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15

她也是这么站着，长长的纱巾飞舞，自己就站在她身后。那时的她愁绪难平，孤独地迎着山风，冷清得像是没有温度。短短几个月，许多事情都变了。他正在出神，宁今今兴致勃勃地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倾身向前，似乎想看清崖下的风光。他想也没想冲上去把她拽回来，吓道：”小心点！“

        宁今今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伸伸舌头。见她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脸放下来，一张口，宁今今拉起他的手说：”咱们许愿去。“

        隔着厚厚的手套，霍子徐感觉到她的手握得很紧，还带着略略的拘谨。知她是怕挨骂，心里竟十分受用。他张开手掌把她的手包进掌心，说：”走！“

        上山容易下山难，刚刚这一遭就累个半死，下去却不敢再走小路。饶是如此，宁今今累出了一身汗，脸蛋冻得红红的，风吹的泪水把妆都花成熊猫，坐在寺门前的石凳上再不肯起来。看着她的样子，霍子徐忍笑帮她擦了几下。不擦还好，一擦更是满脸糊涂。她问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霍子徐正经地说：“嗯，擦好了。”她丝毫不疑，歇了一会儿，跟他走进寺里。

        寺里正在做午课，梵唱悠远，钟磬回荡，两人不便进去，便在待客室里坐会儿。这时节少有人来，知客僧看见宁今今的脸时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把两人迎进屋里沏茶招待。好一阵才暖和过来，霍子徐跟僧人攀谈，见宁今今从洗手间出来之后怒气冲冲，脸却干净了，他只作不觉，不紧不慢地说话。碍着外人在，宁今今只好咬着牙忍下怒气，随手翻看桌上放的佛经。那边午课一结束，十几个僧侣从大殿走出，霍子徐也没得再拖，只好走出。又看到那两棵相拥相抱的情人柏。她在树下站住，抬头仰望，如云盖般的树冠在寒风中岿然不动，翠盖攒雪更添傲然风致。

        “上回我们也看过这棵树。”她抚着树干颇为感慨地说。

        “嗯。”

        “那时候你问如果我会怎么做，我说我不会等十年。”

        “你说的是对的，一段感情死了，还可以再遇到另一段，不用因为一次失败就对人生绝望。”霍子徐的话说得很生硬，她猜他一定又想起了往事，还是忘不掉。

        她抚着树身说：“十年有多长是一定的，一辈子有多长却谁也说不清。对他们来说就是百分之百了。对我们呢？十分之一？八分之一？五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我很庆幸自己能从过去走出来，希望你也一样，生活不只有一份感情，还有许多别的，父母，朋友，事业，理想，我们都不能让一件伤心事成为自己人生的百分之百。”

        霍子徐的眉眼渐渐沉重起来。念念，你在庆幸忘了什么？他问：”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呢？“

        “我爱过一个人——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我确实十年也忘不了他。”她目光一直凝于树冠的深处，鼓足勇气讲起从前对她来说是跨过一个很高的坎，她不敢看着他说，怕从他的眼里看出失望、疏远，或是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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