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叔叔

　　
“轰隆隆……”
沉闷的雷鸣一声又一声，乌云里闪电如游龙般穿梭。
这是霍恩来到瓦罗兰大陆的第一个雨天。
春意已经萌发，不少新叶被雨水击打得低下头，很快又极有韧性地弹了起来。
绿蔓爬过城堡古老的城墙，悄无声息地垂在墙头上，听在屋内躲雨的侍女们窃窃私语。
这个时代还没有雨伞这种东西，都是用很厚实的斗篷来挡雨。
霍恩从卡尔那里索要到了两件织得极细密的羊毛斗篷，准备跟乌恒出门。
斗篷上厚厚地涂了一层名为“Tar”的油，有防水效果，类似用桦树皮、树干和树根经过高温熏烤得到的焦油。
普通焦油用来对房屋，船和绳索进行防腐和防水处理，而质量上乘的焦油可以对斗篷等衣物使用，起到防腐和防水的效果。在制作过程中还会得到木炭和松脂。
“陛下，这太冒险了！您就留在城堡中吧，我跟我的助手去就可以了。”乌恒一边穿着羊毛斗篷，一边劝阻道。
“我身为西卡亚帝国的女皇，怎么能够忍受我的子民遭受苦难……我必须要去看看实际情况。”
霍恩套好斗篷，直接两步就下了台阶，站进了雨里。
“走吧。”
兜帽太大，只看得见她白皙小巧的下巴……上的面巾。
她伸出手，接了一些雨水在掌心里，等了一会儿后，又抖抖手，将雨水尽数甩下。
“唉……”
乌恒也扎进雨幕中，站在她右后的位置，道：“陛下，马车太扎眼……我们得徒步去东市。”
“好。”
霍恩穿着棕色的小鹿皮靴，踩着积水朝东市而去。
走了一会后，迟迟没有听到踩踏雨水的溅水声，她回头疑惑地朝乌恒望去，道：“乌恒医生没了助手，不会要我帮你提医箱吧？”
医生直接拎着医箱走到他跟前，有些犹豫道：“不是，陛下。”
“东市的情况有些混乱，您不带侍卫已经很冒险了……出于安全起见，我想……不再叫您陛下。”
这样啊……
霍恩还以为什么事。
“奥，称呼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霍恩直接拉起医生的斗篷一角，轻轻扯住，唇角一勾，柔柔道：“走吧，叔叔。”
叔叔……
“咳咳……！”
乌恒一僵，没反应过来。
被霍恩牵着走了一会后，他颇为尴尬道：“陛下，这……”
霍恩斜了他一眼道：“嗯？这可是我吃亏。”
“我没记错的话，叔叔今年应该是30岁了吧。你年轻的时候努力点……女儿不会比我小太多。”
“咳咳咳！”
乌恒尴尬至极，一些心照不宣的事情真被拿出来说了，即使面巾蒙着脸看不到，但面巾底下他也会不好意思。
“好，好……”为了防止霍恩再语出惊人，他只能应了这个称呼。
“那我叫您什么呢？”
“你。”
……
东市曾经是马洛最繁华的集市，自瘟疫蔓延以来，这里却成了最荒凉的地方。
从外面的街道往那儿看，集市里没有一个人。
摊铺零零落落，地上到处是垃圾淤泥。雨水的冲刷非但没有让地面变得干净，反而因为没有先进的排污系统，一些污水沟里的脏污直接溢了出来，臭气熏天……马洛现在是一团糟。
天色灰蒙蒙的，现在大概是早晨八点的样子。
霍恩跟乌恒并肩站立在雨里，望着眼前这一片狼藉……奥，肩膀并不到，医生高了她足足一个头。
“我让卡尔秘密从城外捞进来的病人现在就在东市里，叔叔，你确定要亲自接触他们吗？”
乌恒紧了紧手里的医箱，没有任何犹豫道：“自然是要接触的……”
“我得验证出我的一个猜想，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配药。”
霍恩道：“那好吧，走吧。”
“等等……”
医生突然来到她面前，替她紧了紧面巾，非常严肃道：“陛……请答应我。面巾不许随便摘下，我可以碰病人，你不能碰，也不能随便碰屋里的东西。”
“你就站着，站在一边……看着我就好。”
霍恩来这儿这么久，还没有人这么正经强制地要求过她，乌恒这一通话说的，顿时让她觉得很新奇。
那我岂不是很无趣？
霍恩感觉自己像是个看戏的，很无聊的戏，还只能站着看。
但她不能说，她只能偷偷地给自己找点乐子。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我会配合你的，叔叔……”
有恩必还，霍恩也伸出手仔细给他紧了紧面巾。
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医生光滑的皮肤，医生面部肌肉顿时有些紧绷。
“我自己来……”
霍恩把面巾勒得死紧，直接用行动打断了乌恒的话。
“嗯？好像有些紧了……抱歉。”
她掀开一点兜帽看了看，仍不满意，把面巾干脆摘下来，在医生澄澈如天空的碧眼的注视下，又重新戴了一次。
“医生也不能摘下面巾，要好好戴着。”
……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极大的仓库，本来是作为马洛粮仓的，但是马洛封城这么久，民众们的粮食早已被消耗殆尽。
有蜘蛛从屋檐上吊下来，在银丝上荡啊荡，正好在大门中央晃……霍恩随手拨开，立刻就得到了医生的警告。
“别忘了答应过我的……听话，请让我走在前面。”
霍恩被这句“听话”整得一个激灵，这医生还真把自己当成侄女看了……
“呜呜呜……”“啊……”“咳咳咳！”……
一进门，各种痛苦**声、抽泣、梦呓声不绝于耳，不断地刺激着鼓膜，吵闹无比，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死气沉沉的恐慌。
每个人的身边都仿佛站着一名死神，脖子上悬着时刻都可能落下来的镰刀。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每个年龄段的都找了一个病人代表出来，他们躺在简陋的草席上面，衣衫褴褛，身上盖着破棉被保暖，每个人之间放着一块隔板。
仓库里没有士兵——这些病人已经没有一点力气生事了，这样也可以防止士兵感染。
乌恒解下斗篷，抖了抖斗篷上残留的雨水，金发碧眼瞬间让沉闷的屋子有了别的颜色。
“我帮你拿着，叔叔，你去吧，小心点。”
霍恩见他斗篷无处可放，便出言道，乌恒点了点头，递过来，霍恩把斗篷抱在了怀里，站在原地没有动。
医生一边打开医箱一边说道：“我们来时在城外碰到的那些病人，跟他们最多只有过肢体接触。我检查过我们的侍卫，他们并没有感染的迹象。感染瘟疫的人，当天夜里就会身体发热，嘴唇发青……马洛的城墙不高，城门也并不是封死的，那些驻守城门的士兵们一点事都没有。我可以肯定传染方式不包括肢体接触跟呼吸。”
“你就在这里站着，我去仔细看看。”
“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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