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周元青其实没有要威胁周俭的意思,起码目前还没到把他送走的地步。
他只是觉得这兔崽子哭得太烦人了,还引来一大群人看了笑话,无奈之下稍微恐吓了那么一下。
而已。
自己也没想到效果能这么好,气消了大半,看着周俭憋得脸通红还不敢哭的样子,甚至还有点过意不去。
算了,小孩子没心没肺的,应该不会太往心里去。
周元青没想过周俭扔蛋糕有什么别的原因,五六岁的孩子,大脑发育尚且不健全,能有啥难言之隐,成精了不成?
就是欠收拾。
也许是因为周元青鲜少表达自己的观点,鲜少与人深交,因而在别人对他本就寥寥无几的评价里,并没有过于自我这一条。又或许是中二少年们的通病,总觉得世间所有事都会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发展,这种想当然,注定了周元青会继续忽略周俭的不对劲。
周俭失魂落魄了一整天,整个人都笼罩在可能被“抛弃”的阴影中。他一直以来闯祸捣蛋,撒娇卖乖的资本就是自己跟福利院里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他是有亲哥哥的。可这种隐隐约约的沾沾自喜突然被打破了,自己是哥哥捡来的,跟福利院的人没什么区别,周俭觉得天都要塌了,想想自己以前犯过的错,心如死灰,怀疑自己明天就要被送走。
这个孩子可能天生跟别人就不一样,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孩子想的可能是以后更乖一点,争取不被送走,而周俭却剑走偏锋地想:“只要哥哥身边只有我一个,他就不舍得把我送走了。”
这种想法正确与否先不评价,首先说明他对周元青就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或者说过于推己及人,自己没人陪不行,就觉得他哥没人陪也不行,从一开始就走偏了。
可是周俭稚嫩的脑回路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自顾自地给自己造了一根救命稻草,整个人都魔怔起来。
就算这孩子一时走偏了,本来是没什么的,再过两天,可能他就会像他哥想的那样,把自己不是亲生的这回事忘得差不多,重新天不怕地不怕起来,只是上天好像执意要给这孩子顺遂的人生一点波折,赶在这个劲头上,体贴地送上了一把待开刃的刀。
周俭刚走到湖边,便听到一阵吵闹声。
五六个比他大一点的男孩女孩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吵什么。
周俭今天没心情凑热闹,心事重重地越过他们,随便一瞥,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是一脸惊慌无措的诺诺,就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成人总觉得幼儿单纯如一张白纸,看见孩子便觉得善良可爱,其实不然。单纯或许是对的,善良却不一定,有时候孩子单纯的恶意,不需要多大的理由,不需要经过思考,比成人可怕得多。
周俭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诺诺被欺负了,说起来,这一切的开始可能还跟他有点关系。
一年前,周俭出于好玩,怂恿院里一个男孩给诺诺送苹果,又在男孩不注意的时候将盒子里的苹果换成了虫子,吓哭了诺诺,闹到了周元青跟前。
那个倒霉的跛脚男孩叫林永亮,是福利院里少有的有名有姓的孩子,跟周元青的情况有点像,父亲坐牢,母亲亡故,没有什么亲属,便被送来了福利院。
周元青对这个孩子是有印象的,只是不是什么好印象。他不愿意去说一个孩子“坏”,但是林永亮比起其他人,确实有点邪性。
每个人小时候可能都碰到过这么两种人,同样是调皮闹腾,一种是却让你觉得很讨喜,心思不坏,另一种就是完全找不到他这么做的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为单纯的坏。
如果说周俭闯的大部分祸都是出于新鲜好奇,很少波及到他人,干的最多的是无意中打破了玻璃,最后还得周元青来赔,那林永亮就是一定要牵扯到别人才高兴的典例了。
当恶势力强大并且无法打倒时,部分被压迫的人便会便会产生一种扭曲的向往心态,努力使自己成为恶势力的一员,从被压迫者变成压迫者,这一点在幼儿中体现的格外鲜明。等级差别和社会秩序的基础就是建立在人们倾向于附和富者、强者的感情之上的,越是年轻年幼,越是无知愚昧,盲目的慕强心理便尤为狂热。
靠着超越旁人的恶意和暴力,林永亮成为了整个福利院的领头羊。周俭得益于周元青这座靠山,即便不参与他的小团体,也能免于被针对。
其他人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周俭当时搞这么一出,除了手贱,多少也有一点看不惯林永亮。
诺诺也是个特殊的存在。一个温和腼腆,即便有一点瑕疵,但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中依然算是美丽的女孩,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倾慕。
不过这种脆弱而平衡的倾慕,被周俭阴差阳错地打乱了,发酵成了恼羞成怒。
失去了名为倾慕的纸壳的保护,诺诺便不再拥有豁免权了,一落成为了阶级敌人。
看,儿童的爱恨就是可以这么简单而毫无逻辑。
周俭当然不可能知道这匪夷所思的发酵过程,无意探索林永亮态度变化的原因,有时候碰上了,就使出告老师大法,喊来护工阿姨,百试百灵。
就这一会儿,对诺诺的围攻已经由语言升级到了行动。
林永亮在包围圈的最里侧抬起头一眼看到周俭,上头的热血登时便凉了一半,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有没有护工阿姨被叫来。
没看到,便放了心,新仇旧恨一下子全涌了出来,脑子一热,大声嚷道:“周俭,我知道你哥不要你了!”
周俭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漂亮的杏仁眼幽幽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林永亮毫无察觉,在跟班们惊讶的议论声中,得意洋洋地把从护工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添油加醋一番:“我都听说了,你哥因为你不听话不认你了,还说你是他捡来的呢!”
他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诺诺,愤愤地说:“他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这么大了还跟我们一样,真不要脸!”
跟班们多少都吃过周元青的糖,对年长和气的男性有着天然的憧憬和亲切,此时一片静寂,竟然没人附和了。
林永亮想象中的一呼百应并没有出现,越发羞恼,便想将怒火发泄在诺诺身上,抬起的脚还没落下去,他却骤然被扑倒在地上!
周俭压在他身上,拽领子的手法还是跟周元青学的,用力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眼睛里生了一丛狠厉的暗火。
周元青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周俭可能真的有点异国血统,还得是毛子的,不然没法解释这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
制服一个比你强的人并不难,只要比他疯或者比他更不要命就好了。周俭比林永亮足足矮了半头,然而落拳的力道却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林永亮一开始还能反抗一阵,没多久便痛得只能在地上嚎叫,妄图引来护工。得益于他选的好地方,一时半会谁也引不来。
乱成一团的孩子们没人注意到周俭的情绪变得有点不对劲,他从这场单方面的殴打里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这一天里的憋屈和彷徨好像都顺着动作被发泄了出去,开始还知道避开头脸,渐渐地便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眼里只有敌人和自己的拳头。暴力是盲目的野兽,是艳丽的罂/粟花,以同样或者更高一级的方式回击伤害带来的快感,是人最原始的精神毒/品。
几乎所有的犯罪都是从或大或小的暴力发展而来的,周俭不知道,他正站在悬崖边上。
周元青当然也不知道,他此时忙着应付另一件事。
他正在吧台后面做营业准备,手机突然来了电话,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不久前才加进去的徐福。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接起来。
“喂,是元青吗?我没有打扰到你学习吧。”
周元青找了个安静点的角落:“没有,徐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福东拉西扯了一阵,把周元青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说起真正目的:“我那天说的话不知道你回去想过没有,不瞒你说啊,徐叔叔呢你也知道,是儿童保护协会的,跟你们福利院也有接触,因为这个原因也认识了不少有意领养孩子的家庭,最近有一对各项条件都符合,家庭情况也很好的夫妻找到我,说想领养一个健康的男孩,我昨天见到你们,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嗯,”周元青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呢?”
“哎呀孩子,你现在比前两年大了,叔叔也不跟你绕圈子,你知道福利院的孩子想要碰到一个好的领养家庭有多么难吗?先不说咱们国家本来就不流行领养,就算是愿意领养的,还有很大一批是条件不合格,或者经济条件不好的,那样的让孩子跟去不就是去受苦的吗!元青啊,叔叔知道你舍不得小捡,想多留他几年,那孩子也确实讨喜,换谁都不舍得,但是你得知道领养跟大姑娘嫁人是一个道理,都是要看岁数的,你这样留着他不是为他好,是在害他啊!“
周元青面无表情地听完,怒从心起,心想老子为不为周俭好用得着你在这放屁,嘴上有点礼貌但是不多:“近几年还没这个打算,就不用徐先生多费心了。”
徐福一听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话就先说到这里,以后你要是有这个打算,随时联系徐叔叔,记得还是得多为孩子考虑啊!”
回答他的是冷冰冰的忙音。
挂了电话回去,阿佩见他表情不好,好奇地问:“咋了,你儿子,不是,你弟弟又闯祸了?”
“不是,”周元青一顿,“闯了,打了一顿,翻篇了,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怎么了?”
周元青不想多说,糊弄道:“推销的,问我给不给孩子买保险,意外死亡一百万。”
“嗬,什么推销的这么会说话,听着就想呼他大嘴巴子,难怪卖不出去。”
“谁说不是呢。”周元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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