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决心
十九
其实林雪旷的表情和动作都十分轻微,起身离开时的步履虽然稍快却也从容,要不是谢闻渊恰好转头又对林雪旷实在太了解的缘故,是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异常的。
但出了教室的门,林雪旷就忍不住了,他一路冲进厕所,反手锁上隔间的门,“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林雪旷晚上吃的不多,又已经折腾了大半夜,因此吐了半天也没吐出太多东西来,只是干呕,整个人都抽空了一样。
一些画面从他的脑海中交错闪过,尖叫、歌声与哀哭在耳畔交杂响起,如同尖针一般刺透大脑。
怨气的影响尚未消退,更加放大了负面情绪,那段不愿回首的往事猝不及防灭顶而来,重重砸上心头。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隔间,硬撑着用凉水洗了把脸,顺着墙根坐倒在了地上,目光放空地落在前方惨白的墙面上。
墙皮有几处脱落,像一张死去的人脸,盯的久了,周围的世界也仿佛正在扭曲,变形。
一个有着金黄色长头发的洋娃娃掉在了面前的地板上,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腹腔里发出沉闷而又高亢的歌声:“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们在跳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神志恍惚间,简陋的卫生间仿佛变成了一处装潢华丽的大厅,头顶灯光明亮,他坐在最正中的沙发上,却感到自己仿若身处无间。
周围很热闹,有着不少人环伺在周围,每一个都对他露出恭敬而谄媚的笑脸。这些人进出往来的样子,宛若披着人皮的群魔乱舞,鬼影憧憧,他亦融入其中。
“小熊小熊点点头呀,点点头呀,一二一……嘶咔咔咔————”
地上的娃娃声嘶力竭地唱着,歌声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令人窒息,然后陡然变成一声尖锐的摩擦。
他抬起头,看见一只小小的儿童皮鞋踩在娃娃上面,用尽全力地碾着。
小女孩愤怒而尖锐的声音响起来:
“我爸爸说是你害他!你为什么要出卖我爸爸?你为什么要害那么多人?”
“现在他们都要死了,妈妈说,是你杀的!”
林雪旷看着女孩的眼睛,小孩子本该清澈与天真的眼底此刻充斥着令人熟悉的怨怒。
“孩子,你不用害怕,也无需迷茫。”
仿佛有道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听起来温柔而慈爱。
“我们的一切所为都是为了维护正义。她的父亲和叔伯滥用法术,制造人蛊,走私符咒,你设计他们被唐凛处理,做得很好。”
“正义……”林雪旷轻声道,“到底是什么?”
他们是恶毒的魔鬼,那我呢?
有人惊慌地上前向他道歉,将小女孩领了出去,她愤怒地尖叫:“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才是坏人!”
洋娃娃被用力砸进他的怀里,用已经扭曲失真的电子音,苟延残喘地唱出了最后一句:“小洋娃娃……笑起来啦……喀喀……喀喀……笑呀……笑呀……喀喀记……一二一……”
那张因为踩踏而扭曲的脸冲他露出笑容,他想吐,又感到呼吸困难,娃娃那双玻璃球做成的眼珠却仿佛两个充满魔力的旋涡,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只能任由灵魂被一点一点吞噬。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盖住了他的眼睛。
目光被阻断了,呼吸慢慢复苏,冰凉的身体被人用力揽住,逐渐可以感受到属于人类的体温。
“小雪,小雪?”
谢闻渊半跪在旁边,一手揽住林雪旷的肩膀,一手擦去他脸上的冷汗,颤声道:“你怎么了?”
林雪旷眯起眼睛,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灯光照在谢闻渊脸上,袒露出他的恐惧,他的焦急,他的心疼,那样熟悉,一如那段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曾经。
一如曾经……其实是个很美好的形容吧。
如果时光真的能永远停留在某一个阶段,那么就也永远不用为了失去、取舍而感到痛苦了。
他神思恍惚,脱口道:“四年前,其实我去了……”
谢闻渊本能地觉得这会是一句非常重要的话,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但林雪旷说到这里,却又一下子停住了。
他心中仿佛缠绕着一道枷锁,使他即使是再虚弱迷惘的情况下,都保有着一丝理智与冷酷——对他自己的冷酷。
谢闻渊心脏吊在喉咙眼上,被卡的不上不下的。
他不禁紧紧注视着林雪旷的双眼,却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看见破碎的脆弱如同被风卷起的碎雪,又重新一点点地凝聚起来,逐渐沉淀成晦涩不明的深黑,将一切情绪都隐埋其中。
林雪旷仿佛就这样恢复了,从他怀里坐直了身体,推开谢闻渊的手,道:
“对不起,刚才可能被怨气影响了神智,一时失态了,那些胡言乱语你不要介意。”
谢闻渊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腹疑问,柔声道:“今天有没有吃晚饭?吐是因为胃不舒服,还是情绪原因?”
林雪旷道:“吃了。”
他扶着墙想起身,谢闻渊直接伸手在旁边搀了一把,林雪旷这才站起来,到水池子边洗了洗手。
谢闻渊站在身后,默默地看着他,林雪旷的背景很单薄,尤其这样半弯着腰的样子,显得人特别瘦。想到他刚才脸色惨白坐在地上的样子,谢闻渊觉得自己心被慢慢地撕裂开来。
他特别想说,你这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这种感觉就仿佛回到了中学时刚和林雪旷熟起来那会,新学期第一次摸底考试出了成绩,他们一帮狐朋狗友去学校外边下馆子。
其实谢闻渊心里面是有点不爽的,因为这回他又考了第二,第一是林雪旷——这货居然变态到连语文作文都得了满分!
谢闻渊从小到大虽然不怎么着调,但脑子聪明,成绩绝佳,次次考试不怎么费力也都能稳拿头筹,这辈子还没输给过谁,没想到高中倒是碰见了这么个克星,从此就成了万年老二,最好的成绩也就是个并列第一。
真他娘的能卷啊!
这才高一,他就听说林雪旷每天半夜十二点睡,凌晨五点起,坐教室里能一天不动地方,吃饭都是拿记点馒头泡面凑合,至不至于?
还成天一副特别骄傲特别高高在上的样子,话说这种人根本不会有朋友的吧?!
林雪旷长得好看,学习又好,他身上的什么事都能让一帮人津津乐道,感兴趣的要命。谢闻渊想着早上刚刚听到的八卦,一边吃饭一边咬筷子,忽听一个同学道:“哎,那不是心肝宝贝吗?”
林雪旷是老师们的心肝宝贝,也是全校所有女生的心肝宝贝,反正谁见到他那张冷脸都能化为绕指柔,所以背后的外号就是这个,有时候也会被简称为“小心肝”,“小宝贝”。
谢闻渊心道学霸不都应该是喝风饮露的吗?竟然也会出来吃东西,简直是世界奇迹,转头一看,却怔了怔。
——林雪旷不是来吃饭的,他是……他是来送外卖的。
林雪旷穿着一身可笑的黄色送餐服饰,谢闻渊看见他把电动车停在门口,摘下头盔,经过自己的不远处来拿餐,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和考满分时一个样。
这个时候已经挺冷的了,林雪旷的额头处有薄薄的汗水,眼睫毛上却结了冰珠,被暖气一熏,盈盈欲化。
他的衣服有点大,如果把胳膊垂下来,连手都会被藏在袖子里,有点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可是又好看的要命。
谢闻渊看着林雪旷拿了饭就匆匆出去了。
那时候还没有规范的外卖平台,林雪旷不是从网上接单,而只在这家学校附近的餐馆里帮忙,谢闻渊吃顿饭的功夫,就看他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甚至还抽空帮着前台小妹给外送的咖啡拉了个花。
也不知道那跑来跑去的身影有什么吸引力,谢闻渊竟看的有些舍不得离开,之前因为考试成绩带来的不忿也渐渐化成了一股隐约的佩服。
原来林雪旷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时间卡的那么死,是因为还要做兼职,怪不得没时间经营人际关系。而且他做什么都做的挺好的,也很赏心悦目,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桌上的一个同学扒完了最后一口饭,幸灾乐祸地道:“想不到还能有这么个大发现,我要回去跟班里的那帮人说。”
谢闻渊白了他一眼,不客气道:“说这干嘛?除了显得你嘴巴大,还能有什么别的好处不成?”
那同学愣了愣,连忙举手投降:“行行行,不说就不说呗,急什么呀……哎,小谢,你怎么不吃饭啊?不好吃?”
谢闻渊道:“不饿。”
其实他也不是不饿,看到林雪旷这样狼狈的样子,应该是觉得好笑才对吧,可不知道为什么,谢闻渊却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像塞了个铁块,胸口很闷,传来隐约的疼痛。
以前也听说过林雪旷家境不好又父母双亡的事情,但以为总该有些亲戚接济,没想过连他的生计也会成问题。他……比自己还要小一岁呢。
或许那个时候便已动心,但自己都未曾料及,只是了解越多,越是沉迷,等到真正明确心意之后,谢闻渊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疼。
当时他还不知道林雪旷跟自己是一类人,也通记晓玄学法术。不过干他们这行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和从业资格标准,没有考取道士证之前,是绝对不能通过玄学能力获取利益的。
再加上林雪旷才高一,学习又忙,他师父除魔的时候失踪了,打零工维持生活也是唯一的选择。
那时候谢闻渊就想,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这样了。
他心里也清楚,林雪旷一开始确实很烦他,那又怎样?只要自己一直对他好,总有一天,林雪旷也会知道,他渊哥就是真心喜欢他。
时光荏苒,匆匆间数年已过,两人也都已经长大,原本在谢闻渊的想象中,林雪旷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应该是自己捧在心上的珍宝,像个小王子那样,生活在明媚温暖的阳光下,做一切喜欢的事,享受一切应该得到的爱。
一不小心……心脏又在隐隐作痛了。
谢闻渊慢慢走到了林雪旷的身后,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发,须臾却又放下,说道:“我找人过来处理你们班同学的事,我送你回去吧。再点一杯小米粥给你喝好不好?”
林雪旷直接略过了这些在他看来的“废话”,在哗啦啦的水声中说:“刚才在教室里,你突然回头看我,要跟我说什么?”
谢闻渊没说话,林雪旷转过身来看着对方,脸色已经非常的平静:“你不是在看魏琳的朋友圈吗?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而且还是和我有关?”
他这人还真是钢筋铁骨,连情绪都跟安了开关似的,转眼间就可以恢复一贯的敏锐和警觉,但别人可没有这个本事。
谢闻渊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以免自己开口前先被林雪旷给气的厥过去。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说道:“我怎么觉得你特别在意这件案子,或者不如说……你特别在意七星雷火印。”
林雪旷知道谢闻渊看起来为人轻狂,实则非常精细,很多事情都心里有数,便承认道:“我确实在意七星雷火印,关键是它竟然能被人仿造出来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要是不及时找出背后的原因,人人的法器都有可能被造出来给普通人使用,你不觉得问题会变得很严重吗?”
谢闻渊一咬牙,道:“好,那我就告诉你。”
他一字字地道:“七星雷火印会被仿制,多半是因为它具有逆转时空的功能。”
林雪旷怔住。
他就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才会调查七星雷火印,谢闻渊这句话可谓是切中要害。
林雪旷不由道:“我曾经在一卷残本上看到过一点关于你们家的逸闻,上面确实有过这样的记载,只是书中也说了因为从来没有方法流传下来,很有可能是谣传。”
谢闻渊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是谣传。但是因为没人使用过这个功能,方法确实已经不可考,我也正在查证。”
林雪旷道:“那你怎么知道七星雷火印是因此而被仿制?”
谢闻渊顷刻间已经捋顺了自己的思路,因而对答如流:“因为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人想仿制七星雷火印来复活自己的爱人,还试图去我的书房偷取过资料,可惜做出来的只是一块没用的石头。”
他耸了耸肩:“这回技术倒是进步了一些。虽然成品依记旧劣质。但是正如你所说,如果这种仿造的方法被研发出来并广泛传播,后果不堪设想。”
林雪旷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那你为什么没有早说?”
谢闻渊道:“我没想到你这样在意这件案子,不想让你卷进来,所以一开始打算自己查。现在看来,恐怕还是要合作了。”
林雪旷低头沉吟,谢闻渊悄悄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目光中分明有炽烈的火焰,语气却非常柔和:“还有魏琳朋友圈的事情,咱们出去坐下说好吗?”
林雪旷确实有些精力不济,头一阵阵地发晕,只是不愿意在人前示弱,所以一直硬顶着,闻言点了点头,抬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楼道里的暖气边上摆着两把皮质靠椅,大概是考研的学生白天搬过来的,谢闻渊道句“这里吧”,拽了下椅子,有意无意挡住风口,先坐了下来。
林雪旷微微停顿片刻,也扶着椅子,缓缓坐下。
他用手捏了捏眉心,道:“请讲。”
谢闻渊从衣兜里摸出张皱皱巴巴的粉色纸片来递给林雪旷,问道:“认识吗?”
他拿的正是从许愿瓶当中拆出来的那颗心。
林雪旷接过来,看见上面写的三个字,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认识我的名字。”
谢闻渊奇道:“你干什么这个脸色?”转念一想,又立刻说道:“这不是我写的!你又不是不认识我的字。”
他说完这句话,心里忽然一动,暗道:不对,小雪的表情,分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才会误会。他认识许愿瓶里叠心的纸,还以为是我给的……
所以当年,我给他的许愿瓶,他其实打开看过。
谢闻渊意识到这一点,心里猛然涌上一股甜意,可惜知道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成了这种局面,于是这甜蜜当中又夹着些苦。
他说道:“这个是在祁彦志身上发现的。他死前身上掉出来一个许愿瓶,我在碎片里捡出了这颗心,打开后发现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林雪旷有点茫然:“魏琳?”
谢闻渊“嗯”了一声:“刚才看魏琳的朋友圈时,见到她的笔迹和写你名字这三个字一模一样。所以想知道这什么情况?”
然而林雪旷看上去比他还意外:“魏琳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祁彦志要这玩意干什么?”
谢闻渊一怔:“你也不知道?”
“我跟他们不熟,特别是魏琳,都没说过话。”
两人面面相觑。
谢闻渊自从看到这张纸后就开始担心,这时才发现各种情况全都是自己脑补出来的,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低声道:“那可能是魏琳喜欢你吧。做了许愿瓶,在叠成心的纸上写了你的名字,一般都是这个意思。”
林雪旷道:“那不是重点。重点是魏琳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祁彦志手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谢闻渊:“……明天我让人查一查魏琳打工的影楼。”
他俩的重点确实永远抓不到一块去。
林雪旷捏了捏眉心:“还有崔凯今晚受到的袭击。当时你不在,但我可以确定,虽然进行攻击记的不是同一件衣服,但攻击方式跟祁彦志死前表现出来的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那两股怨气也能融合在一起,说明不是有人模仿作案。”
林雪旷的三清铃里还存着之前从祁彦志的死亡现场那里收集到的怨气,刚才崔凯被衣服追杀的时候,他悄悄放出来了一缕,确定了两件衣服上的怨气完全可以融合。
崔凯、祁彦志和魏琳,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案件重点。
两人该说的都说完了,林雪旷也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一些,于是起身道:“那就这样,回教室吧。”
“小雪。”
谢闻渊跟着站起来,静静道:“这件案子结束之后,我要去武当的经楼查查是否有古籍记载七星雷火印的使用方法,你要一起吗?”
林雪旷转过身来,看着谢闻渊。
谢闻渊的手指在袖中慢慢缩紧,脸上却云淡风轻:“慢慢想,我等你。”
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皱巴巴的,袖口还有没干的水渍,林雪旷扫了一眼,忽然笑了笑:“做出决定的前提是,你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谢闻渊也一笑未语,林雪旷并没打算从他这里找答案,转身走了。
谢闻渊没跟他走,出了楼道,摸出一支烟来点上,一边向着自己停在林雪旷宿舍楼下的车子走去,一边打电话。
好一会,易奉怡才接,在电话那头没好气地问道:“你去西半球了吗?我们这边的时区现在是半夜!”
谢闻渊道:“我有要事。”
易奉怡:“……据我了解,你的要事一般都是个人感情问题。”
谢闻渊吐了口烟圈,直截了当地说:“我告诉小雪,以前就有人试图仿造过七星雷火印,为了用它逆转时空的能力复活别人。”
易奉怡惊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没有,我编的。”
谢闻渊道:“逆转时空什么的有过传闻,不是听起来比较厉害么,能让事态显得更严重一点。”
易奉怡:“……”
他得收回自己之前跟林雪旷说的话,谢闻渊找到人之后怎么好像神经病更厉害了呢?
他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小雪的脾气,你敢骗他,就没想过这件事一旦捅破,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想不了那些了。”谢闻渊望着远方一点点露出晨曦的天空,淡淡道,“只要他能回到我身边,我不计任何代价。”
曾经出于对林雪旷的尊重,谢闻渊刻意不去追问在这四年间发生的事情,他相信只要已经找到了人,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但现在看来,一味的哄劝和顺从,只会让林雪旷离自己越来越远,也让自己的心情越来越烦躁和惶惑。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能把一个人改变了这样多?
四年来,林雪旷过的什么日子,他想都不敢想,但绝不会好。他必须得知道,不然今晚这样的事再多几次,谢闻渊只怕自己会疯。
只有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才能够靠近他的心,才能帮到他。
易奉怡沉默了一会,问道:“他记信吗?”
林雪旷可不是好糊弄的。
谢闻渊道:“他没信,但起码会因此而动摇,只要产生想探究的念头,我们就有了共同合作的目标。要判断我有没有撒谎,不是更应该接近我吗?”
说话间,谢闻渊也已经上了车,一路开向校外的二十四小时粥店。
他掐灭烟头,淡淡道:“小雪性格倔,责任心重,他要做一件事,就不会受到感情因素的影响,不过我嘛……正相反。为了得到他,我什么都可以利用。”
他的语气,无端让人觉得心里一阵发寒,过了好半晌,易奉怡才道:“你也知道他脾气倔,别太过分。”
谢闻渊“嗯”了一声:“我知道,打给你就是告诉你一声,以后万一提起来,别给我说漏了嘴。”
看这家伙的疯劲,不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估计会被埋尸,易奉怡只能叹气:“知道了,我就这样不明不白成共犯了。”
谢闻渊道:“如果哪天我发现了你的把柄,一定誓死为你守护。”
“……谢谢你这份心了,老子完美无瑕。”
挂断电话之后,谢闻渊去粥店买了二十几份热气腾腾的早点。如果单独给林雪旷买,他未必会要,但全班人人都有的话,说不定他多少也能喝上两口。
服务员殷勤地将早点打包好放在车子的后座上,谢闻渊发动车子缓缓掉头,月色脉脉淌过他苍白的面颊,仿佛蜿蜒的泪迹。
林雪旷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宿舍,洗了个澡之后就上床休息,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睁眼时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
吴孟宇不在,宿舍的窗帘拉着,林雪旷揉了揉眼睛,慢慢地坐起来。
有一束午后的阳光悄悄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床上,映出微微流动的空气以及其中浮动着的微尘,宛若时间脉脉流淌。
林雪旷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束光,忽然想起,四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阳光甚好的午后,不过那是夏季,第二天就要高考了。
他在宿舍看书,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说玄学协会的会长聂玉成要见他。
玄学协会由玄学界的各大门派参与组成,对于向来特立独行的玄门中人有着一定的管理和领导力,其□□选出了三位会长,两副一正。林雪旷就是当年正会长晏来的弟子。
当年他父亲去世之后,林雪旷就被玄学协会的人带走,又由晏来亲自教导,而后晏来在他高中时失踪,林雪旷也受到了协会里一些其他长辈的照料,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聂玉成是现任会长,也知道林雪旷明天就要高考,如果没有要紧事,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他,因此林雪旷没有迟疑,顺手在兜里装了本必背古诗文手册就下楼了。
他没想到聂玉成是想让他去国外某个法术组织里当卧底。
“他们的总部在国外,但现任首领的父亲是从咱们这里出去的,曾经是我师父那一辈的天才,可惜他的理念与大家有着很大的不同,所以最后只能分道扬镳。”
聂玉成道:“听说如今他身边聚集了一帮野心勃勃的术士,危险性很大。说是为了清理门户也好,说是防止记法术滥用,维护规矩也好,这个组织的发展势头必须扼制。”
林雪旷迟疑着说:“可是,高考……”
聂玉成摆了摆手:“我们就是想把你以出国读书为理由先送过去,再让他们自己注意到你,以后回来了,你也可以继续学业。雪旷,经过我们的调查,你父亲当年的死……很可能也与这个组织有关。”
他温和地征求林雪旷的意见:“时机紧迫,把人弄进去的机会难得,必须立刻做出决定。你,要去吗?”
……
事后每当日子特别难过的时候,聂玉成的语气和神情就会盘旋在脑海中,林雪旷也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知道要经历那么多,他会依旧再凭着一腔热血和孤勇答应下来吗?
答案无解,或许有些抉择,只有放在当时的情况下才有意义。
林雪旷呼了口气,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忽然听见窗户处传来“叩叩叩”的轻敲声。
他有些疑惑,过去拉开窗帘,只见阳台的窗户外面蹲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可爱小姑娘,穿着一件红色的长款风衣,手中还拎着包什么东西,正在笑呵呵地敲窗户。
下面不远处的操场上就有人在打球,要是看见这一幕,估计转身就得给警察打电话,然后明天的热搜上就会出现一个未成年女子白日悬挂某高校男生宿舍窗外的词条。
林雪旷可不想出这个名。
他冲过去把窗户打开,蕙蕙笑眯眯地从外面跳了进来,一把抱住了他:“雪雪!”
林雪旷有点不自在,他性格孤僻,不习惯跟人有除了打架之外的肢体接触,女孩子尤甚,虽然蕙蕙目前只是一只鬼了。
好在蕙蕙只是抱了一下就松开手,幸福地说:“灵主居然没骗我,你真的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林雪旷没说什么,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她的头,让蕙蕙进屋。
“谢闻渊让你来的?”他想了想,又问,“你怎么没直接穿进来?”
一只鬼,竟然用爬窗户等着人过来开的方式来拜访人类,还有什么鬼的尊严可言,谢闻渊果然什么东西都养不好。
蕙蕙感到林雪旷手上的温度,高兴地笑起来,眼眶微微发热。雪雪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情,也不管有多久没见,他永远也都不会有太激动的表现。
不了解他的人觉得他冷淡,但是他以前很少摸自己的头,这回摸了一下,说明雪雪也很高兴。
蕙蕙道:“因为他去上班了,让我来给你送饭呀,还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她拎着实物,自己就也得是实体,将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里面果然是一些林雪旷爱吃的饭菜。
两人这一碰面,谢闻渊就立刻开始进入了管家状态,几乎恨不得把林雪旷的饭顿顿都给买过来让他吃,林雪旷心情复杂,有点不想碰,便说:“我不饿,一会再说。”
蕙蕙道:“雪雪,你和灵主到底……”
林雪旷敲了她一下:“叫哥。”
“哎哟,雪雪哥!叫了还不行吗?”
蕙蕙道:“你们两个,一个让叫哥,一个让叫灵主,连敲脑袋的位置都一样。爱好这么一致,居然还会吵架!真不记理解。”
林雪旷坐下来,淡淡地说:“人鬼殊途,本来就是很难相互理解的。你刚才还说,谢闻渊还让你过来告诉我什么事情?”
蕙蕙道:“就是一个叫魏琳的女生,今天上午灵主让人查了她的情况,让我告诉你。”
据蕙蕙说,魏琳跟祁彦志是远方亲戚,关系不远不近,偶尔也会有一些往来。
魏琳身边的几个闺蜜都知道,她从入学起就喜欢林雪旷,心烦的时候经常在课本上写他的名字,只是不敢当面表白,那个许愿瓶确实是魏琳做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祁彦志给偷偷拿走了。
魏琳家境贫寒,上学期间一直在外面兼职,这学期开了学,祁彦志给她介绍了一份ktv的工作,魏琳在那里干了一段时间之后,遇上了崔凯,又受到崔凯纠缠,这才辞职去了影楼打工。
至于那家影楼倒是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过谢闻渊看了调查资料之后,觉得魏琳很可能还有一定隐瞒,所以影楼和ktv那边,他还会继续让人调查。
“灵主当时听了就说,他觉得祁彦志是不是特别嫉妒你。”
蕙蕙舔了下嘴唇,甜甜地笑道:“他也配呀,他算什么傻……狗东西。”
林雪旷扫了她一眼,蕙蕙吐了吐舌头,其实她一开始想说傻逼来着,幸亏已经在谢闻渊手下磨练的足够机灵,及时把后面那个字给咽回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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