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革委会办公室里,陆战生和郑延俩人正规规矩矩的站着,低着头,垂着眼,看上去特别乖巧老实。
主任李青山坐在办公桌前低头批阅文件,写完一页,抬头看看他俩。“你们别跟我这耗了,不行就是不行。”
一听还是这话,陆战生立刻委屈的叫了声:“李叔”
“叫李主任。”
“”
陆战生只好又改为讨好的笑。“李主任,我们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已经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深度的检讨和自我批评,这回是真的认识到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李青山板起脸。“当初你们聚众打架斗殴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面临这样的后果,你们这些混小子,不给你们点惩罚是不会长记性的。”
“是是是。”陆战生赶紧点头。“李主任,您放心,这回我们是真的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是啊李主任。”郑延也说:“我们俩来之前来还对天发过誓,说以后一定要约束自己,避免犯错,从根本改正不良行为,努力进步思想,争做咱社会主义祖国优秀青年,为咱们”
“行了行了。”
李青山摆摆手打断了郑延。“你俩别跟这儿拣好听的说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组织上已经作出的决定是不会变的。”
“”
眼看放低姿态软磨硬泡无用,似乎再无好好商量的余地,陆战生和郑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主任。”
陆战生再开口,态度是百八十度大转变。“打架这事确实是我们不对,组织上要给我们的惩罚,我们认,但组织上是不是也应该站在我们的立场考虑一下啊?”
“你们的立场?”李青山:“那你说说?”
“是这样的。”陆战生清了清嗓子。“自从我们的父母被隔离审查之后,我们几乎就成了孤儿一般的存在,在我们成长最关键的几年,没有长辈教导,是非对错都是靠我们自己摸索着认知的,可不得有些方面走了歪路吗。”
“就是啊。”郑延紧跟着附和道:“组织上把我们定义为‘可以被教育好的子女’,那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确,我们本性都不坏,稍加引导那就绝对不可能在正确的革命道路上跑偏,可问题就是,没人引导我们啊。”
“一派胡言!”
李青山气得脸都绿了。“什么孤儿,什么没人教导,简直胡说八道!你们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自己,组织上没有抚养你们吗,没有教育你们吗!自己不成气候,还学会推卸责任了,我看你们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
一看李青山已经被他们拱出了火,陆战生赶紧又添了把柴:“是,组织上确实没抛弃我们,但也只是给俩钱,只管饿不死就成,那还不是因为怕自己脸上抹黑。”
“陆战生!”
李青山猛拍了把桌子,气的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陆战生见状,立刻装模作样的大喊了一声:“李主任我错了!您别打我啊!”
“李主任!”郑延也紧跟着大喊了一声:“您别冲动,陆战生他不禁打啊!”
“你们胡说什么,谁要打”
都没等李青山把话说完,郑延突然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明面上做一副要拉架的架势,实则在拉扯的过程中故意把他的手臂轮到了陆战生身上。
陆战生正好顺势往侧面一倒,倒下时候故意在桌角磕了下脑袋,倒地之后又立刻故作痛苦的大喊了几声。“哎呦!我的头!我的头破了!流血了!”
而就在这时,革委会其他办公室的人恰好因为听见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
特殊时候,上面有着明文规定,迫害在隔离审查期的干部子女是重罪,陆战生的父亲和郑延的的父母以前都是正部级干部,是正儿八经受保护的那一类。
回家的路上,陆战生和郑延各自揣着盖好公章的探视文书,一路狂笑。
“陆战生,你小子刚才瞧见李主任那脸没,都快黑成锅底了,哈哈哈哈”
“丫自找的,好说好道的他不听,非等着挨顿收拾之后才老实,你说他是不是欠。”
“欠是欠,但你小子也是真的阴险狡诈,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招儿,我今儿算是服了。”
“什么叫阴险狡诈啊,你会不会用词儿,不会就赶紧的去参加个扫盲班,哥们儿这明明叫聪慧过人。”
“拉倒吧还聪慧,你丫就是阴险。”
“去你大爷的。”
“哈哈哈”
自行车骑的飞快,笑骂声你来我往,两人打打闹闹的回到大院儿之后,已经是傍晚。
这个时间点上从大院儿的中央大道穿过,对陆战生和郑言来说简直是种煎熬,毕竟傍晚是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做饭,这时候经过,沿路两侧院子里飘出来的饭香直往鼻子里钻,能让人瞬间就走不动路。
尤其对于陆战生和郑延这种,家里没个大人,半大小子自己也不会做饭,三天两头吃不上一顿热乎的。
也是闻到饭香肚子咕噜咕噜叫之后,他俩才想起来他们从中午就没吃饭。
而一想到饭,郑延就想起了上午跟陆战生打的那个赌。
“对了,陆战生,你小子还欠我一只烤鸭,今儿后半夜别忘了早去排队。”
“”
折腾了半天,陆战生本来都快忘了早上那事儿了,现在郑延这么一提,他的好心情算是到此为止了。
而见他没吱声,郑延从后边踹了脚他的车后座。“你丫什么意思,不会想赖账吧?”
说实话,陆战生确实在考虑要不要赖账,毕竟他身上没钱,要花钱就得去找贺知要,而每次要钱的那个过程,实在是艰难。
陆战生车子打个晃,他刹了车,用脚撑了下地,一抬头,发现正好停在了贺知家的大门前。
“”陆战生回头瞪了一眼郑延:“你丫还有点人性吗?”
“愿赌服输,赖账可非君子所为啊。”
郑延笑着停下来,看了看贺知家里唯一亮着的那个小窗户,催促道:“罗姨应该还没下班,这会儿正好,你丫赶紧的吧。”
得。
陆战生知道这账应该是赖不了了,只好支下自行车,给自己做了会儿心里建设,然后抬腿跨进了贺知家的大门。
这片儿的小院儿是统一修建的,每家每户的格局基本都一样,只是贺知家收拾打扫的更干净,就显得更宽敞一些。
陆战生进门之前做的心里建设主要是平复情绪,尽量不要让自己太过暴躁,毕竟是来拿钱的,但……越是建设,上午窝的那股子火气就越是要熊熊燃烧。
以至于走到贺知的房门前时,陆战生实在是没控制住自己,咣一脚踹开了门。
进屋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在书桌前的背影,身型修长,坐的端正,穿着海蓝色毛线衣,军装裤子,整个人就像他房间布置陈设一样,简单朴素,干净整洁。
这就是贺知,那个大人们口中稳重成熟、品行端正、仪表堂堂但在陆战生看来就是虚伪刻薄、冷面寒铁、道貌岸然的,贺知。
陆战生站在门口瞥了他一眼。“给我钱。”
贺知没理人,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坐在书桌前看他的书,连头都没回。
虽然已经预见是这情形,但陆战生还是生气,每次贺知的这种无视的态度都让他火冒三丈。
“你聋了啊!我说给我钱!”
贺知还是没理他。
陆战生更生气,看到门口正好有个小板凳,他咣一脚踹出去了老远。“信不信我抽你!”
贺知微微动了动,总算有了点反应,但他只是翻了一页书。
陆战生见状,怒气值几乎瞬间达到顶峰,拳头立马就硬了。
但也就硬了半分钟。
半分钟之后贺知还是没理他,陆战生的那股劲怒气就只好又开始从顶峰回落。
从小就这样,每次陆战生气急了都特别想把贺知拖过来暴打一顿,但每次都无法真正付诸行动,究其原因,是总有无法忽视的顾虑。
说起来,陆战生比贺知小三岁,十五岁之前他的身高总是比贺知矮一头,感觉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可能打不过,十五岁之后好不容易长到比贺知高了那么一厘米,感觉终于可以有十足的把握碾压贺知的时候,他爸突然出了事,被带走前把经济命脉交到了贺知手上。
打也不能打,最后,陆战生最后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剑拔弩张的架势,偃旗息鼓,并且,向现实低头。
想从贺知那里把钱要出来,就得先让贺知肯理人,而这贺知个人又特别能沉得住气,他要是不先先向他低头,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理你。
于是在默念了十遍“大丈夫能屈能伸”之后,陆战生只好不情不愿的退出屋子,关上门,在屋外站了站,然后敲了敲门,再进去,进去之后还要把刚才踹倒的小板凳重新摆放好。
如此,贺知总算才肯理人,他并没有回头,声音冷的跟结了冰似的。“做什么用?”
“吃饭。”陆战生说。
贺知拿了钥匙,打开抽屉的锁,从中取了钱放在桌上,陆战生看了看,五毛。
这还是贺知给他规定的每日支取金额的上限。
七十年代物价低,一天五毛钱填饱肚子问题不大,但买大饭店烤鸭就只能买半只。
“给我两块。”
“”
“你先给我,我有用。”
“…”
“大不了算预支后三天的还不行吗。”
“…”
贺知又不理人了。
陆战生又开始生气,贺知这人就是这样,每天规定给他五毛就绝不会多给一分,说好听点是原则性强,说不好听点,就是死脑筋,不近人情。
陆战生深知跟他怎么都说不通,也不多废话了,于是赶在他上锁之前冲过去强行打开了抽屉。
然而还没等碰到钱,手腕就被抓住了,陆战生侧头看过去,正好对上贺知凌厉的目光。
说起来,不止是脾气性格,陆战生从小对贺知这张脸也很嫌弃,倒不是嫌弃贺知长的不好看,贺知是典型的八边形脸,额头饱满,鼻梁高挺,下颌骨又锋利,显得五官极其精致,他的皮肤很白很干净,是一般女孩子都比不了的清透,其实长的很好看,但……就是架不住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眼神还特别犀利。
陆战生讨厌的就是贺知看他的眼神,他不知道精准的该怎么形容,反正只要贺知只要那么看他,他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差劲。
“陆战生,你是强盗吗?”贺知清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气。
陆战生移开目光,压了压心里的烦躁。“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那它为什么在我的抽屉里?”贺知说。
“…”陆战生没话说了,他直接甩开贺知的手,从抽屉里又取了一块五,反正贺知觉得是抢。
贺知可能觉得阻止无用,也没说什么,但就算陆战生就算不看,也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肯定更失望和厌恶了。
无所谓了,陆战生想,反正从小就这样,不过他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放心,我说话算话,预支就是预支,后边三天绝对不会再来找你了。”
贺知没说话,合上抽屉,回过头去继续看起自己的书,一副再也不屑跟他多说半个字的样子。
陆战生就那么看了他会儿,感觉自己的烦躁又有要搂不住的趋势,于是收回目光,转身就走,可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下。
“喂,那个叫秦什么的,你喜欢她吗?”
贺知没回答。
咣铛。
陆战生又把刚才摆放好的小板凳给踢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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