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明大义
臧钧愁眉紧锁,在屋中来回踱步,顾忌到臧宓经了昨儿那一遭,必然已经吓破了胆子,未必还肯愿意再为他赴汤蹈火。要令她就范,只能智取。
因此臧宓被请进门时,臧钧并未急迫地责怪她,反而赧颜向她赔罪,哭道:“当日我与同僚出城赏春,骑了半日马,有些口渴,路过一家农院时,见大门开着,里头有人在浣衣,便进去讨水……”
那浣衣的小娘子生得十分标致,只是家中清贫,连端来的水碗都有大有小,并不整齐。臧钧接到的碗甚至还豁了个口子。临走之时,臧钧将碗搁在院中简陋的石桌上,悄悄在碗底下藏了一角碎银子。
隔了旬日,臧钧休沐时往城南一间书店买书。那家店中的四连纸品相不错,卖得却比别家便宜,臧钧每回都要买上许多。
出来时正见隔壁药铺的伙计将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赶出来。原是她手上没钱,却死赖着脸皮想要药铺赊给她两副药吃。
药铺并非善堂,若人人没钱都来讨药,这铺子怎开得下去?
可谁没事会去赊药吃呢?总归是家中有人得了病,却无钱医治。
臧钧一时感慨,便慷慨解囊,替那女子付过药钱,这才认出那女子。
数日前的一面之缘,虽是匆促间一瞥,却因那悄然藏着的一角碎银,令她对臧钧心怀了别样的一分感念。原本遗憾于往后再不得相见,不意偶然间他竟又再度出手相助她一回。
先前本就有讨水的一面之缘,因此她以家中老父病重,急着煎药吃,央求臧钧的马车送她出城时,臧钧并未拒绝。可接下来的事情便偏离了臧钧最初的一颗仁心。
那女子并不懦弱羞怯,反而十分热烈大胆,望着他时满眼皆是不曾掩饰的爱慕,甚而抓着他的手,引着他伸进自己的衣襟里,直言为报恩,愿意以身相许。
臧钧从前哪经过这样的阵仗,起初的震惊之后,原想要推拒,可那女子便哭得梨花带雨,誓言今生非他不嫁云云。
当时有多感动,臧钧如今便有多后悔。他原以为不过是纳一房妾的事情,到头来却要断送自家的前程,沦落到这般身败名裂的境地。
臧宓听着他与自己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却毫无波澜,隐约猜到他为唤起自己的同情,自揭了伤疤叫她看。可她同情他,谁来同情她呢?她整个人都被毁了,再回不到从前。
臧钧见她敛着眉眼,端坐在花梨木椅中,面上无动于衷,心中有些焦急。可再急也需得沉住气。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转而问起刘镇。
“父亲以为你此番必然陷入泥潭,再脱身不得,急得咯了血。我亦原想等他好转,再去看望你……想不到刘镇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臧宓抿唇,神思有些恍惚。她并拿不准刘镇是个怎样的人,可想到之前承诺到家之后要还他银子,只是她回首再去看他,那人已不在,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怅惘。
“便是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眼下我虽自顾不暇,但礼数仍需周全。我想备下礼物送去刘家,再请他到揽月居吃一顿酒答谢,你觉得怎样?”
臧钧小心翼翼觑着臧宓的脸,生怕她拒绝。
好在臧宓点了点头,并应承一同前往,当面再谢过刘镇一回。
臧钧松了一口气,这才催促她回房好好歇息,父亲这头自然有他看顾侍疾。
事不宜迟,臧钧随即遣了家中下人,带着厚礼一路往京郊小岭村去不提。
且说刘镇与臧宓在巷口道别,因他的草鞋在水田中走丢了,这一路泥泞,穿着那劳什子反而不便走路,因此这一路皆是卷着裤腿,打着赤脚走到城中。
时下可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民穷得衣裳破了打补丁的布头都没多的,寒冬腊月里仍有人单衣赤足。偏这样的人命硬,也随处可见,因此倒也并不算惹眼。
只是刘镇转眼却见巷外有个货郎挑着担子过去,那担子底下放着几双布鞋。臧宓的鞋连鞋面上都浸饱了泥浆,一看便是在泥泞中跋涉许久。他怕四邻从她的鞋上看出端倪,便想买双来,先让她换上。
只是追出去才又想起,他并不知臧宓穿多大的鞋。而回到方才分别的巷口,那袅娜纤细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曲折悠长的巷道里。
他在巷口等了许久,天色一直暗沉,辨不清时辰,直到空气里传来饭菜的香气,晓得臧宓大约不会再回来,终于转身,往原先要讨债的人家去。
女人总是爱骗人的。尤其是生得美的女人,仗着有几分姿色,自以为可将男人玩弄于股掌间。
只是……她瞧着不像那样的人。许是家中管得严,不许她再出门。或是觉得他这样的人危险,好容易哄着他逃出生天,哪里敢再与他有甚牵扯?又或是,怕他认出她家的下人,担忧他往后会讹上门……
刘镇被放了鸽子,心绪莫名有些低沉。他素来仗义轻财,并不太在意臧宓口中要偿还他的钱。只是又一次,他想要赤诚以待的人,到见真章时却避他如蛇蝎,难免叫人沮丧衔恨。
当夜刘镇并未回小岭村。而因白日里的耽搁,自己的正事倒是扑了个空,那人得了风声,早逃之夭夭。只留下一屋子老弱妇孺,见着一众凶神恶煞的讨债鬼,吓得鹌鹑一般,骨碌着眼睛都不敢多转一圈。
“哥,他既还不出钱,便把他女儿卖到窑子里去抵债……”
刘镇一巴掌呼上他后脑勺,满脸不耐的戾气,踢了长民一脚,骂道:“她才几岁?”
长民因见刘镇嫌那家女儿小,点头道:“他媳妇虽年岁大了些,卖给牙子做老妈子也使得,只是怕钱有些少……”
听他如此说,屋角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妇嚎哭着上来抱住刘镇的腿,哀求道:“卖我吧!老婆子手脚还利索,能担水能砍柴……她年轻轻的,卖出去落到什么样的地方哪得知……”
最终这债也并未收成。
走出狭窄的巷道,长民对刘镇的心慈手软很是不满,苦着脸怨道:“哥,最近这债越发难催,半个月只收得三两单,周家公子很是不满。他的钱收不回来,难道平白使钱给人花?再这样下去,往后这活儿落不到咱们手里,兄弟们都得去要饭。”
又替周珩传话道:“他叫你今日事了便去揽月居见他,我猜着指定想敲打你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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