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会
晚上十点柳若颜在电脑前等待对方的电话，电脑上写了十个待会要提问的问题。
铃声如约而至，柳若颜接起电话赶紧开始问，“柯桥作家您好，我是柳若颜。请问可以开始了吗？”柳若颜不想耽误时间。
“嗯。”
她一边念着电脑上的字，一边用录音笔录音，“第一个问题：您写作的动力是什么？”
“感兴趣。”
“可以展开说说吗？”
柯桥也算有问必答，“小的时候爷爷给我讲战争的故事，我听着入迷了，心想以后一定要当个作家把更多的真相告诉大家。”
你可能更适合当个记者，柳若颜在心里暗暗道，但随之便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最喜欢的作家以及作品是什么？”
“作家我最喜欢阿瑟·柯南·道尔，作品我最喜欢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柳若颜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他是心理学专业的，跟自己喜欢同一本书也正常。
“您的写作生涯比较短，但是成名的很迅速，请问这是因为您的努力吗？”
“一方面是我的努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速度快。”
时代造英雄，她在心中默念。
……
不知不觉十分钟过去了，柳若颜也把问题问完了，把录音存了下来。
她以为对方会挂电话，没想到他说了句，“柳小姐工作雷厉风行，不知道在现实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经常丢三落四，出门找不着北的人。”柳若颜笑着说，工作已经结束，她也轻松了不少。
柯桥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柳小姐真是风趣幽默。”
“其实我是你的书粉。”
“真的假的？”对面有点不相信。
“你的《社恐患者的死亡日记》我看了不下十遍，里面都是我根据情节查找心理学知识的笔记。”
柯桥没想到柳若颜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书粉，而且还很用功，“感谢柳小姐抬爱，那本书我也参考了很多心理学著作，其实不过是引用了名家的论点罢了。”
柳若颜自然知道柯桥在谦虚，“您不必谦虚，我自小看了不少悬疑著作，其中阿加莎的作品除了情节结构设计巧妙以外，还有大量的心理分析。东野圭吾的作品以人性和情感的渲染为重，但是对于人物的心理描写与铺垫也极多。但是您的作品从专业角度将一个人的心理剖析的清清楚楚，可以说推陈出新了。”
面对柳若颜的夸奖，柯桥并没有高兴的情绪，反而严肃地说，“我只不过是万千作家中渺小的一个，还有很多作家也尝试过这种类型，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推理小说，请不要将我放大到一个群体。”
柳若颜没有预想到柯桥是这样的反应，只能抱歉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失言了。”
“你可以加我的微信，和手机号一样，如果对于剧情有什么理解或者困惑，都可以和我交流。”
柳若颜刚刚还因为说错话情绪低落，听到柯桥这样说，心情又明朗起来。
“好。”
“那就不打扰柳小姐休息了。”柯桥挂了电话，对于这样的谈话他并不觉得疲惫，甚至和柳若颜交谈的时候让他迸发了新灵感，他打开电脑开始敲打键盘。
唐晚慕拉拢以前在柳成祥企业认识的客户，将公司经营了起来，虽然十分艰难。
由于他的客户是来自柳成祥的企业的，他就不可避免的要跟柳成祥打交道。
柳成祥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中持笔在桌子上敲打，凝视着坐在沙发上的唐晚慕。
“你要和我们公司合作？”柳成祥不敢相信唐晚慕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唐晚慕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是的，我们公司旗下新人服装设计师的作品不仅得到了海外的称赞，而且已经在业内打响了名气。”
柳成祥看着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想到了当时艰辛创业的自己，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一个新人设计师就跟他们公司合作，“你觉得我们公司缺设计师吗？”
“不缺，但是缺新鲜的血液。”唐晚慕一针见血，见血封喉。
唐晚慕在市场部工作了一年，太知道柳成祥的公司的痛点是什么了，由于公司是老牌厂家，设计师也是各类大家，所以都在自己的舒适圈里不肯向前一步，唐晚慕在和客户谈生意的时候听到最多的就是设计太老套、没有新意。
柳成祥觉得有点意思，示意唐晚慕讲下去。
“我相信你们公司也经历过变革，甚至对服装设计部进行了业务流程再造，但是最核心的问题还是员工和公司的体制问题。相信柳总也知道鲶鱼效应吧？”
柳成祥看着面前的唐晚慕，内心觉得不可思议，短短一年多，他宛如脱胎换骨一般，重新站在他的面前，对公司改革侃侃而谈。
“如果与你们合作没有效果呢？”柳成祥也不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情，他必须考虑后果。
“若有损失我们公司一力承担。”
柳成祥震惊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唐晚慕，一力承担就意味着他们要承担所有风险，但是收益平分。
柳成祥犹豫了片刻，站起来与他握手，“合作愉快。”
晚上柳成祥回到家里，王馨还在加班。他跟柳若颜吃饭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起唐晚慕，看了眼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一直拿筷子拨弄饭菜的女儿，轻飘飘地说了句，“唐晚慕来找我们公司合作了。”
柳若颜听到唐晚慕的名字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看着柳成祥，“什么合作？”
“你坐下来，这么着急干什么？”
柳若颜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坐回去。
柳成祥喝了口红酒，“他自己开了家公司，叫’颜颜’。”
柳若颜听到公司名字，脸唰地一下红了，比红酒杯里的酒还要透红。
“他对你也算司马昭之心了，你不考虑和他复合吗？”
柳若颜没想到复合这种话是从她爸爸嘴里说出来的，要知道当时最反对她和唐晚慕在一起的人就是柳成祥。
她看着柳成祥，眼中满是星辰，“爸，你这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
柳成祥之前的确不看好唐晚慕，特别是他在家里没有礼貌的说出那种话，然后辞职不干的行为，他觉得唐晚慕不负责任，难当大任。
却没想到他忍辱负重，将在柳成祥企业里学到的知识运用到了自己的公司上，最后以合作商的身份与柳成祥平起平坐，不分秋色，他才从心底认可这个人。
“你不看看你和他分手之后什么样子？要么天天在外面鬼混，要么整天闭门不出，我要是不同意还行吗？”柳成祥了解自己的女儿。
“那江一帆呢？你之前不是跟他聊得很好吗？”
“聊得好不一定要当女婿呀，也可以是忘年交。”
柳若颜这下才算是完全放心了，只要她爸同意他们在一起，唐晚慕应该就没有可担心的地方了。
三月的南方，已经褪去春寒，春笋破土而出，树木长出新枝，百废待兴。
柳若颜向柳成祥打听了唐晚慕公司所在地址，来到了他的公司。
高海刚好从外面谈完业务回来看到柳若颜在外面东张西望，以为是客户便问道，“你好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找唐晚慕。”
“他现在不在公司。”高海没想到唐晚慕有此艳福还藏着掩着。
“我可以等，请问可以带我进去吗？”
高海闻言便带她到旁边的红木椅上坐着，他一边在一旁的饮水机打水，一边偷偷打量柳若颜。
柳若颜今天穿了一条黑色针织裙，外面裹了一套深蓝色妮子大衣。耳戴两只眼泪形状的蓝宝石耳坠，穿着红色高跟鞋，显得整个人白皙有气质。
特别是工作一年之后，她已经不像学生时代那般稚气，脸上化着桃花妆，低头看着自己交叉的手指颇有一番民国大小姐的风范。
高海看得有点发愣，项文博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缓过神来。
“这谁啊？”项文博半倚在饮水机上，也在看着椅子上的人。
“不知道，找唐晚慕的，不然我就毛遂自荐了。”高海说了句，随后转身继续投入工作。
柳若颜心想坐着也是坐着，干脆到处走走看看这家公司。
虽是服装公司，但整个公司内的设计偏向古朴、文雅，入口是雕花纹饰的屏风，进来之后左边，也就是她刚刚做的地方，桌椅皆是红木家具，桌子上还摆了个花瓶，上面插着几株香水百合。
到了办公区，复古的感觉更加强烈，两张桌子倚靠在窗户旁，周围贴了几张风水画。整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只有会议室，一个大大的电子屏幕，下面是白色办公桌，一扇两米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的高楼耸峙。
“赞助商怎么说？”
“下周就可以投入生产了。”
柳若颜站在落地窗前，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唐晚慕，有人找你，在会议室。”
“谁啊……”唐晚慕脱下外套走进会议室，恰巧柳若颜回头看他。
唐晚慕愣在原地，窗外烈阳打在柳若颜身上，刺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睛，黑色的针织裙在她的身上显得如此单薄，但她却像绽放在夜里九点的昙花，易谢却坚强。
她微启的嘴唇仿佛要说些什么，但是唐晚慕的脑子一片空白，走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身体微微颤抖，在柳若颜的背上留下热意。
“我以为我们不会重逢。”唐晚慕哭着说道，与柳若颜分别之后，他没日没夜的工作，想要忘却过往的一切。
但是她那天从何莹莹家门口决绝离开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无法抹去。接着他便噩梦连连，梦到了她在樱花树下把他推到湖里，梦到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用冷漠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和她说完分手之后，他消沉了一个星期，见到她的瞬间，明白了自己所谓的自尊骄傲全都不值一提，只要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但是柳若颜走了，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联系他，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可能是台风中的一朵娇艳的山茶花，根本经不起风吹雨打。
就在他准备一心投入事业的时候，柳若颜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他冲过去将她拥在怀里，这一次，说什么他也不会放手了。
“阿慕，你松开。”柳若颜把趴在她肩膀上抽泣的人推开。
唐晚慕把她抱在大腿上，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这次说什么也不放你走了。”
“你之前还提了分手……”某人对这件事怨念极深。
“那是我喝多了，失去理智发的，你如何能当真？”
“那这次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柳若颜自然是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何莹莹家里。
唐晚慕缓缓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柳若颜听完整件事，觉得不可思议，何莹莹竟然对她如此憎恨。
“所以你还是别和她当朋友了。”唐晚慕认真地看着怀里的柳若颜。
柳若颜眼中透出坚决，“我要找她谈谈。”
唐晚慕自然是不愿意让她去，但是实在拗不过她，便说要送她过去。
何莹莹自从那件事之后，整日浑浑噩噩，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因为魂不守舍还搞错了几个财务的数字，被上级批得狗血淋头。
财务部经理把她叫进办公室，由何莹莹填写的财务报表散落在桌子上。
经理眉头紧蹙，看着低头认错的何莹莹开口道，“我建议你请假休息一段时间。”
何莹莹似乎早有预料，“如果公司不能原谅我的行为，那我只能离开了，再次为我的失误向您和公司道歉。”语毕她深深鞠了个躬，转身打算离开。
“你刚来的时候满腔热血，认真严谨，每次工作你都完成地又快又好，这次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希望你调整好心态。”
何莹莹没想到经理会这样说，她还以为自己这次被辞了，赶紧转过头向经理道谢。
获得假期之后，何莹莹去了趟西藏。
她追随来自世界各地还有当地人，在大昭寺前加入了朝圣的行列。
藏传佛教认为，对佛陀、佛法的崇敬，身（行动）语（咒语）意（意念）三种方式缺一不可。
磕头朝圣的人在其五体投地的时候，是为“身”敬；同时口中不断念咒，是为“语”敬；心中不断想念着佛，是为“意”敬。
期间何莹莹遇到几个热心的当地人，教她磕长头的方式：磕长头时两手合十，触额、触口、触胸。磕长头为等身长头，五体投地匍匐，双手前直伸。每伏身一次，以手划地为号，起身后前行到记号处再匍匐，如此周而复始。
大部分游客过来是为了祈求身体健康、升官发财之类的，可何莹莹只求心里平静和忏悔。
她在亲唐晚慕的时候，内心止不住的颤抖，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真的爱上了柳若颜的男朋友。
甚至只是因为大一时柳若颜偷拍的那张照片，然后她在和陆良超决裂之后，无法克制自己对唐晚慕的想念、对柳若颜的嫉妒。
何莹莹在见到唐晚慕的那一刻才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只需匆匆一面，甚至不需要认识、不需要问候、甚至不需要有任何交集。
但是亲完唐晚慕之后，她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和对自己的深恶痛绝，咽喉涌出一股酸意，她被自己的行为恶心吐了，她不过是个介入别人感情的小三罢了。
在大昭寺朝圣的时候，她向佛祖忏悔了自己的罪过，想起了四年前和柳若颜在上海的时候，两个人互诉衷肠；想起了那晚在昏黄台灯下，她对柳若颜吐露心声……
她终于明白所谓朋友一场，不过是陪伴与互相支持。
她甚至在想，如果没有上海之旅，她们的关系会不会有变化。但是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她陷入了嫉妒的泥沼中，被蒙蔽了心智。
回到家后，她默默把柳若颜拉出了黑名单，想向她道歉，却发现她早已把自己删除，连手机号都换了，她产生了偃旗息鼓的念头，说不定柳若颜也不想见自己。
当一个月之后柳若颜来找她的时候，何莹莹愣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柳若颜打量了一下何莹莹，发现她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穿着不适宜的居家服握着门把。
柳若颜直接绕过杵在原地的何莹莹，自己到沙发上坐着。
何莹莹扭过头看着柳若颜，“你怎么会来？”
柳若颜淡淡地说道，“如果我不’单纯善良’，在你向我拿唐晚慕联系方式的时候，我就应该拒绝你。”
何莹莹走到沙发旁，“对不起，若颜，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
“你先别着急道歉，我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想我的。”
何莹莹的心中羞愧难当，“是我之前心眼太小了，其实你绝对没有我说的这么差劲……”
“那就是还是很差劲咯。”柳若颜盯着何莹莹，何莹莹觉得她的目光犀利，自己仿佛衣不蔽体。
“对不起，你很好，一直都是我，错怪了你。”
“你没错怪我，至少在你说的我不打扫房间、老是给你讲我的爱情故事云云这方面，你说得对。”
何莹莹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
“我承认我不完美，我有瑕疵，但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柳若颜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下一下地刺穿何莹莹的心。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朋友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沟通，你从来不和我说，我又怎么会了解。”
“包括打扫卫生吗？”何莹莹嘟囔了句。
“是的，你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就是脑子缺根弦，但是我还是得为自己麻烦了你四年而道歉。对不起，何莹莹，同时也谢谢你包容了我四年。”
面柳若颜她的道歉何莹莹觉得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接受。
“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来找你吗？”柳若颜站起来看着低着头的何莹莹。
“你需要我的道歉？”
“你已经道过歉了，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圣母，我无法原谅你的行为。”
何莹莹把头压得更低了，她的自尊仿佛在一瞬间破灭。
“还有我会来找你，而你不会。这就是我和你的最大区别，你遇到事情总想逃避，而我永远都会积极面对然后解决。”柳若颜说完拿起包往外走，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又补了句，“但是你要来当伴娘，我没有多少朋友。”
何莹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看着柳若颜离开的背影，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继续留在柳若颜的身边，她瞬间腿软坐在了地上。
原来“消极被动”的人是她，不“单纯善良”的也是她，柳若颜的境界远在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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