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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中考临近,家教的工作一个月前已经停了。

        月考的小崩盘历历在目,周元青不敢托大,专心准备期末考试。

        一中是高考和中考的考场,六月五号就清场放假。周元青目前是不需要太关注高考,不过这个日期对他来说有另外的意义,周俭户口本上的生日恰好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周元青从来没给周俭过过生日。他自己也从没过过,以至于连自己的生日都有点记不清,自然没有给别人过生日的概念,周三姨更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习惯。

        去年福利院有个孩子刚来,郁郁寡欢的,院里的护工便合伙给她开了个生日会。周元青放学回来,便看到弟弟等在自己屋里,兴冲冲地把分到的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捧到他面前。

        周元青对周俭从来不吝啬,一向奉行再苦不能苦孩子,零食点心和新鲜玩意从没短过他,衣服虽然眼光堪忧,但也都是挑的好的贵的。只是他毕竟只有一颗心一个脑子,做不到面面俱到,被周俭问到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前几年的失职。

        他当时没说什么,却一直把这件事记到了心里。

        光影昏暗,霓虹靡靡,俗气的红红紫紫的灯满屋子乱扫,擦着美女们雪白的大腿过去。

        新来的调酒师盘靓条顺,乌发薄唇,五官清俊,往吧台后一站,仿佛声色场里一株纤毫不染的墨竹,非常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这几天来找他调酒的人络绎不绝,他倒也不端着,态度温和服务周到,偏偏就是那股子对谁都好像拒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劲儿,和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微妙感,惹得很多人前仆后继欲罢不能。

        也不乏有想要借着调酒拉近关系春风一度的,不过目前还没人成功过。

        鲜翠的小青柠切成块,压在海波杯底,然后是同色的薄荷叶,透明的朗姆酒液没过青柠,碎冰块宛如某种不知名的晶体矿物,折射着吧台上的暗光,在整个杯子里映出一片浮光掠影。

        不过最让人看得入迷的不是杯里的酒,而是杯外时隐时现的手。手指削长,皮肤细腻,手背上青筋微凸,握着酒瓶的时候袖子挽起的手臂鼓出不明显的肌肉线条,把普普通通的调酒动作做成了一场视觉珍馐。

        周元青深得段文文真传,不管心里有谱没谱,面上一定是装模作样的沉稳淡然。

        实不相瞒,这杯莫吉托他练得不多,差点忘了是用哪种朗姆酒,在白色和黑色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拿了金色。

        好在没出什么大差错。

        周元青抽了张湿纸巾擦了擦手,其实是擦掉手心里的汗,把那杯做好的莫吉托推给对面的美女,微笑:“您的mojito,请慢用。”

        顾客的手跟他同时伸出来,眼疾手快地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顺便往他手心里塞了张纸巾。

        屋里冷气开得很足,滑腻陌生的触感像一条冰凉的蛇,周元青一抖,差点没把酒拍飞。

        美女画着精致的妆,却并不显得浮夸,衣着火辣,胸前露出一大片白腻的皮肤,橘红卷发搭在胸口,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是店里的熟客,猎艳高手,回回来几乎都能带走店里最亮眼的帅哥,周元青以前没少给她上酒,隔三差五被她调戏两句,倒也没什么恶意。

        不过以前更像是随口逗年轻的小帅哥玩,像这种正儿八经的出手倒是头一回。

        她扬起以假乱真的假睫毛,风情万种地冲周元青抛了个媚眼,端起酒杯,转过身聘聘婷婷地走了。

        段文文憋得艰难,等顾客一走,立马笑得花枝乱颤。

        抢先一步从周元青手里拿过那张印了唇印和电话号码的纸巾,展平了摞在已经攒了半寸高的纸巾堆上。

        “啧啧。”

        段文文感慨:“瞧瞧,我们家阿青这才下海一星期,收到的电话号码已经比阿佩整个职业生涯都多了,整个地下酒吧街都传遍了,咱们这的新调酒师是个辛德瑞拉牌大美人儿,每天只待到十二点,穿着水晶鞋被南瓜车拉走。”

        阿佩横遭飞来之祸,莫名其妙,顺手捡了块落在桌上的碎冰砸他。

        段文文笑嘻嘻地歪头躲了,继续贩剑:“不过今天这个美女我是真没想到,我记得她的口味应该是那种霸道总裁肌肉熟男才对啊,一开始还跟老蒋搭过讪,这都没能抵挡住阿青的魅力,好弟弟,你可真是男女通杀老少咸宜!”

        “嘿,”阿佩也掺和进来,“段小文,我看你这酒吧街头牌的尊号,马上就要让位咯。”

        “去你的,我跟我家阿青工作方向不一样好不好!”

        “他,”段文文指了指周元青,“少女杀手。”

        然后手指一转,又翘着尾巴指了指自己:“我,斩男利器。”

        “那不好说,”阿佩晃晃脑袋,“我看这一摞电话号码里,得有一半以上是男的塞的。”

        段文文回忆了片刻,备受打击。

        周元青一点也没觉得荣幸,只觉得跟每个来搭讪的人都要聊两句,工作量一下翻倍,工资却不变,还不能撂挑子,千头万绪都化作一声叹气。

        很多时候真正站在一个位置上,才知道这活儿有多难做。周元青现在每天只需要站两个小时,已经要把脸笑僵了,下班时间简直不愿意再多做一个表情,愈发冷硬,真不知道段文文他们每天五六个小时起步,平时还能眉飞色舞地插科打诨是怎么做到的。

        唉,现在开始装哑巴还来得及吗?

        来搭讪的女孩们还好,不管是熟手还是新手,总归是含蓄的多,不太会给人添麻烦。男的就不一样了,也许是圈内风气过于开放,趁其不备摸两下手实属常态,昨天还碰到一个上来就问喜欢什么体位的,在他表明自己的性取向后依然不依不饶让他开价儿,周元青职业微笑已经挂不住了,险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最后那人还是被闻讯赶来的段文文哄走了。

        对此,阿佩辣评一则:“多么甜蜜的痛苦!”

        十二点一到,周辛德瑞拉果然换回朴实无华的校服离开夜场了。

        他晚上上班不常回来,周俭也知道,这段日子不会偷偷来爬他的床,不过周元青还是在孤零零地回到宿舍,打开灯看到空荡荡的屋子的时候,有点不习惯。

        屋里比上次回来的时候干净整洁得多,桌上的资料和书被摞得整整齐齐,见底的糖罐子也补满了,应该是崔奶奶做的,周元青宿舍的钥匙只有她有,周俭那个是他自己偷偷摸来的。

        不过崔奶奶多半不知道,她每次给周元青补满的糖都是被周俭掏空的,导致她一直觉得周元青口味也甜,隔三差五给他兄弟俩塞小点心。

        有时候人的幸福感来得很简单,周元青被工作摧残了一周的心灵顿时熨帖了。

        小捡生日当天,周元青前一天晚上卖笑到快四点,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一觉到了下午,接到电话,才着急忙慌地去取了蛋糕。

        周俭不知道去哪了,少见地没有来碍手碍脚。周元青还真不知道自己弟弟平时都在什么地方出没,一头雾水地满院子转了几圈,最后才在后面的小湖边找到他。

        说是湖,其实顶多算是个杂草丛生的大水坑,还没半个足球场大,水不深。也就院里那几个小孩爱到这边来玩,尤其以周俭为首,还总是被护工阿姨教训,怕他们不小心摔下去,就算水再浅,没过个把儿不到一米五的小萝卜们是绰绰有余,可惜屡禁不止。

        不过这些周元青倒是不太清楚,毕竟跟周俭别的那些鸡飞狗跳的事迹一比,只是在湖边玩一玩,着实不值得告状。

        湖边有一个小亭子,红漆掉得七零八落,亭子里的石凳被阳光烤得暖暖的,坐着周俭和崔奶奶。

        周俭背对着他,周元青没出声,走到他身后,才看见这一大一小在干什么。

        崔奶奶手上缠了几根路边常见的不知名野草,草叶细长柔韧,被她纹路横生的手灵巧地编起来,已经有了一只精巧的草编螳螂。

        周俭……周俭不知道缠了团啥,看不出来。

        小男孩徒劳地整了整形状,没有丝毫改善。

        周元青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周俭回过头,把草团往地上一扔,扑到周元青身上。周元青一手拎着蛋糕盒,另一手接住他,顺手撸了一把手感越发好的狗头,对崔奶奶说:“我今天带他出去吃,奶奶,您也一起吧。”

        崔奶奶摇摇头,笑眯眯地说:“我就不去了,老婆子累了,回去歇一歇。”

        周元青又劝了几句,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作罢了。

        一路上,周俭牵着他的手,一眼一眼地悄悄往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盒子看,心里隐隐约约有了想法,满脸期待地明知故问:“哥哥,我们去干什么啊?”

        他哥说:“吃散伙饭,吃完就卖了你。”

        周俭:“……”

        看出来了,他哥对感激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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