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军营里。
昏黄的烛光把整个帷幄都照的明晃晃的，几个大臣聚在一起议事，不时走动的人影映在正中央画着地域分布图的布幔上。
正严肃商讨之时，从角落的坐席处传来一声声微弱起伏的呼噜。
众人闻声向那个方向看去，露出惊异的神色，只见穆谨呈靠在椅子上，脑袋后仰着，他没来得及梳洗就赶来议事，半边脸上还是黑乎乎的血污，身上盖着块毛毡一大半都拖在地上，确确实实是睡着了。
吴齐一直站在他后面，眼睁睁看着少主打盹睡着，叫了几声也不醒。
大臣们面面相觑也不好说什么，又将目光投向对面坐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身留着两撇胡须，抬眼间带着一股阴郁，虽头发花白但眼神尖利，神色剽悍。
众人看向他，只因他就是穆谨呈的舅舅，北聂的相国——鲁横之。
“哈哈，鲁相国莫怪他，穆将军还年轻，刚打完仗回来，确实是该好好休息呀。”其中一个大臣尴尬的笑道，一边斜眼瞧着鲁横之，看他会做何处置。
只见鲁横之脸色一沉，倏地抬脚朝面前的矮桌踢去，矮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空地，上面的瓷瓶剧烈晃动，却不见落下。
眼见仅差数寸就要撞到对面的，它最终桩到后面的木头桩子上，一瞬间四分五裂。
而闭着眼的穆谨呈身子一斜，就从矮桌旁边溜过了。
那声巨响过后，穆谨呈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点头附议：“就这么打。”
“少主，他们在商讨北麓加修城墙一事呢。”吴齐小声提醒。
“啊——修城墙这差事我可做不了。诸位大人，先行一步了。”穆谨呈一翻身，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着哈欠走出了帐篷。
营地外三五个新兵蛋子你推我打，终于等到穆将军出来了。
他们相互使个眼色，一起用力一推，只见其中一个小兵被挤了出来。
他一脸不情愿的扭头看看同伴，其余那几个小声催道：“快去！陆晟，你是新来的，将军不认识你，快去！”
陆晟只好拍拍身上的灰，迎面朝穆谨呈小跑过去。
“嘿嘿，穆将军，不是说回凤栖城就请兄弟们去醉春阁喝酒吗？”
穆谨呈反应了一会儿，摆摆手继续往前走：“下回再说，困了，困了。”
“穆将军，你不可言而无信啊！”他赶忙跟在他后面。
其余那几个同伴见状，也都凑上来：“穆将军，不可言而无信啊！”
他们一直跟着，穆谨呈被吵的直皱眉，只好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他们一圈：“你们几个，今日这么闲啊？”
“当然了！兄弟们都想着你答应的事儿，没人回家去，全在营地等着呢！”陆晟诚恳的看着他。
“全没回去？”
一圈脑袋都快速的点起头来。“好，方梁！”“在！”其中一个听见将军叫自己，立刻站得板正。
“趁现在人来的齐，带他们回军营好好操练。”穆谨呈吩咐完，大步迈开。
留下身后一片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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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营地一里后，穆将军却蓦地向右一转，背离将军府的方向向后山去了。
再看他脸上，毫无困意。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有马车吱吱呀呀撵着崎岖的小道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辆小一些的木车，都用锦布严严实实的围着，停在一块大石头旁。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是鲁横之。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借着月光能看见斑驳的树影投在地面上，林子里听得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响。
鲁横之不动声色的巡视四周，从嗓子里冷哼一声：“出来。”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阴影中窜出来，鲁横之感到肩头一沉，一股酒气铺天盖地压过来。
穆谨呈没大没小的从后面勾上他的肩膀，若不是彻底醉了，他平日可不敢这么做：“舅舅，你这也太慢了。”
鲁横之把高自己一头的穆谨呈推开，负手而立：“喝酒误事，你难道忘了我让你来是做什么的？”
“知道，不就是诶，不想了，就来最后一口”穆谨呈摇摇晃晃的伸出一个指头。
鲁横之虽是他舅舅，但把他接来凤栖城后一如既往的冷漠生疏，他并不想与穆谨呈多言：“快到时候了，一会儿进宫，车里面的人，你会用得到。”他轻轻抬手，向后面指了指“还记得要怎么做吗？”
穆谨呈探头瞥了眼那架木车，皱着眉头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其余的不要多嘴。”鲁横之甚至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抛下这句话。
并且这句话，是穆谨呈这两年来听到最多的话。
鲁横之没注意到他脸色不经意阴沉了几分，只觉得他今日真是喝大了，平日里他从不敢对自己如此不守规矩。
“喂，我于你而言，是什么啊？”身后的穆谨呈忽然问到，他稳稳站在在原地，不见醉醺醺的摇晃。
鲁横之也不惊诧于他的问话，淡淡答道：“一把快刀而已。”
“刀嘛，哈哈刀也有心，不是吗。”穆谨呈的笑声在空洞的山林回响，突兀异常。
待他的干笑声停下，只觉得冬日的冷风吹的脸颊发疼。
而鲁横之一字一句说：“刀有心又如何，持刀的人无心。”
他冰冷的神情立刻变得又癫狂起来，随即立刻放开鲁横之：“好，说的好！这酒真不错——你走吧，事情我肯定给你办妥，不送！”
穆谨呈自己跌跌撞撞往后退几步，目送舅舅的马车走远，终于脸上笑意全无。
他低头看了一眼大石头旁边的空酒坛子，其实那酒只被洒在衣襟前，丝毫未入口。
有时候他甚至也觉得，舅舅接他回凤栖城，助他坐上将军之位，不过是为了多一枚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傀儡罢了。
可是他甘愿，他一生中也没什么好期待的，甘愿如此为自己赎罪。
穆谨呈不再多想，大步过去掀开了那木车的帘子，只见一曼妙女子曲腿坐在里面，怀里抱着一支木盒。
她看见他时，嘴角浮起醉人的笑容。
“小女栩莹，见过穆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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