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逼迫

　　厚厚的名单躺在莱姆公爵光滑锃亮的靴子上，他身份高贵，自然是不会去捡的，但女皇陛下扔都扔了，总不能不管，让它掉在地上。
于是，莱姆横了一眼他旁边的贵族。
没错，就是他手底下第一走狗希达家族的现任族长格雷.希达。
格雷立刻发挥走狗本色，替莱姆捡起了他脚底下的名单。
他还很贴心地将名单“哗啦啦”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指着那个名字说道：“公爵大人，您请看这……这？！！”
格雷瞧清楚那个名字时，立刻就变了脸色！
莱姆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那个占据了极大地方的“乌恒.斯图亚特”几个字，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嘲讽着他们！
司仪官见他们都像吃了只苍蝇一样，连忙把名单拿到自己面前，他老眼昏花地瞅了半天，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哭声来：
“呜呜呜！陛下！您不可以！您绝对不可以跟乌恒医生结婚啊！啊！啊！啊！”
他这一哭，霍恩感觉整个西卡亚皇宫都跟着他的哭声震了震！
霍恩惴惴不安地想：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真有可能是真的！
她在一边天马行空，下面的贵族们可没办法分神。
他们好不容易从司仪官那震耳欲聋的声波攻击中缓过神来，立刻就开启了反对模式：
“什么？！乌恒医生？！这绝对不可以！”
“乌恒医生又没有爵位！一个平民怎么能够当女皇的丈夫呢？！”
“我们精心为您挑选的青年哪里不如乌恒医生了？！”
……
——哪里不如？！
哪里都不如！
霍恩被他们气得牙痒痒，这群老不死的，全给她挑选的一些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青年！
刚刚诺兰在那里念名单，她就调出了那本当初花了300天启币巨额购买的《望城关系情报》出来。
诺兰念的名单里面，没有任何一人出现在望城关系情报里！
那群老不死的“精挑细选”出来的“合适的青年”，全部都不是帝都的贵族，更别提有什么显赫的家世背景了！
嗤……
马洛的事情结束，那群老东西可真是没有闲着，立刻变着法削弱她身边的势力。
动到伴侣身上来了么……
幸好她提前准备过。
“啪、啪、啪！”
女皇陛下烦躁地拍了三下座椅扶手，贵族们立刻噤了声，但全部都气势汹汹地看着她！
霍恩按着太阳穴道：“没有爵位，可以加；没有身份，可以给。”
贵族们立刻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他们吹胡子瞪眼道：“您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啊，就是，给乌恒封个亲王吧，这样就能够当女皇的丈夫了……”
“啪——！”
司仪官最先忍不住了，直接拍桌而起！
他用他的大嗓门对霍恩吼道：“不行！陛下！乌恒医生怎么能够从平民一跃直接成为尊贵的亲王呢？！这根本就不符合祖先们规定的条令！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霍恩额头青筋凸起，被他的大嗓门吼得快要双耳失聪。
她忍无可忍道：“把他给我赶出去！”
贵族们居然没有一个反对的，很显然也被司仪官迫害颇深。
司仪官被赶了出去，但他依然在宫殿外面大吼大叫，隔着厚厚的墙壁与门都能清晰听见他的反对声。
一个勇士倒了，还会有另一名勇士冲上去，前仆后继……
今天贵族们就是勇士。
司仪官倒下了，格雷被逼无奈继续带头冲锋！
“陛下！莱姆公爵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您随口一句话就将一个平民变成亲王！他的身份甚至还要压莱姆公爵一头！您这是在让臣民们寒心哪！”
女皇陛下止住他的话语，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关于乌恒加封亲王的事情，我早就与雷葛萨教皇商量过。”
“雷葛萨教皇觉得乌恒医生悬壶济世，符合教会救赎世人的观念，并且他在治疗马洛瘟疫中，立下了大功……雷葛萨教皇欣然同意了我的建议。”
“咳咳咳！咳咳咳！”
一名正在喝水的老头被呛得不行，他两眼直翻白，被侍卫立刻抬下去进行救治了。
莱姆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个新皇，是真的做了万全准备来与他们抗衡的。
前几天皇太后瓦琳娜也死去了，说什么“畏罪自杀”，甚至还抛出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侍卫，说瓦琳娜跟他偷情！
想都不用想是谁做的……
洛克也被抓了，离死是肯定不远了，就是不知道新皇留着他还想要干什么。
刺杀这件事情他不知情，但他敢肯定是他手底下的人去干了。
依照新皇的性格，找个合适的机会，肯定会把锅甩在他头上，秋后算账！
眼看着雷葛萨教皇又偷偷站到她那一边去了……
不行。
不能再放任新皇的势力继续发展下去了……
绝对、绝对不能！
否则，哭的就会是他莱姆了。
幸好，幸好还有后手……
不然真治不了她！
莱姆又横了一眼第一走狗格雷。
格雷会意，直接从座椅上站起来，然后双膝跪在了地上！
“噗通——！”
即使有柔软的地毯垫在大理石地板上，依然被格雷跪出了极大的声响来，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陛下！乌恒医生绝对不能与您结婚！——哪怕他有了能够配得上您的身份！”
霍恩见把雷葛萨教皇都拖出来了，这群老不死的还不松口，看来真的是有备而来的。
她不怒反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不能跟我结婚！”
格雷振振有词道：“乌恒医生医术高明，救助过无数人！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情！他在马洛的瘟疫灾祸里，又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他成为亲王，这点我们绝对不会反对！因为他有资格！但是——”
“如果他成了亲王又与您结婚！那么、在百姓眼里，他就会是一个因为抱上了女皇陛下大腿才能上位的小白脸，而不是凭借自己的本事！”
“并且、您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您将受万人唾骂，色令昏君！我们西卡亚帝国的君主，绝对不能让他国因为这个嘲笑我们！灭了自己的国威！……”
霍恩听得直翻白眼，她看了一眼持剑静坐的西维因将军，说道：“说得好！来人——把他也给我赶出去！”
什么色令昏君万人唾骂，她根本就不在乎，唯有实权与势力才是她想要的！
士兵们立刻上前，强行押住了格雷，就欲将人拖到外面去！
“停！你们敢！放开我！我还有话要对陛下说！”
格雷居然挣脱了两名士兵的束缚，他凶猛无比地冲到了女皇陛下的跟前。然后像一座小山一般黏在了地上，跪在那里，任由士兵们怎么拉都拉不动！
霍恩见他用仿佛要弑君一般的气势冲向她，也惊了惊，大腿上的倒钩匕首早就隔着繁复的长裙被捏在了手上，此刻见他又突然跪了下来，便松开了匕首。
“有什么话就快点说，要是说废话就自己把脖子放到断头台上去！”
“是！陛下！”
格雷深谙走狗之道，跪在地上跪的那是一个决绝果断！
他佝偻着脊背，头发与衣着因与士兵纠缠此刻变得混乱而狼狈不堪，瘦弱的背影看起来忠心耿耿，甚至有些凄凉。
他老泪纵横：“陛下！您坚决不能与乌恒医生结婚啊！您这样，会让边境的战士们寒心的！”
霍恩非常敏感地抠出了“边境”、“战士”等字眼，内心一凝。
糟糕。
她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
不，没有忘，而是，目前根本就没有能力管到那边去……
西部与安度斯帝国的战争里，大王子战死、二王子被奥斯汀暗杀，他们手底下的军队，此刻全部都囤积在西部边境。
主人死去，群龙无首。
幸好安度斯帝国被他国攻打腾不出手来对付西卡亚，否则这群没了头脑的边境士兵们，将会立即溃败。
他们……被接手了。
在马洛的期间，贵族们并没有闲下来，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伸到了西部战场去……
那边的兵……至少还剩十多万。
不知道他们给那群将领许下了什么承诺，王子的旧部们，居然答应了贵族们的要求。
“啪——！”
一枚兵符从格雷的手中滚落到地毯上，声音沉闷，兵符很轻，同时又有千斤重，直接砸进了霍恩心里。
兵符……是西部战场军队的。
格雷将额头抵在地上，语气决绝：“陛下！请您不要任性！您的新令已经颁发下去！普通士兵需要一万点军功才能兑换爵位！而您，轻而易举地就将一个平民升格为亲王！亲王！亲王啊！”
“边境将士们在西部浴血奋战着，他们誓死都守卫着帝国的荣耀！得杀死多少敌人才能有您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的地位？！您无疑是在让将士们寒心！”
“我的上帝啊！天哪！那群可怜的战士，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盼头，再继续为这样一位色令昏君的君主继续奋战？！啊？！陛下！您回答我！……”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去，霍恩眯着眼睛，呼吸都重了重。
这群老不死的，居然用新令来堵她的嘴，大几十年还是没有白活……
格雷见女皇陛下沉默不语，以为她被吓唬住了，立刻趁热打铁，横眉竖眼道：“陛下！请您收回与乌恒医生结婚的决定！在我们为您精挑细选的名单里选择一名青年作为您的丈夫，否则——”
“否则、到时候西部暴乱，士兵们扛起叛乱的大旗反攻望城，那就……是您的罪恶与过错了！”
贵族们纷纷起立，刹那间气势惊人！
“陛下！请您、不要成为战争与罪恶的始作俑者！”
“请您、不要将战火燃烧起来！让百姓受苦！让西卡亚皇室蒙羞！！！”
“呵……”
诺兰颤抖地握住那根纤细的鹅毛笔，听见了女皇低低的笑声。
她胆战心惊地去瞅女皇陛下的脸色，发现女皇那张温婉的脸已经变得扭曲，赫然是触目惊心的疯狂与嗜血！
西维因将军仍然坐在原地不动，但长剑已然出鞘。
他在等女皇一声令下。
然后，就是屠杀。
莱姆公爵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然而，没有……
“哈哈哈……”
诺兰惊惶地握住了陛下冰凉的手，低声道：“陛下……！”
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死亡与鲜血出来。
但……没有。
时间流逝得仿佛慢了一些，所有人都焦灼不堪……除了那位高座上笑着的女皇。
女皇笑了一会儿后，嘴角的涟漪越变越小，诡异而疯狂的笑容渐渐从布满了整张脸变成了无踪迹。
从诺兰的角度，可以清晰无比地看到她紧咬着的唇与微微颤抖的眼角。
……还有，极度忍耐与压抑的负面情绪。
“好啊，名单拿来，选一个吧。”
——她听见陛下如是说。
呼……
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贵族们更是一身冷汗。
他们真的害怕这新皇发疯，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叛军之后会如何攻城……直接让西维因砍掉他们的脑袋！
幸好……幸好……
这女人还有一点理智。
“嘶拉——！”
写着“乌恒.斯图亚特”的最后一页被无情撕掉，格雷捧着贵族们都满意的名单，一步一步、地毯凹陷、双手平举……将名单呈了上去。
“陛、陛下……笔。”
诺兰将已经全是汗液的笔递给了女皇陛下，她的手在半空中颤抖着，生怕女皇一怒之下将笔扔掉，将名单撕毁，然后砍死所有人……
女皇平静地接过了那支鹅毛笔，翻都懒得翻一下，看都没有看一眼。
直接用左手，就近圈了一下。
也没管有没有圈中人名，也没管是不是圈多了……
没有人管了。
没人在乎。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陛下英明！”
下面赫然爆发出雷鸣般的热烈掌声来，贵族们喜笑颜开！
这是他们，与新皇的多次交锋中，在无数贵族们的金币与尊严的丧失中，第一次，取得了如此大的胜利！
老头子们皱褶横生的老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与快意！仿佛年轻了十岁！
司仪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进来，他用他那巨大的嗓门喊道：
“我们伟大的西卡亚帝国第九任皇帝！霍恩一世！将要在5月31日！5月天的最后一天里！举行盛大无比的婚礼！欢庆吧！祝福吧！史无前例的幸福婚姻……”
“啪嗒……”
放下笔，诺兰看见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
颓然瘫坐在了象征着最高荣耀与孤独的皇座上。
她仰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额头上青筋暴起，绿眼里是无尽的风暴与深幽。
熙熙攘攘的狂欢人群里，她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与孤寂。
嘴角噙着阴冷的笑，一点也不像个即将要结婚的幸福新娘。
“呼……”
一阵风吹过，名单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墨色圆圈中，不多也不少，刚刚圈上。
——那个无人问津的名字显现在诺兰的视线中：
法兰克林.曼哈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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