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20章味道
大火没烧到电影院前面的那盏歪斜路灯，它至今犹在，上面被涂画了许多凌乱的彩色画，重重叠叠，盖住原貌。
云年提着澎湃的心说：“那盏灯下。”
七分钟后，阿粤出现在了这家花店门口。云年手里还拿着那颗冰棍儿。
阿粤以俯视的姿态站在云年面前，云年有些窘，迅速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阿粤没第一时间接住，而是微微弯腰问：“脸好了吗？”
视线落在云年的脸上。
纱布是在云年回径州后的第二天拆的，他嫌换药和缠纱布浪费时间，但坚持每天都擦药，也记住了不吃醋和酱油，时间已经过去一周，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早就好了。”
阿粤听后笑颜舒展，伸手接过了冰棍儿，“你怎么蹲着？”
“你怎么那么快？”被问的人站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膝盖。
“我家就在这附近。”阿粤撕开包装袋，一股凉爽的雾气喷腾而上，与阳光中的空气相遇，也云云绕在阿粤脸颊周围。他闻了一下后点点头，嘴上赞叹道：“我挺喜欢红豆味的。”
云年倒不怎么惊讶，见人不像微信上那样的“感觉悲伤”，心里装着的措辞就迟迟开不了口，只能顺着这个话题说：“包姨给我的。”
“……”阿粤刚吃了一口，听见这句话后脸色瞬间沉下来，眉头皱起。
“哈哈哈哈哈哈好吃吗？”云年眼神飘忽，越过了阿粤的肩膀，看向路灯。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阿粤的语气闷闷的，短气快词，一语而出，有点像跳水运动员落水那一刻掀起的水花，令云年心惊。
“我那个……”云年忽然转身，后面跟着的阿粤差点撞上他。
“你……”阿粤瞪大眼睛，因为刚咬了一口冰淇淋，所以说了一个字后嘴巴便紧紧抿着。
“我刚刚可能有点头晕。”云年有点儿委屈。
阿粤咽下口中食物，随后看着那双只要真诚笑起来就会变成弯月的眼睛无奈道：“我说我要教你怎么说话可要认真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吃亏。”
“我？”云年一时语塞，见人正吃得津津有味，他摇了摇头说：“不担心这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粤大笑，嘲笑。
“我的意思是，我讲话这件事，我自己习惯讲真的。”
云年继续解释：“我表情达意的工具不是嘴巴。”
阿粤收起笑容，越听眉头拧得越紧，认真地说：“可是，这种小事，是偶尔可以拿来讨欢的，有的人就喜欢听。”
云年慢慢放下了紧张，点头赞同道：“确实有。”他看到阿粤眼睛里有一股像海洋波浪般来回涤荡的清澈。
“尤其是成年人。”阿粤说着说着，忘记了吃冰棍儿。
云年不知道怎么接话，阿粤不是头一个说他讲话问题的人，他读大学的时候辅导员的第一个课程内容就是如何与人交往，语言是首要。但是理论不出实践，像他这样四年心思都埋在家庭和专业上的人，真正地交往就像一个陌生词汇一样。是在进了社会以后才慢慢进入他的生活的，这个他无法避免与人运用生活法则来交谈的时间段，阿粤成了第一个这么纠结他说话之道的人。于是，他心里忽生感激之情。他知道阿粤是好心。
为了回馈阿粤的好心，他决定多关心一下这个人，保持镇定的问：“你微信上说的事儿，怎么样了？”
阿粤没有说话，神色恢复平静。
“你不方便说也行，但是……”云年扳动着手指头，神情认真，“但是，我挺担心的。”
阿粤嘴巴嗫嚅着，似说非说的样子，眼神里那股清澈不见了，转而就变成疲惫。过了很久后才开口道：“就是那房子的事儿，没我想的那么简单，和陆虞他们走了一遍流程什么的，对了，家具也……”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仰看云年，眼里的疲惫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渴望。云年心头怔忡。
那像是要得到云年认同一般的渴望。
“家具也卖了的。”阿粤手中的冰淇淋正在融化。他没在意，又继续说：“我会拿到钱。”
“那不是很好吗？”
“嗯。”
“所以，你现在怎么办？”云年为他担忧。
“不知道。”阿粤摇了摇头。他手中的冰淇淋融化了大部分，流到了手上。云年赶紧翻衣服兜找纸巾，但什么也没找到。
阿粤又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去买包纸处理一下。”云年转身欲走，阿粤却不肯迈动步伐。
“我们两个一起？”阿粤犹豫道。
云年皱眉看他，脸色深沉，缓缓说：“我一个人也行。”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好！”
刚跑到超市门口就见到宋慧然提着东西出来，她拦住要跨入超市门的云年问：“怎么还在这儿？”
“买包纸巾。”云年简单回答。
里屋的包姨听到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包心心相印给他，“不要钱的。”
“好，谢谢包姨。但是，我还要一瓶矿泉水。”
包姨指了指饮料架子的最下面一排放矿泉水的地方，说：“那么急干什么？”
云年一时无法解释，也不好意思解释。于是弯腰给包姨鞠了一个小躬后快速出了超市。宋慧然在门口等他，他只好放慢速度与她一块儿走，自然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轻松了后的宋慧然又问：“你刚才在干嘛？等公交车吗？”
“没有。”
“那怎么还在这儿？”
“我遇到了一个……朋友。”云年的目光朝前面望去，那盏歪斜的路灯旁站着一位穿浅蓝休闲外套的少年。他的身影很正，身姿挺拔，身高从远处看去也算高，不过走近之后，他在自己的面前就显矮，云年目测过，阿粤至少矮他五厘米。
此时阿粤的手里已经没有了冰淇淋，不过手腕上和手心里粘着的粘稠液体还在，他见云年身旁跟着一个娇小女人，便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
“这个就是你朋友？”宋慧然看着阿粤，有些惊喜。
“嗯。”云年点了点了头。
“阿姨好。”阿粤猜测她是云年的母亲。
“之前还没见你有这么一位朋友。”宋慧然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阿粤身上，从他的头部慢慢观察，然后再移到下面，来回看了一遍。
“叫我粤青就行，阿姨。”阿粤上前想要和宋慧然握手，但是看到自己的手不干净，又收了回去。
宋慧然不在乎也不多想，只是笑容甜蜜蜜地问他在哪儿上学，家在哪里，以及有没有女朋友。
阿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只好看着云年求助。
云年把手里的东西又递回给宋慧然，催促她道：“你不是说今晚要给小烊小研包饺子吗？我现在先去接她们，很快就回来。”
宋慧然收回停留在阿粤身上的视线，转顾云年，开口道:“我知道。”讲完后又去看阿粤，语气轻快起来，“粤青要不要去我家一块儿吃饺子？”
“我？”阿粤有些疑惑，懵着头脑再次求助云年。
“她手艺还不错，去尝一下？”云年说。
“我看着粤青眼熟呀，是不是住这附近？”宋慧然眼睛忽然发亮，似乎终于是发现了什么她神思许久的东西。
“嗯。”阿粤点头。
“那都是近邻近亲！”宋慧然眼中的亮光慢慢弱下来，但微笑不减，“你和阿年还是朋友，要是家里边没事儿的话就去阿姨家一块儿吃。”
“阿姨人好好呀。”粤青被宋慧然的热情感染，不自觉扬起嘴角，说：“我肯定想吃阿姨家的饺子呀。”
云年心里不由得被触动，轻声对阿粤说：“那等下一块儿去吧。”
“是啊，阿姨的手快，你们回来的时候一定包好了。”
阿粤欣然回答：“好呀。”
得到肯定答案后，云年催促宋慧然，“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走了。”
“知道了，去吧。”宋慧然转身接过云年手中的东西。
“我先去给她打车。”云年对阿粤说完后跟着宋慧然去到了马路边。
阿粤愣在原地，他怔然的望着自己的手，上面的粘稠液体还在，而且越黏越紧，似乎快干了。他把手伸起来闻了闻，是甜腻的红豆味。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想再吃一颗。
云年回来后，二话没说就把刚才阿粤闻过的那只手拉住，然后往上倒了一点矿泉水，再用纸巾擦拭，很快，那些液体就被擦掉了。擦完手心之后擦手腕，也是用同样的方法。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人静静地擦手，一个人静静地看着。
擦手的时候云年低着头，个子就显得和阿粤差不多高。阿粤的眼睛从仰视转换到平视，目光从两人的手转移到云年的近在咫尺的额头。他忍不住吹了一口气，云年的刘海随即散开，露出白皙的额头，上面渗着滴滴汗珠。
云年没说什么，而是继续安静地做了擦手的收尾工作。收尾完后才放开阿粤，一言不发的往前面一个垃圾桶处走去。
阿粤露出笑容跟了上去，大声询问：“是不是要去接妹妹们了？”
云年说：“和我一块儿去吗？”然后把脏掉的纸扔进垃圾桶。
“你刚才不是说的‘我们’吗？”
云年伫立着等阿粤，没说话。
“好啦，我不是故意的。”阿粤的声音轻快起来，恢复在云城时的朝气。
“没什么的。”云年回头去看那盏歪斜的路灯。
“是我这几天让你担心咯，抱歉。”阿粤委屈。
“哦……那做点什么实质性的，空头说信服度不够。”
“哈哈哈哈哈现在的你好会讲话哦。”阿粤跑到了云年的面前，直直地盯着他。
“道歉本来就是得实质性啊。”云年偏开脑袋。
“像你刚才那样？”阿粤把那只刚被云年擦干净的左手举到云年眼前，兴冲冲地问。
云年闭眼，沉声道：“现在先去接云烊云研。”
阿粤收回手不再打趣，安静下来跟在云年左手边。
走了几步，云年说：“听说云烊在学校打架，还挺严重，估计得折腾好久了。”
阿粤反应了好几秒后才说，你妹妹真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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