做,就坐在家里的落地窗前看天玩,那天不但是蓝的哟,到了傍晚,还有紫色和橙黄,太漂亮了,我第一次见。”

        汽车安稳如岁月般地往前开,林袖裳听着我话,嘴角又露出了那微妙的美丽笑容。

        我分明看不清她的脸,却莫名因她无可言说的美而心跳加快。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因为知道会有工作劳累的人在车上休息,所以司机关了灯,整节车厢遁入了朦胧的黑暗,忽而便进入了一种互不打扰的宁和氛围之中。

        我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闻着林袖裳身上的怡人清香。

        淡淡的柑橘味道,是有些不符合她平日妖媚气质的甜美,但又很适配她穿着向日葵碎花裙那天的乖巧。

        她确实是千变万化、尤物般的女人。

        在汽车停下来过收费站时,一直安静的林袖裳忽而侧头如猎鹰般盯住了我,但她粉唇开合,声音却轻如梦呓那般悄声细语。

        她问我,“那你看天空的时候,有没有想我呀?”

        她居然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还是在如此唯美而寂寥的气氛之下。

        我自知无处可逃,只能跳荡着心脏如实招来,“……想了。”

        她轻轻地笑了。

        她支起上半身俯身过来,伸长了手臂像是要开窗,但她其实是在渔夫帽的遮蔽下悄悄地亲了我一口,她那粉润的唇部挨靠过来时,我想到了一条红色的鱼。

        “我也想你。”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可我偏偏就是宿命般地听见了,我呼吸一滞,心跳停顿,我宕机的大脑就像一台坏掉的旧式打印机,只能“哒哒哒”地狂敲键盘却是连冷静二字都打不出来了。

        没墨了,坏了,我傻了,被杀了。

        公共汽车尘土飞扬地潇洒离开,只留下我这个“被害人”被她这个情感的“歹徒”拽到站牌后阴暗的角落吻得难分难舍,她带我去她在燕郊租下的红砖老房,背对着皎皎明月,娇媚地跪在阳台上的安乐椅中向我诉求。

        我更多是茫然无措地、呆站在原地,看她一头墨黑的齐腰卷发在那蛇一般扭动的柳叶腰肢上飘飘摇摇。

        我眨眼,问她:“你不开心么?”

        她魅惑如妖地笑起来,终于肯实诚了一回,“嗯,所以你快来安抚我,让我高兴,让我舒服,哄哄我。”

        哄哄我。

        ……这是绝对是一个漂亮女人最具杀伤力的撒娇方式了,简直就是杀手锏,我被杀得片甲不留,唯命是从。

        不过她不是很满意,因为我没和她做,我哄人的方式匠心独到,我请她看海绵宝宝和天线宝宝,这俩都不喜欢的话,我还有花园宝宝。

        总之离不开宝宝,如果她有一天真的认认真真与人谈了恋爱,我由衷地希望那个人能把她宠成宝宝。

        她值得,我祝福她。

        “玛卡巴卡巴卡哔咔卟!”我拿着筷子做仙女棒,对她一阵魔仙式施法,“本魔仙女王命令你现在就变快乐!”

        她一愣,被我幼稚得在地上打滚,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瀑布般的头发在地上摊开成了一朵黑色的花。

        “……啊。”

        我才想起来我串台了,这是巴啦啦小魔仙的动作,我道歉,她就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她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朝我软软地扔过来,笑嗔,“谁家的幼稚鬼哦?”

        我冲她吐吐舌做了个鬼脸,硬生把那句“你家的”咽回了肚子里去。

        坚持不做小狗大概是我最后的尊严了。

        她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衣,那么美地靠坐在沙发边,她弯起眼睛,好轻柔地对我说:“谢谢。”

        我看她一眼,又立马垂下了头,故作洒脱地回:“客气什么呀,小情人我应该的~”

        她的脑袋柔柔地搭在沙发上,我知道她此刻一定也在柔柔地笑,就像一只松软了脖子而将美丽的头颅放在沙发上休息的优雅天鹅。

        她说夏夏,你以后一定都要想我好不好?

        “我不在了,你想我。”

        她说得平陈单调,就像在说数学上特定的推论关系,已知“我不在了”,得出“你想我”,天经地义,无可非议。

        我这人算不上多么心细吧,可她说这话时,我没由来地慌了一下,我唤她,“林袖裳?”

        她像是什么微小的心绪都能看透的小巫女,她笑,“我是说我出差的话。”

        我盯着她看了几秒,可她的笑容毫无破绽,于是我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她,故作勉为其难地说了声那好吧。

        她立正了脑袋,笑盈盈地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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