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
月挂半空，为他们照亮了路。摇光把他们带到了山林间的破庙里，幸好，没有追兵。
冰冷的月光透过残窗，勉强照亮了小庙的一角。竹煜放下竹赤，就替竹徽检查他身后的伤口，三道狼爪印鲜血淋漓。要不是擒龙和战狼带着其他十个属位一起包围竹徽，他也不会对付过来，让战狼偷袭了。
竹徽倚在柱子上，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自然是他的孩子身上：“都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我们都还好……”竹煜回答道。
竹愫踉跄的跑到竹徽身边，倔犟的小姑娘哭了，她问竹徽后背是不是很痛，后者却是温和一笑，像黄色的晚灯，大手放在她的头顶，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安慰道：“没事，爹睡一会儿就好了，我的小丫头。”
“真的？”竹愫抽着鼻子，一声比一声大。竹徽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竹愫趴在竹徽的腿上，摇光看着又是一叹。他们都累了，相互依靠着，东倒西歪。
竹徽沉沉的睡下了，但他睡的并不是很安稳，夜里中了梦魇。梦中的记忆宛如潮水……
还是山涧的那处小屋，一家人围在一张桌子旁说说笑笑，玖辰摇着扇子，一副春风得意的面容。
“大哥”五个身材一般的少年站起来，四男一女。那少女跳上玖辰的后背，笑嘻嘻的，其余的都围了上来。
紫薇端着盘子从小厨房走出来，说：“莫要玩儿了，洗手。”有些责怪的看着玖辰，说：“怎么这么晚回来？”
玖辰愣了愣，眼珠转了转，跑到紫薇面前，殷勤的摆放木凳，问：“还生气吗？你心疼那个花瓶，我再买个一模一样的。”
不提花瓶紫薇还不生气，那只花瓶是能买回来的吗？紫薇不说话，但毕竟也好久没见面了，说不想他是假的。
紫薇说：“听天璇说，开阳讲的课，你从不去听？”可能是找不到共同话题，竹徽也只好提起这件事。
玖辰听到他爹说学业问题，从心里窜出一团不耐烦地火。他两只手抓挠着头发，又突然拍在桌子上，说：“为什么你总要问这种事，老三老五还有老六，你从来不闻不问，你怎么管我管的那么紧！”
“回答我，何故逃课！”紫薇却是不让他，两人身上似乎各冒着一团火。其他五个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两人陷入僵局，老二出来抱着紫薇的肩膀，出来缓解尴尬：“爹，你这是做什么？大哥还没来时，到底是谁嘴里念的全是他……”
老三也把玖辰推到门口，说道：“你怎么又跟爹吵起来了？之前来的时候，咱两个怎么说的，都当放屁了啊！”
玖辰皱着眉，不说话了。那边紫薇眸中的怒火敛敛，冲竹赤招了招手说：“先吃饭罢。”
老六赶忙圆场：“哥，这些菜都是爹亲手种的。爹知道你回来，起大早做的。”
之后，没人说话。老三嘴里吃的五味杂陈，饭菜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好吃了。饭后，几个人帮忙收拾，却一阵地动山摇。众人急忙出门查看，百年古树，经不住一刀，说断就断。
紫薇面无表情，眼睛一直看着玖辰的脸：“你为何没听我的话？我上次就让你解散了你的小队伍，你怎么不听？你知不知道你是谁？怎么能交那些狐朋狗友？”
玖辰气笑了，走上前一步，大喝道：“是不是星君的孩子就应该坐死在藏书阁里！是不是就应该一节课不落！凭什么啊？就我活该，是你的长子，就该失去了一切属于我的欢乐，连我交朋友你都管？”
紫薇话里丝毫不让，反问道：“我并非阻止你交朋友，可你看看，他们都带你干了什么？逃课，抓鸡，画小人，捉弄师长……诸此等等，还要爹挨个列举吗？”
“都是天璇那个老家伙说的？”玖辰有意压制心里的愤怒，他咬着压根问。
紫薇说：“竹赤！怎的这般无礼？罢了，明日我随你一起回去，我亲自处理那几个人！”
玖辰的拳头“咯吱咯吱”作响，他说了狠话：“你……你若敢那么做，我从此不再回学院！”
紫薇怔了怔，他也被气昏了头，说了他后悔一辈子的话：“那也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就当从来没生过你！”
破庙里，竹徽倚在红色的柱子上，浑身被汗水浸湿，手指没有规律的颤动，嘴里喃喃的，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巨大的云彩托起一座宏伟的学院，在里面求学的大多是仙家子弟。不少良臣名将也从此处培养而出。
路人甲八卦道：“你们听说了没有？紫薇星君今早到菊室了，你看那不是玖辰师兄吗？”
路人乙着急跑到玖辰面前，说：“师兄，不好了！你爹把二狗的爹叫来了，说要劝退！”
玖辰吃惊之余，倒是没想到他这次来真的！玖辰顾不上规矩，路上撞到了不少人，跑到菊室。
开阳和紫薇站在一起，二狗他爹带着二狗站在两个人对面。二狗的耳朵通红，应该是让他爹揪的。
“你怎么来了？”玖辰问紫薇。
紫薇皱起眉来，淡淡道：“我若不来，你可能听教？”
开阳也是不容易，从来没见过玖辰来听过他的课，略带玩笑的说：“我今天终于看见本尊啦，哈哈哈。”
玖辰没理他，看着紫薇问：“你们要怎么处理他？”
紫薇星君毫不给他儿子面子，说：“开除！”
玖辰站不住，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手指伸出来指了指紫薇，又收了回去，说：“那也把我开了吧，正好你也来了！”
开阳闻言，立即责怪玖辰道：“胡说什么呢！”
紫薇手指画出一张纸张，衣袖轻拂，纸飞到二狗面前，说：“签字！”
“不许！”玖辰阻止道。二狗却笑笑，拍了拍玖辰的肩膀，安慰道：“师弟，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玩儿！”
紫薇冷声道：“不许再有交集！”
“凭什么啊！”玖辰朝紫薇大吼。因为这些事，他不是第一次这么顶撞他了。
“为你好！”紫薇说。
玖辰大吼道：“为我好？为我好！你总是这么说！到底哪里为我好？连我最后的快乐你都要剥夺！”
“胡闹！”
紫薇等二狗签好字，拂袖将他送回去。菊室里就剩下三个人。玖辰哭的泪流满面。对他而言，再也不会有人带他到处玩儿了。
“我恨死你了，竹徽！”紫薇星君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还是那种语气叫的……
之后，父子两个就很少见面了。当然更多原因是玖辰不愿见紫薇星君，总是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紫薇星君偶尔偷偷去学院看看，没看见人影就悄悄回去。
北斗七星偶尔去山涧找他喝两碗茶，说说六个人的学业。
“你们父子俩儿多久没见面了？”天璇问。
竹徽抿着嘴唇，手指摩擦着杯壁，叹气说：“辰儿还在与我赌气……一直不愿相见。我是不是把那件事做的太绝了？”
开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二狗已经安排到了不错的学院，此事我已与他说过。你莫要多想，辰儿作为最有天赋的弟子，学业要比他人重些。”
竹徽嗯了一声，听到玖辰终于收回心好好修学，他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他一直以为，玖辰和他闹些脾气没什么，但只要好好修行，一年……甚至五百年能他见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可他想错了，大错特错！时间会让纠纷渐渐淡忘，却会将误会慢慢增大。
等紫薇星君第四个年头收到绣好的衣服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他才明白这个道理。这四年里，除了在学院大型活动里能看见玖辰的身影，这孩子真的就像那天他的气话说的再也没回过山涧……
他还发现，玖辰的招式和从前大不相同，没了忍让，更多的是杀伐果断。眼睛里的戾气越来越重，敕封的血气直冲云霄。
紫薇终于坐不住了，亲自上天山挑了里面最好的铁，打造了一把剑，极品仙剑成剑时，锻造人可以选一个物件做他的剑灵。
紫薇星君带着这把剑，费了好大功夫，才让玉衡说服玖辰，父子俩才得以相见。紫薇星君走上前，拉住玖辰的手，温和笑着说：“早就听说你缺剑，看看合不合适？”
看到青色的剑身，玖辰的眼睛闪闪发光。紫薇笑了，想摸摸他的脸，却怕他突然嫌弃，连剑都不要就走了，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年便要毕业了，想要什么？”
玖辰想了想，开玩笑一样说：“若我这次拿了首榜，你退休，我替你行不行？”
紫薇笑着点点头，玖辰的确有能力继承自己的位置。
“还想要什么？”
“要不去放纸鸢吧！听师兄弟们说，人间春季最适合玩儿那些！”
“都听你的。”紫薇星君揉了揉玖辰的脑袋，宠溺的答应着。
“剑灵厉不厉害啊？我明天用它啦？”玖辰兴奋的抱着剑身。紫薇没有说话。玖辰也没多问，总之他爹不会给自己什么烂东西。
次日，玖辰喝了紫薇给的水，高兴的亲了亲他的脸颊。紫薇没像平日里一样害羞脸红，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楚风吹，战鼓擂。双方拔剑瞬间，台下连带着玖辰自己都蒙了……对方的剑灵是一只健壮的白虎，而自己的剑灵竟然是一头傻兮兮的鹿！
“认输吧！我的剑灵可不是吃素的，哈哈哈”那人说。
玖辰也迅速调整心情，手指擦擦鼻子说：“小爷就算剑灵不行，照样……照样……”突然间，身体站不稳了，脚感觉不到陆地的存在，他失去知觉的前一秒看向紫薇，才明白，那碗水有问题……
玖辰醒过来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睫毛颤了颤，眼前的光景才渐渐从模糊到清晰。玖辰坐起来，捂着疼痛欲裂的额头缓了缓。紫薇见他醒了，半个屁股坐在床边，伸手想替他按揉。玖辰握住了他的手，问：“你害我？”
“莫闹，揉一揉就不疼了。”紫薇故意回避他的问题，这反而让玖辰更加反感，松手将紫薇从自己身边推开。紫薇星君踉跄了一下，站稳身子。
玖辰从床上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看着紫薇星君，“噗嗤”笑了，多少是自嘲，多少是讽刺，更多的怕是失望到极致的崩溃。
玖辰问：“为什么啊？我当你不在乎的地位的，我差点真的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紫薇星君的手指插进肉里，他歪头轻笑，忽视了刚刚玖辰的话，说：“先回去躺着，刚醒，吃些东西。”从桌子上端起一碗一直用灵力保温的肉粥。
玖辰一掌打翻了，玉碗四分五裂，肉味馋哭了老鼠，不要命的出来吃，却只是一口就嘴角咳血，翻了肚。玖辰彻底傻了，看着地上的死老鼠，又看着紫薇。他已经看不出他眼前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原来，我该怕的从来不是山野精怪，你竟然如此害我……”玖辰害怕地呼吸颤抖了，他绕过紫薇星君，只穿了一件中衣，头发蓬乱，远看像个疯子。他手里只有一把叫做敕封的刀，见人就砍，一路上没人敢拦他。
紫薇带着北斗七星去追他，他躲了三天三夜，他们找了三天三夜，最终玖辰跑到山崖无路可逃，绝望的跳下山崖。
那是不归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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