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老人们常说,如果有旧伤,比如伤过筋骨,受过刀伤,每逢阴天下雨的前一天,伤患之处都会有一些感应,是明显的不舒服。
这事儿具体有多少科学理论依据陆战生不是很清楚,但他记得离家的时候,罗姨叮嘱过他,刀口要好好养护,注意保暖,阴天下雨的时候痛痒是正常的,不要挠,熬过一个春夏秋冬就会好很多了。
当时陆战生没有特别在意,也是在看到地上那一大片黑乎乎的蚂蚁时,他忽然想到了这件事,也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旧伤异感,蚂蚁搬家,大概是马上要下雨。
说起来,陕北高原的气候是真的很奇怪,春耕需要水灌溉时,整个春天都异常干燥,一滴雨水都没下,可偏偏到了麦收时节,最不该下雨的时候,却突然有了这个苗头。
陆战生听村里人说过,今年因为他带头打了那几口井的缘故,小麦得到了充分的浇灌,所以长势特别好,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收成肯定比往年要好很多。
可若是出了意外,比如在即将收割的节骨眼儿上淋上一场大雨,那可就全毁了。
不行。
陆战生原地琢磨了片刻,赶紧回屋对贺知说了这件事,然后两人一起去找吴常德。
吴常德这会儿还在气头上,看见陆战生都不想让他进门,一听陆战生说要下雨更是恼火。
毕竟此刻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毫无阴天迹象。
“下个屁的雨!睡傻了啊!”
吴常德拿烟袋锅子指着陆战生,眼睛瞪的老大:“你个浑小子!莫想着折腾,你就是闹破大天去,粮食也不分给你!”
陆战生看见吴常德也上火,不过抢收小麦的事情比较紧迫,他就暂且把火气放了放,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吴支书,我现在是在跟您说正事儿,一旦下雨,今年的粮食毁掉,全村人挨饿不说,明年的粮食种子质量也不会好,这会是个恶性循环。”
“用你说啊!”
吴常德怒道:“我种了这么多年地,这些事我不知道啊?”
“好好好,您知道。”
陆战生压着火气说:“那您赶紧的去组织大家,收割小麦的工作必须现在马上开始。”
“今天不割!”
吴常德瞪着眼:“说的明天就是明天!”
“明天不行!”
陆战生看吴常德那说不通的劲儿就开始着急,火气就开始压不住。“万一明天下雨就全完了!”
“你咋不说万一明天地震哩!”
吴常德说:“天是你家的,你说下就下!”
“操!”
陆战生的那点耐心耗尽,直接怒了,也瞪着吴常德:“石门村怎么选了你这么个老顽固当支书!好赖话都他妈分不清!难怪你们这帮人年年挨饿!”
“你出去!”
吴常德也气急了,拿烟袋锅子就要往陆战生身上招呼,不过被贺知给拦下了。
贺知拦下吴常德后,立刻回头对陆战生说:“这里交给我,你先去找郑延他们。”
陆战生知道,跟人讲道理这件事贺知比较在行,他这会儿气的肚子疼,也不想继续跟这老东西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就决定跟郑延他们先去地里。
陆战生离开之后,吴常德气的喘了半天,稍稍平复了一下,对贺知说:“小贺同志,你这个弟弟在家一定不少挨揍!”
“是,以前也经常跟他爸这样吵架,有时候是很会让人生气。”
贺知顿了顿,又说:“可有的时候,吵的也很有他的道理。”
吴常德还是很相信贺知的,听贺知这么说,他立刻问:“你也觉得要下雨?”
“我不确定。”
贺知说:“但是蚁群搬巢,燕子低空飞行,通常都是气压较低,空气闷热,确实是大雨来临的前兆。”
“你说的这些咱们庄稼人也会看哩,可日头明明就很好嘛。”
吴常德说着低头看了看地面上,没发现有成群蚂蚁,又往远处看了看到处飞着的燕子家雀,也没看出飞的有什么不正常。“都挺正常的嘛。”
“但是有这种可能。”
贺知说:“这种可能不发生则已,可一但发生,我们的损失就会很惨重。”
这话,吴常德不否认是有道理的,可他觉得这些天来天气一直很好,不怎么可能会突然下雨,而且收割的日子是村里的老人精心挑选出的吉日,不是必要,他们都不愿意更改。
“小贺同志,割麦看日子是村里的老规矩,哪能说改就改嘛。”
“嗯。”
贺知轻轻沉了口气,说:“支书,我理解您的顾虑,可我想问您,老人们制定这些规矩的本意和初衷是什么?”
吴常德皱了皱眉,没说话。
贺知说:“无非是源于对未来幸福生活的祈望,可我们的生活不是只靠这些祈望就能变好的,还需要我们努力奋斗,还有,审时度势,随时变通。”
吴常德听到这里,看看贺知,没听懂。
贺知又说:“明天到底是不是吉日,我们此刻无从而知,可我们知道,今天一定是,因为如果今天去把小麦收回来,那我们的粮食就一定能保得住,这就是吉日。”
吴常德还是稍稍有些犹豫。
“支书,这件事关乎全村人的温饱问题,容不得轻视,但凡有一丁点危险的可能性,我们就应该杜绝它的发生。”
贺知最后说:“让大家吃的上饭才最重要,我们赌不起。”
吴常德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又迟疑片刻,最后一拍大腿:“行!听你的!”
吴常德和贺知一起出门准备通知大家的时候,孙奶奶正到他家门口,腰弯的比平时还要严重,脸上表情也痛苦又着急。
“大娘。”
吴常德立刻迎了她两步:“咋了嘛!”
孙奶奶着急的说:“约莫要下雨哩!”
吴常德愣了下,当时就真开始着急了。
陆战生和贺知这俩孩子说的吴常德其实还并不怎么真的当回事,但孙奶奶年轻时摔断过腰骨,岁数大了之后每逢要变天之前都会疼的厉害,以前吴常德没少因为这个给她送膏药。
吴常德立刻安排贺知扶孙奶奶回家歇着,自己着急忙慌的去挨家挨户通知村民上工。
孙奶奶最近对陆战生颇为关爱,听说陆战生已经和知青们去收割小麦了,很好奇陆战生是怎么知道要下雨的,就问贺知:“小陆娃是咋知道要下雨的,他身上也有旧伤吗?”
贺知被问的一愣。
而此刻,陆战生则正跟郑延他们到达麦田。
这帮人没干过收割小麦的活儿,看着眼前黄澄澄的大片大片的麦田,都觉得眼晕,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割好。
而且郑延他们也不是很理解,毕竟此刻晴空丽日,他们不知道陆战生怎么就那么笃定会下雨。
“陆战生,你丫是不是跟老吴较劲呢。”郑延掐了根麦穗叼着,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
陆战生无语的瞥他一眼。“谁跟人较劲给自己找活干啊,请问你有脑子吗?”
“你倒是有脑子。”
宋见说:“那你说这活儿咱怎么干呗,就咱们这几块料,镰刀都他妈不会使。”
“不会使就学啊,你生下来的时候还不会吃饭呢。”
陆战生翻了个白眼儿,然后弯下腰去抓了把麦杆,拿起镰刀就去割。
第一刀,劲儿没使好,没割下来。
“哈哈哈,陆战生!”
郑延笑着道:“你丫不是能干吗,怎么连麦杆儿都割不断呢?”
“哈哈哈”
大伙儿听了之后也是一阵狂笑,完全没有紧迫感。
陆战生觉得有点急,正当他想正儿八经的跟这帮人说一下这件事的重要性时,一扭头,忽然看到乌泱泱的人从村口那边涌了过来。
拿着镰刀的,扛着木叉的,赶着驴车的,拉着牛车的……
所有人都在着急忙慌的往这边的地里奔,不用看他们的表情,只看气势就知道他们此刻都很着急,很紧张。
郑延他们看到那些村民之后,当时就嬉皮笑脸不起来了。
“妈呀。”
赵俊惊奇的说:“不会真要下雨吧,怎么连小孩儿也让上阵了啊?”
“这他妈的,是麦收吗。”宋见说:“看着根本就是来抢命的啊!”
“就是抢命。”
陆战生哼道:“这些粮食就是他们的命。”
对于干活儿,村民们还是经验老道,到了麦田之后,立刻开工。
有的负责割麦子,有的负责装车,有的负责往回运,所有人按部就班,分工明确。
知青们不太会干,吴常德这会儿也顾不上分出人手去教他们,也没有给他们安排具体哪块地,就只让他们随便跟着干。
贺知来的比任何人都晚,来了之后没干别的,只是跑到陆战生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看。
陆战生有些疑惑,刚想问问怎么了,可这时,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句:
“完了!开始阴天了!”
他立刻转头看去,发现远处迎风坡上的那几片乌云果然开始变大,并且开始往这边移动。
眼前的视线因为乌云的靠近开始变得昏暗,周围人纷纷发出了声声惊呼,所有人都突然像是上了发条似的,立刻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气氛顿时变得很紧张,紧迫感油然而生。
陆战生也就顾不上跟贺知闲聊了,他立刻拿起镰刀,准备先干完活再说。
贺知原地站着看了他很久,很久之后才突然回了神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发的手套,走过来抓着他的手给他戴上,对他说:“干活小心点,不许受伤。”
陆战生笑了笑,刚要说割个麦子能受什么伤,可抬头看到贺知的表情时,笑容不自觉的就在脸上僵住了。
贺知怎么…像是要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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