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盛如海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沈夫人，身姿挺拔地站在舞台中间。他微笑着，讲着毫无新意的开场祝辞。
窦乐并没有兴趣听这些场面话，她站在这，只为了等肖唯出现。
肖唯一直不愿公开自己和盛如海的关系，这次主动去接孟南溪，难道是父子关系缓和了？
窦乐垂眸，还是不太相信。
群英社在他的带领下挣扎了多久，她比谁都清楚。
她不相信，也不愿承认，自己一直以来敬重、佩服的男人会这么轻易屈服于这些资本的强权之下。
那不是她认知里的肖唯。
她如此想着，身边突然飘过一阵酒气，窦乐眼都没抬，也知道是谁过来了，于是懒懒低声问：“酒醒了？”
“嗯。”秦央眼睛盯着舞台的方向，声音有些不自在，生怕她再多问一句。
不过好在盛如海在上面讲话，整个宴会厅都很安静，没人窃窃私语。
见窦乐没再问别的，秦央心中一松，庆幸自己的脸暂时是保住了。
盛如海的祝辞讲得慷慨有力，宴会厅宾客十分捧场，现场掌声阵阵。
随即，他话锋一转，道：“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我要郑重向大家介绍一位青年才俊。”
他故意顿了一下，按了按沈洛乔的肩膀。沈洛乔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垂着眼睛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现场宾客集体沉默，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已经在下面小声议论起来。
窦乐不禁攥紧了拳，只见宴会厅的所有照明突然变暗，唯有穹顶的3d星空闪着湛蓝的光。
舞台上，两束光突然亮起，一束打在盛如海夫妻身上，另一束光则缓缓移动，停在了舞台东侧一隅，落到了一身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身上。那个男人抿紧了唇，推了推镜框，走上通往舞台中央的台阶……
窦乐只觉得浑身僵硬，她歪了下头，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在胸口蔓延着，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不是痛苦，也不是伤心，更像是一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失落和茫然。
肖唯终究选择了妥协。
她委曲求全，背着骂名离开群英社，她承受着来自网络各方的诋毁和污蔑。
她抵抗着盛世娱乐对她的百般算计，她坦然面对着秦央不可预测的报复行为……
可这一切努力，随着肖唯的妥协全部付诸东流。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他的选择。
自始至终，她像一个演着英雄的小丑，英雄为了信仰而战斗。
戏落幕，信仰只是戏中词，英雄的战袍脱下，她依旧是那个被人嘲笑的丑角。
耳边的秦央好像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却只看到盛如海拍了拍肖唯的肩膀，字字清晰地说：“这位青年才俊就是群英社社长肖唯，也是我与前妻的长子……经过盛世董事会讨论决定，现由肖唯担任盛世娱乐的副总裁，他将与周志刚周总一起，共同推动盛世集团娱乐板块的发展壮大！”
这样的决定太突然了，令人措手不及。
宴会厅鸦雀无声，没人回过神来。
窦乐想起什么，下意识看了眼秦央。
他的唇角依然勾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深邃的眼眸中却如冻上了三尺寒冰，他抬起手，带头鼓掌。
从众心理作祟，众人这才想起要跟着一起鼓掌。
哗啦啦的掌声经久不断，肖唯成了全场的主角，在高高的舞台上讲着自己对盛世娱乐的未来规划。
沈骆乔的身体不好，露个面就被酒店服务生推走了，经过肖唯身后时，她看了眼肖唯，疲惫的目光隐约一动。
窦乐心情不好，想去外面透气，侧身却见秦央早就没了人影。
她走出宴会厅，找了一圈，终于在顶层西庭的紧急逃生楼梯口看到了一个人影。
西庭这个位置正在施工，除了白天过来干活的民工，平素少有人过来。
今天顶层宴宾客，西庭停工半天，此时更是半个人也看不见。
昏暗的灯光下，身形修长的男人微微弓着背，半靠在墙上，他侧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走廊尽头的窗半开着，有月光斜斜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窦乐迟疑地顿住步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
她就这样站在距离他五米开外的光亮处，静静望着不远处仿佛要淹没在黑暗里的他。
也许这些年，他也很痛苦吧。
窦乐想。
她愣了一下，突然惊异于自己这可怕又陌生的想法。
她竟然对他生出了本不该有的同情。
同情……吗？
这个词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的字典里。
她曾经私下找过她的专业课教授，也陆续做过很多心理测试，教授和那些测试的鉴定结果都是——反社会人格障碍。
她冷漠、自我、无罪恶感、无恐惧心、无同理心、无同情心、更无悔改心。但在社会责任感、道德观和自控能力方面的鉴定结果却恰恰相反。
教授说，这样的反差，似乎与她超乎常人的高智商有关。
此外，她从幼时就表现出了十分严重的行为偏离，但因为年龄增长、生活环境逐渐稳定，加之她的智商超过常人，她的病症也正趋于稳定，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病症可以消失，她也可以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她病情对于社会的危害性不大，但对于自己的生活会有一定影响。最终，她的病症等级被定为轻度。
保守的心理治疗是她与教授共同制定的诊疗方案，她还作为志愿者，参加了教授关于反社会人格诊疗的研究课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到母校接受测试、帮教授整理资料……
“喂，你还要在那偷窥我多久？”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想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这才回神，抬眸间，秦央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他脱下西装外套，拎在手里，伸手扯下领带，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
因为逆光的关系，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身材绝佳，宽肩、窄腰、长腿的影子，配合着满地狼藉的施工现场，那画面像是末世漫画里历尽艰辛打败了僵尸人却痛失所有同伴的孤胆英雄。
窦乐收敛心神，挥去了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看着秦央回嘴道：“谁偷窥你了？”
秦央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出一个头。光线太暗，他只有微微垂头，才能望进她的眼睛里。
“你在说谎。”他笑眯眯的说，直起身道：“你偷看我很久了。”
“我没有！”窦乐心虚，微微偏头，矢口否认。
“我说有，就是有。”秦央似乎毫不在意窦乐说什么，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往楼梯口走去。
窦乐疑惑，问道：“你要去哪？想下楼的话有电梯！”
楼梯间的黑暗令她精神莫名紧张，霍丁顿酒店那次ptsd复发，她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主动挣开他的手。
秦央走在前面，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浅浅的弧度。他突然停住，转身道：“你怕黑？”
窦乐垂着眸，微颤的长睫暴露了她波动不安的情绪。
秦央想了想，抽出口袋中的领带，蒙在了她的眼睛上。
“现在这样呢？”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和平常很不一样。
虽然依旧看不到，但心中的不安感奇异的消失了。窦乐闭着眼睛，缓缓摇头。
“你蒙我眼睛干嘛？不是要下楼吗？啊！你放我下来！”
窦乐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挣扎，自己就已经被秦央打横抱了起来。
“谁说我要下楼了？”他笑了一下，声音了充满愉悦：“刚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看看。”
她的耳朵距离他的胸口很近，许是他加速的心跳声和说话时的胸腔共鸣吵到了她的耳朵，她只觉得耳朵微微发热，呼吸也逐渐乱了节奏。
这感觉非常陌生，陌生到令她惶恐。
这25年来，所有令她惶恐的事情无非就那么几件事，那么几个人。
事情早就成了过去，身边的人也越过越少。
而今看来，这寥寥的几个人里，又要多一个秦央了。
这样十分不好，十分不妙。
秦央抱着她，走上了通往天台的楼梯。
他不时看看怀里的窦乐，她蒙着眼睛，十分安静，不闹也不动，像是一个无人可依的小盲女。
“到了。”秦央放下她，将她眼睛上的领带摘下。
漆黑的夜空中，除了月亮，只能看到寥寥几颗比较明亮的星星。在光污染严重的大都市，繁星满天的美景几乎成了奢望。
窦乐仰着头，看着天空，失望道：“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秦央神秘一笑，拉着她走向天台中央的位置，那里闪烁着幽蓝的光。
窦乐知道，那个位置就是星海华庭的玻璃穹顶，只是她不知道，秦央带她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巨大的玻璃上闪烁着宇海星河的影像，从上面透过影像，又能隐隐看到宴会厅内的景象。
秦央踏上几级台阶，双脚踏上了穹顶的玻璃，转身伸手去拉窦乐：“上来。”
“幼稚！”
她嘴上奚落着他的小学鸡行为，脚却已经踩上了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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