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待放（5）

　　滨江饭店里，大厅的闪闪金光把这五个年轻人照得分外耀眼，不是因为好看的外表，而是因为他们稚嫩的脸庞。

　　环顾四周，走来走去的都是一些看似精英一般的商业人士。崔佳洁看着他们笔挺的身板，跟她小时候磨过的铅笔一般，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在她心里，他们是她的理想和未来。

　　崔佳洁一瞟，看到身边的宋玉，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既青春又活力，却是跟这些铅笔人没法比。忽的，宋玉在崔佳洁眼里就减了一些分。

　　小莉莉拉着郭比希的手，说道：“最讨厌这种地方，都装什么装。比希，你不知道，这些人啊，白天西装革履的、人模人样，晚上回家，为了维护这好形象，得把西装悬挂起来，以保持西装的垂度。所以说，我看着他们都累。而且，这种人都特别虚伪，白天当老板的受气包，晚上回家就给家人气受。”

　　郭比希同情的点点头。

　　“还有啊，比希，你看他们里面穿的衬衫，你知道吧，那个衬衫必须每天都洗。为什么呢？因为衬衫特别薄，像他们那个年纪的叔叔阿姨们啊，只要穿一天衬衫，腋窝里都是汗臭味，不洗衣服第二天都没法穿，还有，还有......”

　　小莉莉刚要数，被崔佳洁打断了：“宋玉，我们怎么走？”

　　宋玉本来听小莉莉讲得热闹，差点忘了正事儿。他跟上崔佳洁说道：“二层，樱花苑。走吧，我们带你们去。”

　　“还是包间！”郭比希嘲讽道。话说，郭比希见到宋玉就觉得很亲切，好像跟他说什么都很放松，所以她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紧张感。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郭比希觉得太爽了。所以她有事没事就调戏调戏宋玉，而且奇了怪了，郭比希发现宋玉并不生气，反而是崔佳洁总跟她挤眉瞪眼的。

　　樱花苑很大，可以坐下10个人。

　　服务员小姑娘是跟着大家一起走进来的，她拿了两本菜单，分别递到宋玉和崔佳洁手里，然后就走开了。崔佳洁看着菜单有点犹豫。虽然平日里她的“地摊”生意做得不错，但是赚的钱跟小莉莉一起逛一下商场还是可以的，她很少花钱到这种地方来吃饭。

　　看着她有点窘迫的样子，郭比希拿过菜单，说道：“给我吧。”

　　崔佳洁感激地看着郭比希，心想：“还是你这个丫头对我好。”

　　小莉莉听着郭比希说完感叹道：“姐姐，你昨天还没说你来过呢？”

　　“都是我妈，她们来开会的时候，在这儿吃过几回。我呢，就是一蹭吃蹭喝的。等有朝一日，姐姐我也能自食其力，再请你们来吃哈。”

　　小莉莉兴奋地摇头晃脑，她不无同期地看着郭比希点点头：“大女子志在四方，试图冲破家族封锁，令在下佩服佩服。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滚，最近武侠看多了吧。”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看得旁边顾小虎倒是来了尽头。他本来是对小莉莉有些好感，现在倒是对郭比希来了兴趣。但是，顾小虎也知道，对于郭比希，他只能偷偷观察，因为那是宋玉的菜。其实，顾小虎找女朋友的标准只有两个，第一：长得过得去就行；第二：就是要有钱。

　　顾小虎是单亲家庭，爸爸离开他们之后，一分钱生活费也没给，整个家庭都是由顾小虎的妈妈一个人撑着。她平日里不仅要上班，下班了还要继续打工，才能勉强巩固小胡读书。而顾小虎的妈妈又十分要强，她一直逼着顾小虎认真读书，她要顾小虎出人头地，给那个没有良心的男人看一看。用顾小虎妈妈的话说就是：小虎，你得好好学习，将来我死了才能瞑目。

　　不仅生活有压力，没了爸爸之后，顾小虎在学校也经常受人欺负。放学的路上，顾小虎经常被攻击，有时候是小石头子儿，有时候是一个脏兮兮的水气球。

　　直到有一天，顾小虎妈妈实在烦闷，又不得不给儿子洗脏校服，于是朝顾小虎吼道：“你一天天的，早上的校服，晚上回来就脏兮兮的。你是要累死我吗？你爸爸丢下我们，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你看看你，我为了照顾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就不能给我省省心吗？”顾小虎妈妈一边说一边狠狠的把校服往地下摔。到最后，她似乎憋闷太久，把浑身的怨气统统发泄到顾小虎身上，那是第一次，她打了顾小虎，就仿佛顾小虎是他爸爸的替身，妈妈狠狠的一巴掌一巴掌的扇了下去，打在顾小虎脸上、身上、后背，打出一道道鲜红的手掌印。这在顾小虎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永远的阴影，甚至比爸爸的离去还要严重。

　　顾小虎也终于没忍住，哭着把实情都说了出来。妈妈听完差点崩溃，她是误会了孩子，又拿孩子撒气，后悔不已。母亲可能就是这样，每每打完孩子，每每又总会后悔。

　　那天之后，顾小虎的妈妈就把他送到了武道馆学习跆拳道。妈妈只对顾小虎说了一句话：“如果以后有谁再欺负你，你就用拳头打回去。”顾小虎看着妈妈，坚定的点点头。

　　之后的一段时间，顾小虎也总会挨欺负，但是渐渐地他开始反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打架越来越厉害，没人敢再欺负他。顾小虎知道，这都是在武道馆训练的结果，但是他也知道，妈妈为了让他能在武道馆学习跆拳道，晚上也兼了一份职。有时候，看着不到35岁的妈妈，半头的银发，顾小虎就觉得心疼和心酸。所以，他对钱很敏感。

　　不过，顾小虎也算是争气，考上了数一数二的财大。只是，学校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黑瘦幼小的身板下，是承载了多大的压力。

　　所以，当顾小虎看到小莉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挖到了金子，这样的女孩才是他的菜，才是能拯救他的人。先下手为强，在吃饭的时候，顾小虎故意坐到了小莉莉身边，自己创造条件。

　　郭比希看着顾小虎对小莉莉热情的样子，主动往崔佳洁那边挪了挪，她小声对崔佳洁说道：“佳洁你看，那边有情况。”说着瞄了一眼小莉莉和顾小虎。

　　崔佳洁偷偷笑了一下，拍了拍郭比希的菜单：“赶紧点菜！”

　　“好好好”。

　　过不了一会儿，郭比希已经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了，各种海鲜应有尽有。顾小虎凑到宋玉身边说道：“哥们，看着架势，这姑娘是想一顿饭吃死你啊！不好养活，你再好好想想。”

　　崔佳洁也凑到郭比希身边，她脸上稍有愠色，看着郭比希严肃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这是四星级酒店，你是准备在这儿吃大排档吗？”

　　郭比希和小莉莉在一旁窃笑，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宋玉。宋玉则轻声跟顾小虎说了两句话：“放心”，就再也没吱声。顾小虎看着宋玉，在心中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哥们牛逼，为了追姑娘，真是舍得！

　　菜一道道上，郭比希一道道吃。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这一桌子赶上一个月的伙食费了，但是于郭比希却是稀松平常。倒不是因为她有钱，实在是来这里次数太多，这家酒店几乎成了她童年记忆里的大食堂。

　　每次妈妈忙着应酬不能回家的时候，她都是在这里解决的晚饭。也怪了，郭妈妈总是在这里吃工作餐。那时候，包间里坐着十几个叔叔阿姨。他们谈工作是觥筹交错，郭比希就在一旁愉快的大吃特吃，她谁也不看，谁也不管，也没有人搭理她。事实上，跟她妈妈的工作餐比起来，今天她郭比希算是手下留情了。

　　宋玉看着郭比希吃饭的样子，越看越入迷。郭比希吃海鲜很有一手，比如她吃虾，她扒过的虾壳依然完整的摆在盘子里，想一件艺术品。如果，你不上手摁一摁虾壳的话，肯定以为那还是一只没有被吃掉的完整的虾。宋玉看得饶有兴趣，他不禁好奇地用手一指：“郭比希同学，你那是怎么做到的？”

　　郭比希笑了一下说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崔佳洁看着宋玉，对着他摇了摇头。在崔佳洁心里，郭比希属于那种古灵精怪的小孩儿，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干得出来。而宋玉呢，却当没看见似的，还真站了起来，然后直挺挺地走到郭比希身边空着椅子边，坐了下来，眉毛一挑：“现在就教吧。”

　　郭比希也是有点紧张，她起初就是吓唬吓唬宋玉，给他个下马威。谁料，他还真就过来了。郭比希也不好缩吧，只能硬往上顶，她小声说道：“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还真很听话”。

　　谁料，宋玉并不生气，而是看着郭比希笑眯眯地说：“嗯，我特别听话。”

　　这话说完，郭比希倒是脸上微微有点热，还没有那个男生离她这么近，说话这么温柔，还这么听话的。宋玉的这一些列的骚操作，让郭比希有点喘不过来气。郭比希只能用笑来掩盖她的慌张，用高冷掩饰她的羞涩，她说道：“看着点哈，我要扒了”。

　　看着郭比希和宋玉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的亲密样子，崔佳洁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明显能感觉到宋玉对郭比希的好感，但是她又不能确定这好感的真假，一个奇怪的年头闯进了崔佳洁的脑中。崔佳洁努力回忆着她与宋玉相识的过程，突然一个疑问悬在了心间：当初宋玉为什么会撞到她身上？明明是物理系的他，为什么会去文学系的教室？

　　带着这些疑问，崔佳洁看向宋玉和郭比希，郭比希倒是很认真的在扒虾，她好像故意不让宋玉看清楚，提高了扒虾的速度。郭比希扒虾本就手法娴熟，再加上速度快，宋玉使劲儿看也看不懂。可，宋玉似乎很享受被虐的滋味，始终在旁边认真的看着，也不抱怨、也不生气，并且，他就那么看着，根本没有伸手要学习。

　　看了一会儿，崔佳洁感觉到，宋玉是喜欢郭比希的，她不知道宋玉什么时候认识的郭比希，她心里突然有点酸涩的抽搐了一下。

　　宋玉没想到，郭比希这么有意思。当初，郭比希只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傻白甜”的印象，让宋玉感觉自己回到了纯真的初中时代。今天，郭比希在宋玉心里又留下了一种古灵精怪的调皮模样。

　　此时此刻的宋玉，就坐在郭比希身边，这也是他没想到的——幸福来得实在太快。他本以为，怎么也得靠崔佳洁同学的引荐，才能跟郭比希说上话。谁料，郭比希是一个这么活泼的姑娘。这么一对比，崔佳洁反而表现的有点羞涩。

　　菜一道道的摆满了桌子，宋玉放下手里没扒完的虾，站了起来。他拿起可乐瓶，给崔佳洁到了一杯，又给郭比希到了一杯，当然顾小虎也赶紧给小莉莉到了一杯。就这样，五个人举起了饮料杯祝酒。

　　“不打不相识，我们今天就算认识了。”宋玉举起酒杯，高兴的神色溢于言表。

　　“你不是来道歉的吗？”整个席上就只有郭比希没有站起来，她还在专心致志的扒着她的虾。

　　“比希，起来啊，大家一起喝一杯。”崔佳洁小声嘘嘘她。

　　“没事没事，她吃她的，咱们喝咱们的。”宋玉紧着替郭比希说话，让一旁举杯的崔佳洁心里一沉，一杯可乐一饮而尽。大家看着崔佳洁把饮料喝了，也跟着一饮而尽。

　　接下来，就是吃饭、闲聊。整个一个多小时里，宋玉一直凑在郭比希身边，跟着她学吃海鲜，就好像他宋玉这辈子都不知道地球上还有一个物种生活在海里异样。而顾小虎一直围着小莉莉东拉西扯，崔佳洁反而成了个透明人。崔佳洁孤零零杵在一旁：难道今天的主角是她？

　　忽然，郭比希像是从海鲜中醒过神儿来似的，忽然说道：“宋玉，你怎么总围着我呀！今天的主角是佳洁，你不是一直想认识佳洁吗？扒虾这种事儿，你没兴趣就算了。”说完，站了起来：“佳洁，我去洗个手，全是海腥味。”说完，郭比希起身走了。

　　郭比希的话虽然说完了，却让宋玉和崔佳洁有些尴尬。顾小虎是明白人，他赶紧起身说道：“我看吃得差不多了，大家晚上都没事吧，咱们一会儿去唱歌吧。”

　　“这个点子好，等郭比希回来，咱们就去。”宋玉也跟着附和着。



　　崔佳洁看着宋玉的表情，他提到郭比希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兴奋的神采。这一次次的印证，崔佳洁已经确认得八九不离十了，宋玉故意撞她，为了接近郭比希。崔佳洁一下心里凉了半截，她原来是枚棋子。

　　可即便如此，她也生不起气来。只要抬眼看宋玉一眼，她的怒火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对郭比希的妒火。可，郭比希是她的好姐妹，她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里，崔佳洁也没有办法把火力完全冲着她。

　　忽然，“宋蒂夫”的名字，就这么恍恍惚惚的飘进了崔佳洁的脑海里，她忽然高兴起来：郭比希有喜欢的人，就这一点，宋玉也不可能跟郭比希在一起，换句话说，郭比希也不会跟宋玉在一起。

　　这复杂的心理活动，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崔佳洁松了一口大气，忽然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起来，她又见到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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