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秋夜（一）

从静思斋出来，云瑾径直去了藏书阁，他飞身而上，一层层仔细查阅，直达阁顶，也没有找到他要找的典籍。

        晚膳过后，云瑾依然回到藏书阁里，手执夜明珠继续寻觅。突然看到藏书阁的耳房里隐隐透出光亮，这是什么人，晚上也来藏书阁秉烛夜读？

        耳房里一个小少年坐在草蒲团上正在看着书，昏暗的烛光映照着少年沉静的面庞，眼睛里闪烁着跳动的烛火，晶莹透亮，卷翘的睫毛蝶翼般上下扇动着，因为即将要就寝了，乌黑柔亮的长发就这么披散着，只有一条淡蓝的发带简单拢起在脑后，跟白天那个一丝不苟的抓髻小厮打扮完全判若两人，温柔闲适，一缕青丝飘荡在眼前他也浑然不在意，只专注的翻看眼前的书籍。少年只着一件青布长衫，盘腿而坐，旁边有个简单的木板床，只是铺着极薄的褥子，夏天的草席还没有撤掉。小矮几上放着高高一摞儿书，这孩子又打算奋战到什么时辰？

        此时的他神情专注，时而蹙眉时而舒展，看到纠结处，忽而啃起了手指，本也是这小子的习惯动作了，无聊时候和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想要啃手指。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薄唇上来回摩挲，指甲被啃得整整齐齐，妥妥帖帖。

        初秋的白日里的暑气到了夜晚就散，再加上刚下了一场雨的缘故，窗外秋蝉已经有气无力了，凉风习习，烛火摇曳，最是温书好时节。

        真是，好久，不见了……

        云瑾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站在门旁看着小蚯蚓啃指甲，静静的看着。直到他似乎想明白了书中所述，豁然开朗抬起头来，才发现少爷正站在他面前。

        他仿佛是被抓包的小狸鼠，葱白的指尖还留在唇上，“少爷……”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少爷，惊疑的站起身来要行礼，“您这么晚了，也来看书吗？”

        “我过来找书，正好看到你这里亮着光。”云瑾抬脚就要走进来，小蚯蚓在小小的耳房里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招待少爷坐到哪个地方，云瑾回来就换了身簇新的淡蓝色暗纹云绸夏袍，在这里逼仄的小耳房里，高大的云瑾一踏进来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了，长手长脚真的无处安座的感觉，小蚯蚓觉得哪里都不妥不干净。

        云瑾看出他的为难，索性背着手，就那么站着，“别忙了，我不坐。”

        小蚯蚓有些为难：“真不好意思，少爷，这里以前就我一个人住，实在是地方太狭小了。”

        “无妨。”

        小蚯蚓如释重负，也不好意思坐下了，两人就这么站着说话。

        “这里的书你看过很多吗？”云瑾扫过小几上的书，几乎都是一些医书，看来他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姑姑说得没错，真是个勤勉的孩子。

        “看过一些，只要能够得着的。”小蚯蚓羞赧的笑了一下，之前学艺不精，个子又矮想看上面的书都“飞”不上去，现在可以努力的一层层往上攀。

        这话终于把云瑾逗笑了，他笑盈盈的看着他，“看来我教你的都没有白练，除了逃命还可以攀高。”

        两人相视一笑，云瑾又道：“你可知《南疆秘术》那本典籍存在何处？”

        “这个啊！我知道！”小蚯蚓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平时打扫卫生勤，实际上藏书阁里干净得很，于是闲来无事他就开始整理书本归类，这个他最在行，只要能够得着的，他都分门别类的整理过，可以说是一个活的“检索人”。

        “看我的！”小蚯蚓提气，就攀上了东第四排第七层，抽出了一本书，“看！”他得意的扬了扬，嘿嘿一笑，“少爷，您还要其他的吗？我可以给你拿，关于南疆的，这里还有很多，我都归到了一类了，我再给你拿几本。”

        此时的云瑾少爷也踱步来到了这一排书架下，当然藏书阁里夜晚的烛火并不明亮，侧窗里透进来的月光更是微乎其微，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要找书，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本身就知道应该存放在何处。他微微仰着头，候在书架下方，正手执着夜明珠，映得他的周身一片光华，似是给小蚯蚓光明，也似是给自己照亮，当然小蚯蚓已经攀得那么高，这点光亮几乎都是杯水车薪。

        好在小蚯蚓记性好，准确的记得书的具体位置，摸索着上得更高处，还没等云瑾答应说好，得意忘形的小蚯蚓就找到了三、四本有关南疆书，一股脑儿抽出来，只不过他明显高估了自己，这么多书一齐拿出来一只手是拿不过来的，另一只手攀着书架，脚下支点又不够，整个人眼看着就掉下来了。

        “小心！”云瑾毫不犹豫一个箭步飞身上去，想也不想就张开双臂，要接住失足下坠的小蚯蚓。

        小蚯蚓小小的身板并不重，只是从高处落下来冲力有些大，慌忙中他直接飞扑入了少爷怀里，先是几本书直接砸到了少爷的脸上，他无甚在意，只是稳稳的接住了秋隐。

        惊魂未定的小蚯蚓在落下的那一刻眼睛一闭，以为自己要狠狠的摔到硬地板，结果陡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松柏的清冽环绕着他。秋隐有些慌张，多少年没有人这样抱过他了，娘从他记事开始就极少抱他，亲近他，虽然一直和颜悦色从未打骂过他，但是与他总有一种敬畏的疏离感，对他没有宠爱只有敬重，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彼时的他其实也不过才十岁，还是撒娇承欢的年龄，就自愿到云家做小厮养家，也是为了孝顺她，母亲独自一人养大她不容易，让她不那么操劳。

        原来被人抱是这个样子的，小蚯蚓有点留恋，但是他也知道此行为甚为不妥，赶紧把脚放下来，快速的跳下地，离开了怀抱，对少爷恭敬的一揖：“谢谢少爷，我刚才有些托大忘形，所以没有立得住，还是学艺不精。”

        小蚯蚓已经从怀里离开，云瑾却一直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僵在原地，刚才一颗心紧张得厉害，正无处安放，陡然随着手臂上重量一松而落回原处，停在空中的手许久才随着心落了下来，他定了定神，有些尴尬的道：“下次要量力而行。”

        －－－－－－题外话－－－－－－

        小小的糖。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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