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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闹大


雨澜在心里吐槽了太子两句,又替雨馨担心了一下,这才又回到正题:“既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王爷都查清楚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叶邑辰道:“先看看皇上有什么反应不迟!”

        雨澜见他神色平静,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一颗心也就平静了下来。

        果然不出叶邑辰所料,御史华松这份弹劾的奏章一呈上去,正统皇帝看了大为震怒,再加上有陈嘉在一旁煽风点火,正统皇帝立刻颁下圣旨,命令礼部左侍郎姜政立刻停止批阅考生的试卷,回家听候审查,同时命令刑部官员介入调查。他已经初选的卷子全由礼部尚书会同其他考官复核。

        叶邑辰也每日在外奔走,大楚的政治制度十分成熟,军政分开,叶邑辰是军方的人物,军务方面他是权威,但他本人不能名正言顺地插手政务,不过这么多年他可不是白混的,他在朝中早已组建了自己的班底,六部五寺,十八大衙门都有他的人手。

        他在后面推波助澜,自然瞒不过叶敏瑜和陈嘉,两人都有些吃惊。因为叶邑辰一直以来对于太子和赵王的夺嫡都是两不相帮的姿态,不管是叶敏瑜还是太子,谁若是争取到了叶邑辰的支持,立刻就能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可叶邑辰一直态度暧昧,谁也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这次他一出手,立刻就引起了叶敏瑜和陈嘉的注意。他们摸不透叶邑辰的意思,行动起来就多了几分顾忌,若是因为这么点儿事把叶邑辰推向了太子的一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十余日后,礼部阅卷的工作做完了。刑部的调查仍未有丝毫进展,刑部一位员外郎奉命抄了姜政在京师的宅子,姜政家资颇为丰富,但是姜家本来就是江南大族,姜政之妻也是大家出身,光陪嫁就有两三万两,并无确切证据说明这些钱财是姜政受贿所得。

        非但如此,经过礼部尚书的复核,姜政初选出来的卷子里并没有承宗,这也多少减轻了两者的嫌疑。

        案子没有什么进展,可是到了发榜的时间这榜却一直不发,春闱一推再推,很多外地的举子已经在京师滞留很久了,一时间怨声载道之声一片。

        正统皇帝把刑部尚书叫到宫里骂了一顿,可是这种案子本来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查得明白的。正统皇帝只好采纳礼部的建议,先发榜若日后查明有贿买考题者再削去功名,严惩不贷。

        发榜当日,承祖和承宗没敢出面,小厮一大早就去了贡院。大太太和二太太坐在正院的怡宁居,一脸的惴惴不安,不大一会儿小厮就跑了回来。

        大太太和二太太全都站了起来,齐声问:“如何?”

        小厮满面喜色地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三少爷中了!”

        “中了?”大太太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急急问道;“中了第几名?”

        “中了第二名!”

        二太太也沉不住气了:“那大少爷呢?”

        小厮就低了头:“小的找遍了三张皇榜,没有找到大少爷的名字!”

        二太太听了反而心里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没中便好,没中便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小厮都傻了,三少爷中了第二名大太太反而满脸忧色,大少爷没有考中,二太太反而喜形于色。这到底是什么节奏?

        晋王府中,雨澜也得到了消息,她靠在临窗大炕上的大迎枕上,面露忧色:“这么说,三弟弟考中了第二名?”她看得却比大太太明白许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会不会是陈嘉搞的鬼?故意让他中个很高的名次,如此,三弟弟就更加有口难辩了!”

        叶邑辰坐在长几后面的太师椅上,摇了摇头道:“我故意放出风声,叫他们知道我插手了此事,陈嘉不是那等蠢人,应该不会在这种关头和我对着干。况且这卷子都是糊了名字的,想作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就是说考了第二名完全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雨澜不由一阵苦笑:“没想到三弟弟学问进益这么多,要不是发生了科考舞弊案,进士及第也不是不可能。”

        会试完了还有殿试,只有一甲的前三名,才会被赐予“进士及第”的称号,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而二甲只能被赐予“进士出身”,三甲则被赐予“同进士出身”。

        这几乎是一个文人一生之中所能获得的最高的荣誉了。

        “好在大哥哥没有考中,谣言之中又没有指名道姓地涉及到他,他应该是没事了。这下二婶也该放心了。”雨澜振奋了一下精神,问道:“那个江阴举子张琳怎么样?”

        叶邑辰也是一阵苦笑:“张琳考了第三名!”

        “第三名?”雨澜的动作变凝滞了。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叶邑辰也是一阵苦笑:“这个阉人,还真有眼光!”他诬陷的两个人,一个考中了第二,一个考中了第三。也不知是他狗屎运太好还是实先做了周密调查。不管怎么说,陈嘉还是厉害得有点叫雨澜害怕了!

        正在这时,承影匆忙进来回报:“王爷,贡院那边看榜的举子闹起来了。”叶邑辰脸色微沉,这事并不算出乎意料,只是沉声问:“怎么回事?”

        承影道:“今日发榜,金榜题名者纵然是喜形于色,弹冠相庆。那些落榜的却久聚不去,窃窃私议,愤于形色。后来就有人大呼考场不公,这一喊不要紧,众口响应,声振屋瓦。后来干脆有考生冲上前去,一把扯下榜文,将那榜文撕了个粉碎。众考生大骂姜政姜大人,也有人痛骂张琳和三少爷不知廉耻,有辱斯文。哭声、骂声,引来了无数各式人等围观!后来顺天府府尹带兵前来弹压,才终于将众人驱散了!”

        叶邑辰冷冷笑道:“你可看清楚了,那煽风点火,率先发难的,可是真的考生?”

        雨澜悚然一惊。叶邑辰果然老奸巨猾,她就没想到这一点。贡院闹事,撕毁皇榜,这可都是不小的罪名。中国式的文人都有这种心理,就是再不平衡,没有人带头也不敢真的冲出来和官府对着干,这种事古今如一,考生们情绪这般激动,说不定真有人混到他们中间浑水摸鱼,故意将事态闹大。

        最后得益的仍是陈嘉这帮人。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热血青年就这样被上位者利用了,反正流血的是他们,最后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可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承影道:“小的已经派人跟着带头闹事的几个人了,王爷若是想见见他们,小的这就把他们弄回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叶邑辰想了想,道:“不必了!这些小虾小蟹没有审问的必要!”他吩咐承影道:“你叫袁大脑袋带上一哨兵马,把棋盘街给我封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雨澜怔了一下,旋即明白,叶邑辰是怕有人借着这个由头,到杨府去闹事。

        承影答应一声正要走,叶邑辰又吩咐道:“你再安排几个功夫俊的,暗中把那个张琳保护好,不要让他落入别人的手里。”

        承影这才去了。

        叶邑辰回身就把雨澜抱在怀里,轻轻地道:“你要做好心里准备,三舅兄搞不好,要去刑部天牢里吃几天牢饭了!”

        果如叶邑辰所料,京城学子们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开始闹事。发榜的当天晚上,姜政姜大人的宅子就被愤怒的学子放火给烧了,姜政在一群护院的保护下,狼狈不堪地从后门逃了出来,才免于被烧死的命运。

        同一天晚上,江阴考生张琳所住的腾龙客栈也被学子们包围,众人冲进张琳的住所,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众人义愤之下砸了酒楼。

        也有人想到棋盘街的杨家闹事,不过袁大脑袋带着上百名亲兵将整条棋盘街都封锁了。袁大脑袋最服叶邑辰,叶邑辰叫他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他就把整条街道守得如同铁桶一般,连个耗子都钻不进去。

        举子们嚷着要去杨府讨个公道,袁大脑袋脖子一梗,脸上横肉直跳:“老子有重要的军务在身,你们去羊家牛家老子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这条街老子今天晚上征用了,你们哪个敢近前一步,老子手中的家伙什儿可不认人!”

        有不信邪真敢往里闯的,刚踏进了棋盘街的地面,就被大头兵毫不客气地扔了出来,一时间摔得鼻青脸肿的。

        大脑袋就认准了一条,只要不上棋盘街,你们杀人放火我也不管,但是棋盘街你们一步也不许进。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举子们哪里耗得过这些大头兵,对峙了一个时辰,只得怏怏散了。到了最后,谣言中涉及到的三个人,只有杨府安然无恙。

        当晚顺天府和五成兵马司也是军兵四出,平息事端,抓捕肇事之人,整个京师沸沸扬扬,闹腾了一个晚上。

        本来以为这件事闹到这般该告一段落了。哪知道举子们相互串联,一呼百应,第二天上午陆陆续续有举子来到午门,过来午时已经上千名举子齐聚午门。在几个领头的举人带领下,众人跪了一地,大声疾呼,请皇帝下旨逮捕姜政、杨承宗和张琳三人,彻查科场舞弊案件,并且择期重考。

        陈嘉带了宿卫宫中的数千名军兵将午门团团围住,可是却不敢随便逮捕举子,这里聚集的可是整个大楚的文人精英。士农工商,历代王朝无不非常重视读书人,因为读书人立德于心,建功于世,宣德功于言,泽被后人,是整个国家统治的基石。若是陈嘉一声令下,把在场所有读书人全给咔嚓了,那大楚恐怕也要很快完蛋。

        陈嘉命令士兵维持秩序,自己亲自到文化殿叩见皇帝,请旨意办事。文化殿内,不但皇帝在,太子、赵王和潞王三个皇子全都健在。

        陈嘉进来见礼之后,禀奏道:“午门外已经聚集了上千学子,他们口口声声要陛下严惩贿买试题的考官,彻查科场舞弊案件,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平!除开杨承宗、张琳之外,尚有何孟春,徐原华等九个众所周知,才低品劣之徒榜上有名。众人都怀疑这六人也买通了考官,提前拿到了试题。举子们情绪十分激动,奴才虽然已经带兵将午门戒严,只是事关重大,不敢随意拿人,请万岁爷明示,奴才接下来该当如何处置?”

        太子一身明黄色锦袍坐于皇帝的下首,陈嘉说话的时候,他眼睑微垂,并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他说到“何孟春,徐原华”等几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太子目光微闪,一只手紧紧捏住了茶杯,指节都已经微微发白了。

        泄题事件的确有他的参与。何孟春,徐原华等四人都是江南大族出身,家中资财千万,家中亲族也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科考之前,两人联袂找到了太子的心腹幕僚,想从他这里弄到考题。

        这位幕僚收了四人每人一万两银子的贿赂,给了太子三万六千两,自己留下四千两,太子在通州的别院正好修到一半,里面蓄养了无数美女,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他虽然管着户部,可是如今国库空虚,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他也不敢随便动用国库里的银子。

        找皇上,要他开了私库掏银子给自己修园子,他更是不敢。现在有了这笔银子,刚好解决了他的难题,他当即便收下了。会试的考题由内阁三大学士在考试前一天晚上共同拟定,共拟定题目九道,由皇帝圈出其中的三道作为今科的考题。

        这些题目别人难以偷到,但是太子久居宫中,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花了两千两银子买通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帝选题的时候,这位秉笔太监就在一旁侍候,自然看了个一清二楚。

        太子拿到了题目,交给自己的幕僚,严令他不许将题目泄露给其他人知道。否则事情闹大发了谁也得不着好。

        没想到就忽然出来了姜政贿卖考题的事件,他隐约觉得此事应该是和赵王叶敏瑜有关,今天听陈嘉一说,似乎还有五个人也拿到了考题,他心里不由暗恨,心想必定是那个幕僚不听自己的吩咐,将考题又泄露给了别人知道。也不知道他从中收了多少好处!

        举子们的哭声声震屋瓦,正统皇帝在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皇帝当了七八年,还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便问:“太子、瑜儿、昭儿,你们也都说说,这事该当如何处置?”

        太子地位最高,又是哥哥,自该是他先说。这事儿的起因就是因为他而起的,他自然不希望查下去。听了皇帝的话,他便起身奏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既然是人才选拔,就总有选得上的和选不上的,考上的自然是春风得意心满意足,考不上的也难免会沮丧失落。日前谣言纷乱,说礼部左侍郎姜政贿卖考题,刑部的人正在查证。”

        “朝廷如今已在追查,这些举子们却仍敢到午门之前聚众闹事,显然为得不是公平,而是不甘心就此落榜,从此与仕途无缘。科考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关乎国家兴旺和政治安定的头等大事,如此庄严神圣的事情,岂是他们说重考就重考的?姜大人乃是国家重臣,岂是他们说严惩就严惩的?他们如此胁迫朝廷,胁迫皇上,不过就就是看中了法不责众而已。如果被他们这一闹,就重开科考,那朝廷的颜面何存?父皇的颜面何存?”

        “若是这一次允了他们,那以后每一次的春闱,但凡不录用他们,他就来闹一场,那时候成何体统!以儿臣愚见,就该采取强硬措施将举子们驱散,并且将带头生事的举子抓起来投入大牢,对那些闹得厉害的,或者革去功名永不叙用,或者罚他们三年之内不得参加科考,如此,朝廷纲纪可振,此事必可圆满解决。”

        正统皇帝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太子的意思是要用武力强行镇压了。虽然他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正统不是傻子,他隐隐觉得这样处置不太妥当。

        他便去看叶敏瑜。“瑜儿觉得该当如何?”

        刚才太子大放厥词的时候,叶敏瑜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道讥讽的弧度。见皇上点名点到了自己,他忙起身恭声道:“父皇,儿臣的想法和太子不同。儿臣以为此事不宜强行镇压,还是采取怀柔政策更为妥当。按照太子刚才所言,似乎举子们聚集在午门之外,全是为了一己私利,儿臣却有不同的想法。若是真的如此,为何三年前举子们不闹,六年前举子们不闹,偏偏要选在今天闹了起来?”

        叶敏瑜道:“考场关节之多,不要说是士子们,就是儿臣也略有耳闻。此次春闱弊窦多端,榜发后士子愤其不公,物议腾沸。空穴来风,非是无因,且抛开杨承宗、张琳不说,何孟春,徐原华二人儿臣略有耳闻,乃是不学无术之徒,青楼楚馆之常客,这等庸劣之辈,是如何能在国家抡才大典中脱颖而出的,若不查明,如何能伸张正义,安定民心。是以儿臣以为该当即刻将涉案的主考和考生锁拿下狱,责令有司衙门严加审讯,以正国宪,以重大典!”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太子却听得心中大恨。

        叶敏瑜继续道:“至于那些学子,虽然行为颇有不妥,但是其情可原,当以安抚为主,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派一名大员出面讲明朝廷的立场和接下来采取的措施,他们定然不会再闹下去的。”

        一番话说的正统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午门外头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陈嘉打眼就看见外头一个贴身亲随匆匆而来,没有召见又不敢进殿,急得团团乱转。他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那名亲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陈嘉脸色一变,匆匆回到殿内,见太子和赵王还在那里唇枪舌剑,争论不休。

        而叶敏昭则优哉游哉地坐在锦凳上,喝着下边进贡上来的极品大红袍,那意思似乎是不想搀和太子和赵王之间的纷争。

        这位倒是悠闲。

        陈嘉好不容找了个机会急忙插言道;“陛下,外头的学子们情绪激动,有人撼门大哭,奴才害怕迟则生变,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正统也听见外头的声音了,实在令人心惊,他见两个儿子都已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忽然想听一听小儿子的意见。“昭儿,你怎么看?”

        叶敏昭在启祥宫里躺了几天,皇上赏,皇后赏,各种补品流水价地进入他的腹中,很快就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这次父皇叫他前来,他没想到两个哥哥也在,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互掐,他躲在一旁谁也不帮,正看得得趣,没想到父皇忽然一把火烧到他的身上。

        叶敏昭心里暗叹,他不远搀和进两个哥哥的夺嫡,并不代表他就怕了哪一个。既然皇上问到他了,他便庄容道:“儿子年轻,见识比不上太子,也比不上四哥……”

        正统道:“你不必谦逊,有什么想头但讲无妨。就是错了,也没人会怪你!”

        叶敏昭笑道:“既然如此,儿子就僭越了。太子说要严惩闹事的举子,四哥说要严惩作弊的官员,儿子觉得两位皇兄说得都有道理。儿子觉得,这作弊的官员要严办,这带头闹事的举子也不能轻饶。”竟是一人采纳一半建议的意思。

        “涉案的考官和生员应当立刻缉拿归案。并且立刻告知外头的学子,至于那些闹事的举子,可先着官员安抚,待他们自午门散了,过些日子,再派有司衙门前去缉拿。这样便可万无一失了。”

        正统皇帝听了深以为然,思索了片刻,“就依你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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