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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第76章满月

        二十三岁,从堕落的早间清醒。

        阿粤还在熟睡,脸蛋红嫩嫩的,眼睛有点红肿,是前一天晚上云年留下的恶果。伸手碰了碰,又附身去吻了吻,把手扬起,在太阳光里看清那枚戒指,细碎的蓝色星光,禁锢在银环中央。

        “大年初二”,由于阿粤身体欠恙,两人在家里窝了一天。

        “大年初三”,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二人打算去给好友李洛和满月拜年,顺便探看情况。只不过,还是没开门,云年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有些恐慌。

        明明前两天李洛还给他发生日祝贺了的。

        站在门口,云年打电话给李洛,还好接了。

        但是他说他们在医院,因为满月肚子不舒服所以住院待产,这几天他们都一直在医院。

        换了方向去医院,带了些营养品。住院部四楼妇产科407室,李小松叔叔、李洛、包姨都在。满月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恙,但是正在输血。云年与阿粤坐在对面,看着这一家人,他们的面上都挂着疲惫神态,不知道来了几天了,也不知道医生给他们说了什么。

        云年找机会把李洛拉出病房询问情况,李洛说:“贫血。”

        不好问严不严重,既然都来了医院,必定是不好的结果。说安慰的话也没用,就闲扯了几句让李洛放松一些。回到病房看到包姨在和阿粤聊天,皆是同样的那套话,在哪儿读书,什么专业,有无女朋友。

        云年回到他身边,包姨“啊!”一声惊叫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吓完后焦点自然聚集过来。

        “你你你,阿年,你哪儿搞的戒指?”

        云年有些脸红,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们所有人的反应,低首解释:“就……随便戴着玩玩的。”

        他不敢抬头去看阿粤的反应。

        可是包姨不信,他早就怀疑云年有猫腻,紧追不舍:“你最近真的太反常了,说句实话我比你那亲妈还要了解你,你在外面绝对有人了。”

        说得他好像搞外遇了。云年皱眉,不再解释,最好的方法就是逃避。说还要回家去看一下,立即落荒而逃。

        室内,包姨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沉思冥想,几分钟过后,给李洛甩过去一道凌厉的目光,问:“他也要结婚了?”

        李洛冷着一张脸说:“戴的是中指!”

        这两天他们话不多,但还是黏在一块儿,吃完饭后依然窝在单人沙发里看电影,这次是《赎罪》。

        罗比穿过战争硝烟,致信瑟西莉亚:“我将归来,找到你,爱你,娶你,并光明正大的生活。”

        云年说,这是唯一一部因为台词而让他反复观看的电影,他向阿粤解释了海边战争残骸的长镜头,说他试图学习过,效果还不错。说他因此去看了詹姆斯·麦卡沃伊的所有影片,觉得他那双瞳仁就像自由。湛蓝,是自由。

        阿粤很认真的听他说,但是没怎么回应。云年意识到了他这两天的变化,知道他还对那天晚上的事心有余悸。

        他向他求婚,然后他拒绝了。

        云年有些懊悔。至少,不要说那么多真心话,他不知道是哪一句触动了阿粤,致使他现在变得沉默。

        他始终记得那天晚上阿粤完全把自己交付于他时眼里饱含的泪水。他自己也在一片意识朦胧中流下了眼泪。

        看完电影后,云年问他:“阿粤,你喜欢听什么音乐?”

        “没有特别喜欢的。”阿粤说。

        云年无话了。

        “但是常听kingofconvenience的歌。”

        “嗯,我搜一下看看。”

        “他们有九年没发歌了。”

        点开《24-25》,阿粤忽然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说:“你不应该说只是随便戴着玩玩的。”

        “……”云年心里一揪,无法开口解释。歌曲播放着,房里却安静得可怕。播到一半,李洛忽然打电话来。

        “阿年,你来医院陪陪我,我真的,我怕,太害怕了。”

        “怎么了?”

        “满月进产房了!”

        奔往医院,找到李洛和包姨他们,一家子沉默着在产房外踱来踱去。

        一个小时了。李洛说,满月进去一个小时了。

        “一般要好几个小时。”云年颤抖着安慰。

        李洛靠着墙,弓着背垂着头,像极了那天云年见到的那个老人。也是一样淡绿色的墙,也是一样的静寂得让人恐慌的夜晚。

        太静了。他心里被忽然冒出来的疑惑吓了一跳,产房里为什么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云年过去揪着包姨问,包姨镇定自若地回答:“能忍,就没声。”

        “……”

        “你妈生你的时候也没声儿。”包姨说,“我也没有。”

        但云年还是紧张得不行,他走到李洛身边,握上李洛的手臂,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冰冰凉凉的。

        “别担心。”他只能又说。左右看看李小松和包姨,他们都抱着臂来来回回地走。没过多长时间,宋慧然和云烊云研竟然也来了。母女三人跑得大汗淋漓,宋慧然第一个冲到产房门口,揪着包姨问:“你怎么现在才说?”

        云烊看着一直站在椅子边的阿粤,走过去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阿粤回看,她便把视线挪开。云研则走到云年身后,叹了口气,没说话。

        这么几个人等着,盼着,愣是没听到一丁点儿孕妇呼喊的声音,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后,产房门开了,一名女医生急急忙忙跑出来,问谁是丈夫谁是家属。李洛这时候才紧忙着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我是,我是丈夫。”

        “病人情况非常危急,一上手术台就晕过去没什么动静,我们进行了抢救,现在才慢慢恢复意识,但是她的体质之前就非常虚弱,根本就没有力气生孩子,更别说现在又是早产,所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什么?”包姨冲前扶住儿子问,“不是剖腹吗?”

        “现在来通知你们做好准备,到底情况怎么样还得等一下再看,这位孕妇之前就有病史你们是不知道还是怎么?医院已经给过相关证明的了,出了事我们是……”后面没说完,她白了一眼李洛,又转身急急忙忙地跑进去了。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出声。

        李洛甩开包姨,行尸走肉般又走回来他先前待的那片区域,靠着墙慢慢滑了下去,跌坐到地上,垂首掩面。

        几天前,他把一切都摊牌了,静立在母亲面前,释然开口:“小满离过婚,以后可能怀不了孩子,这样,你愿意接受我们吗?”

        晴天霹雳把人霹得犹如冰雪滞凝,包姨怔然着望了望儿子,又看了看满月,最后看了看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丈夫,隐忍了几天的泪珠子终于滚落。

        二十三年了,头一次看自己母亲掉眼泪是种极其痛苦又无奈的事情。李洛心里也哭。母亲是个什么性格他知道,所以才不敢回家,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满月怀孕,而是这无形之中压下来的世俗阻碍。他以为,母亲要他找好的找优秀的,因为他优秀,他以为母亲要体面的要风光的,因为她只有一个儿子。可是这一切他通通忘了,喜欢上这个女孩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关于体面和风格的想法,他只是想爱她。

        “她之前生过两个孩子,子宫出了点问题,医生说她可能怀不了小孩了,但是,奇迹般的,我们还是怀上了,也许,这是我们的唯一一个小孩。”

        “我能讲的就只有这么多,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我们就回来,如果不愿意我就自己在外面成家立业,但你们依然是我父母,我和我妻子、孩子都会来孝敬你们。”

        “够了!”包姨起身背对着李洛,再也讲不出什么话。

        从得知真实情况的那一刻到现在伫立在产房门口等待着满月平安生孩子的这一刻,她都没有再讲过一句什么不愿意,她关了店和儿子在家照顾满月,亲自熬汤冲药给她喝,希望她能平安,希望儿子的希望不要破灭。可是四个小时了,产房内长久的寂静其实早已冲垮了她内心那道防线,她握着宋慧然颤抖个不停。寻眼去看儿子,看到他缩成小小的一团跌在墙角边。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会是个生命冒险。

        检查出怀孕的时候,医生建议不要生,可是满月执意要留下来。她笑着对李洛说:“这是唯一一个为心爱之人怀的小孩,她是我全部的希望,是我爱你的凭证,也是我的全部。我不能放弃她,求你也不要放弃。”一边说一边笑得开心,李洛却听得泪流满面,他何尝不是第一次这么真切的被人爱着呢?被你这样付出生命的爱着的我,恳请你,请你一定要挺过来,我还欠你一枚戒指,还欠你一场婚礼,欠你一个家。

        李洛无声的祈祷着,循着微渺希望等待着。等了九个多月,等了一个晚上,终于在产房门打开而医生对他摇了摇头的时候崩溃。他的希望在那一瞬间破灭,他倒了下去,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模糊一片,他像是麻木又像是死亡,没了呼吸没了感知力。可是在那虚虚实实和若隐若现的所有人朝产房门口奔跑的画面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人抱了个生命走到他身边。

        一团肉肉的微微泛着紫的小东西。是孩子,是他的孩子。他的女儿。他站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办。有人推了推他的手臂,他使然地伸了出去,接过那个小小的暖暖的生命,忽然间,一声婴儿啼哭划破漫长黑夜。

        他醒来了,脸上又是笑容又是哭泣,各种情绪交织着使他面部扭曲,扭曲成悲痛的模样。他抬眼去看眼前的人,没有满月。满月还在手术台上,他抱着女儿往里冲,想要见满月一面,但是被人拦住了。渐渐地,哭声不再只来自于婴儿,还有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年长的母亲。

        没有哭的人脸上也挂着泪水,云年,阿粤,爸爸。还有自己。他好像没哭了啊,可是,为什么,还是感觉湿漉漉的。

        医生把满月推了出来,盖了白布,腰部以下全是血,暗红色的血,渗透出来,染遍所有情绪。

        有人从他手中接过了孩子,他跑到推车旁边,不顾阻挠掀开白布,一张熟悉又苍白的脸,一张漂亮但已了无生机的脸。就是这样一张脸,在他十九岁的时候给他带去了希望。

        她对他说:“你继续表演吧,我做你的观众。”

        于是他开心得在他面前像个猴儿一样耍起武功来。

        “小满姐,我喜欢你。”他说。

        “小满,嫁给我。”他说。

        “小满,我爱你。”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附身亲吻那双泛紫的唇瓣。

        生命在静寂之夜逝去,鹅毛大雪继续纷飞。

        春节的最后一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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