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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喜欢


“我从豆蔻年华便一直想嫁给徐闻。”

        臧宓将脸埋在臂弯里,说起这些年一心等待和倾慕的人,心中酸软成一团。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去。

        刘镇的满腹豪情霎时便被这句话浇灭。那句“我不论刮风下雨,都肯借你把伞撑”便咽回了肚子里。与徐闻那样名满宜城的公子相比,他刘镇算个屁。

        刘镇默然片刻,起身将臧宓用过的碗筷收拾出去,又提了小火炉进来温水。

        两个人一蹲一坐,半晌无言。臧宓抱着膝头,沉浸在追悔莫及的哀伤里。这些年的少女心事一朝都成了灰,先前有畏惧惶恐焦虑时刻搅动着心神,这一刻却只剩下一片心如死灰的痛楚。

        “你是迫于无奈,被人强取豪夺。既然还喜欢他,与其这样自苦自伤,不如主动去争取。若他不愿再接纳你,你又何必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刘镇望着面前的火焰舔过漆黑的壶底,他的憎恶向来分明,总以为爱便该激烈澎湃,而不爱,就该断得斩钉截铁。

        如臧宓这般,在心底死守着一座没有出口的牢笼,将自己困在里头一辈子,又是何苦呢?

        “你这样貌美,又心灵手巧,随便做什么营生,好好经营,这辈子都比大多人活得要好。你若去看看宜城外头多少人卖儿鬻女,一年辛劳却总也填不饱肚子,屋上无片瓦,连睡觉的床头都整夜地漏雨,就该晓得自己的苦都是画地为牢,庸人自扰。”

        “他徐老三再是个怎样的人中龙凤,不过是个男人。他若爱你,心疼你还来不及。他若不要你了,你又何必为他这种人哭成这个样子?”

        臧宓晓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可晓得是一回事,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但看刘镇显然较了真,不愿他为自己的事徒增烦扰,因而倒打起精神,擦干眼泪,强颜欢笑道:“你想要什么样的鞋?量了尺寸,我做给你。”

        刘镇见她振作了精神,果然放下心来,将一双大脚伸了出来,摆在她面前。

        “我一年到头都穿草鞋。若你能做双布鞋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其实臧宓若会做草鞋,就做双草鞋也相宜。只是她这样的女儿家,又怎会做那种东西呢?

        臧宓垂目望刘镇的脚一眼。与他英朗的脸孔相比,那双脚显得十分沧桑。他的脚掌又宽又大,骨骼也显得格外粗壮些,趾掌上满是厚厚的茧子,有的趾甲又厚又长,也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且他这两日没穿鞋,脚上尽是泥污。

        臧宓蹙眉瞥他一眼,见他嘴角扬着坏笑,见她看他,故意将脚伸去她腿侧,作势要弄脏她的衣物。

        “坏胚!”臧宓有些嫌弃,一巴掌拍在他小腿上,忙起身去端水盆。

        刘镇紧跟着她出去,站在院子里用冷水将脚细细冲洗干净。

        “这样不冷么?”臧宓听他哗哗冲着水,觉得骨子里都在打冷噤。

        “习惯了就好。脸都扛得住冻,脚凭什么不能呢?”

        臧宓被他这话逗得发笑。想刘镇方才说的那些话不无道理。她这种自幼未吃过什么苦的女子,如枝头的花,一场风雨便轻易打落了。可她若是一棵坚韧的树,自己能扎根发芽,即便失去了一场春风,于漫长的生涯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男女间的情|爱很重要,可若是因此而画地为牢,一生活在悲苦之中,那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生命短暂,人生里总有许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而有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哪怕遗憾,却不要将它当成生命的全部才好。

        刘镇洗完脚,因怕再弄脏,让臧宓拿了两只圆凳,交替着撑进屋。虽有不得已之处,臧宓却觉十分滑稽,忍不住想笑。

        等他晾干了脚,臧宓让他将趾甲修剪整齐。刘镇竟又拿出那柄锋利的匕首,这回倒没让臧宓动手。

        趁着他修剪趾甲的功夫,臧宓起身站到他背后,手掌张开,隔空量着他肩膀的尺寸。

        “那天带去揽月居的布料,原就是要赠给你的。你也无人为你做衣裳,索性一并替你做两身。”

        她嗓音轻软,眼神认真,却未察觉刘镇整个脊背都僵硬了,身子微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会刘镇因洗漱,脱了外头的夹袄。量尺寸原该这样,可隔着薄薄一层单衣,臧宓若有似无的触碰,令他敏|感得不得了。刘镇一顿,察觉小兄弟变得精神抖擞,生怕臧宓发现,忙支起腿来,拖过夹袄盖在上头。

        臧宓量完他肩宽臂长,原要再量他腰围,刘镇耳根一烧,忙推脱道:“你就比着我原先的裤子裁就是。我这个人不讲究,不合身不要紧,能穿就行。”

        他一副山猪吃不得细糠的糙样,臧宓也不强求,只摇着头笑,将方才测好的数字用木炭写在墙上。

        等臧宓用手指测量他的脚长脚宽时,刘镇抿着嘴,垂目望着她浓密的眼睫底下线条柔美的阴影,喉结滚了滚。

        “你叫什么名字?”刘镇开口,嗓音沙哑。

        臧宓诧异抬眸去望他。灯火微弱,并不能看清他眼神里复杂的情绪,只觉得那眼神分外深邃,含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臧宓心头一突,忽而察觉到什么,忙敛下眸子,答他道:“我单名一个宓字,取静谧安宁之意。”

        “噢。”刘镇自然也察觉到她那一下的疏离和闪躲。她的心上人千好万好呢,又怎瞧得上他。

        这一时却轮到刘镇有些失落。这间小小的屋子,眼前明丽如花的女子,仿佛是问神窃取偷来的。天上的神女折了翼,可待她伤好,迟早要离他而去。

        果然,下一刻,臧宓开口道:“我叨扰你这许久,搅得你日子不安宁……长久与你住在一处,到底不像样子。这衣裳和鞋子我自拿回家去做,待做好了一定给你送过去。”

        刘镇挠了挠头,也不看臧宓,径自点了点头:“你有空闲便做,若不得闲,不做也不打紧,针线活伤眼睛。”

        臧宓心中忽生出股浓浓的愧欠来。她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再嫁给徐闻,可这副残躯,若能让刘镇高兴……

        臧宓双手紧攥着衣角,声若蚊蝇,问他道:“你是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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