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所以我来到了您的身边

　　霍恩腰身一紧，那冰冷到骨子里的温度，哪怕隔着衣服的布料，也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侧头，能够看到那张无限放大的微笑面具就在自己的脸旁！距离无限近！仿佛对方的呼吸都能够感受到——如果他有呼吸的话。
霍恩很认真地感受了一下……
……好吧，他没有。
面具上勾勒着的银色花纹，在月光下闪耀着神秘的光泽。
再上面就是黑袍的兜帽……连一丝头发都看不到。
面具的侧脸，微笑着的嘴角弧度上扬，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表情——就是不知道面具底下的脸做出这种表情来会是什么模样。
霍恩见他突然搂自己的腰，觉得他奇奇怪怪：“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就是天旋地转空间扭曲！
——瞬移！
这家伙，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一开始想都不想就拒绝带她瞬移，这会儿一言不合又直接拉着她瞬移！
不待霍恩多想，那一刹那的时间直接就过去了！
再次脚踏实地，霍恩就看见了那个学鸟叫的士兵就在自己的眼前！
“不用跳了……说吧。”
——她听见7低低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等会……”
霍恩轻轻地咳嗽一声，对着那名士兵说道：“衣服拿来。”
“奥我的上帝啊——！！！”
士兵被突然从身后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猛然回身，见到了一张他平常根本就不敢直视的脸。
“陛下！您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呼……”吓死他了！
霍恩正色道：“就在刚刚。”
士兵将斗篷递给她之后，霍恩立刻严严实实地披在了身上。
士兵解释道：“待会您要是碰到了巡逻的队伍，您记得行一个这样的礼节……”
说罢，士兵开始做示范。
“先双手合十……这样……再然后这样……”
霍恩跟着他做了一遍后，说道：“东西呢？”
“陛下，在这……”
士兵又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透明的小瓶子，说道：“您现在就可以假扮成蔷薇夫人的采露侍女了……”
蔷薇夫人洗脸也很有讲究，她的美容师鲍尔森认为每天用夜里凝结的露水清洗脸颊，可以让肌肤喝饱水，变得非常水灵。
因此城堡里专门养了一批采露侍女，夜晚穿着特制的斗篷，举着采露瓶，去收集蔷薇上的露珠。
露珠必须得是最鲜嫩的蔷薇上滴下来的，老的、残的、丑的……那种花上的露水，都不合格。
为了不与夜间巡逻的士兵们起冲突，采露侍女们见到他们可以用专门的手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手势不外传，只有侍女与士兵们之间知道。
打进城堡内部的卧底们早就将此事摸了个清清楚楚。
“你走吧，我知道了。”
“陛下，我们每隔一段距离就安排得有自己人，有任何突发情况，请您第一时间撤离。”
霍恩点了点头，那名士兵就避开了巡逻队，偷偷摸摸地离开了。
握紧采露瓶，霍恩朝着脑海中的第一个地点摸过去。
她一边随意往瓶子里灌几滴露水，一边跟7说道：
“你如果能够在我快要死的时候做出‘一切都有我在’的举措来，而不是兴高采烈地跑出来看戏，那么，‘一切都有我在’这种话你就可以说了。”
7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不一样。”
霍恩非常残暴地将露水一边往瓶子里面塞着，一边说道：
“虽然我这个人嘴里没几句真话，但是有些假话听多了……我也可能会当真的。7，你明白吗？”
见露水在瓶子里面已经淹没了瓶底了，霍恩才不管什么露水合不合格，当即就前往下一个地点。
7如影随形，说道：“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对您说假话，这点您心里应该清楚。”
“一码归一码，有些话我可以说，你不能说。”
“为什么？”
霍恩非常直接地说道：“这跟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完全不符合。”
“那我在您心中应该是什么形象？”
“啊……这个啊，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一队巡逻士兵走来，佩戴着武器朝霍恩接近着，霍恩按照刚刚那名士兵教给她的手势蒙混过关。
“真话。”
霍恩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真话就是，你就是一个冷淡、神秘、诚实、不怕死、不干人事、不说人话……可能还有点可爱的家伙？”
“说实话我想象过无数次你这假面下应该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庞……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面具底下是0-50岁人类的模样，但我就是想象不出来，我觉得没有任何形象能够完美地贴合你。”
7闻言，缓了缓，说道：“这样啊……”
“嗯，差不多吧，别的想不出来了……谁没事一天专门盯着一个脸都没有的家伙看啊。”
“您好奇您在我心中的样子吗？”
霍恩摇头道：“7大人，我不好奇，请您闭嘴吧。”
不用他说，她都已经能够猜测出那些带贬义的形容词了。
诸如“人面兽心”、“见风使舵”、“见利忘义”、“丧心病狂”之类的词，都可以往她身上套。
这点霍恩自己都不否认。
她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绘制城堡的3d地图，思索着哪些地方占据之后能够形成有效的制高点。
一名采露侍女与她碰面，她看着霍恩瓶子里的蔷薇露，惊讶地说道：
“哎呀！这才过去这么一会儿，你怎么就采集了如此之多的露水啊？”
霍恩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你去那边，那边的蔷薇娇嫩又美丽，花瓣上的露水都是非常难得的。”
她随便指了指一个地方。
“真的吗？”那名侍女面露喜色，高高兴兴地穿过7的身体，朝着霍恩所指的方向跑开了。
7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接下来说的话您可能不会爱听，但是我与您相处这几个月，我大致摸清了您的性格……”
霍恩见他还没把那话茬子扔掉，又接过来，当即就说道：“行啊，你说吧，不中听的话我听得多了去了。”
一开始可能会伤心难过，后面她就喜欢上了让别人伤心难过。
“您很孤独。”
霍恩心一凝，停下手中采集劣质露水的动作，饶有兴趣地问道：“哦？孤独？”
“您在这里没有任何朋友，他们在您眼中，只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有用的，另一种是没用的。”
霍恩也不否认，在一堵墙壁上作了一个记号，说道：“继续。”
7的声音像风一般飘进她的耳朵里，有些不真实：
“您有什么发自内心的话，您都找不到任何人诉说，您不相信任何人……连与您没有任何利益争夺的我——您也不相信。这让我为您感到……悲哀。”
从来没有任何一名人类，如此地戒备自己的同类，把所有人都当成物品……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物品。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想着打自己的主意，但是7依旧能够感受到她不会将信任交付给他——即使他看不清她的内心，他也会这样认为。
这种前所未有不被人信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眉。
霍恩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对。但你不必为我感到悲哀……我能够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初衷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的，但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我坦然接受——并且享受。”
7想了想，说道：“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动您……我很好奇，假如有一天真的有一个人能够让您奋不顾身的话，那么那个人得是多么的——不，世界上并不会存在这样的一个人。”
她没有心的……
别想了……
漫长的岁月里，他只见过一种如此没心没肺的种族——食人族。
嗯……食人族……
那长着丑陋面孔与血盆大口，只知道吃人的怪物瞬间就占据了7的脑海。
……好像又有些不对劲？
他亲爱的暴君宿主比那些食人族可好看多了……
7抿了抿唇，赶紧抛开了这个恐怖的想法。
霍恩并不知道7在心里已经差点把她跟“食人族”等同了，她来到一处灌木丛前，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之后，她一把掀开那些杂草，然后将那个藏在杂草里的、非常隐秘的盖子打开，然后迅速钻了下去。
这是老花的秘密通道。
一边将盖子上面堆上泥土与杂草，再一边缓缓将洞口恢复原样，霍恩轻轻一笑，说道：
“7，你说这种话可太过绝对了。你说过，神明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未来可能真会有那么一个人会让我发疯……当然，以我目前的心态，谁去死都无所谓，也包括我自己。”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怀念，并且有些遗憾。
“其实，如果我父母当初没有出车祸死去，我是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长大的话，那么，我也会走上绝大部分正常人走过的路……上学、工作、结婚、生子……死去。平凡又无趣的一生——不，我甚至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一名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中年人突然浮现在霍恩的脑海里，教父出现，怀念结束。
绿眼眨了一下，瞬间所有的遗憾破碎，暴戾疯狂与玩世不恭涌现，占据了所有！
“可惜啊……其实也一点儿都不可惜，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对了，7啊，我问你一个问题。”
7看着她利落地摸出了一根细长的蜡烛，然后用火石点燃，老花的秘密地下通道瞬间就被那小小的光晕给照亮。
“您请问。”
霍恩举起蜡烛，开始往前摸索，一边问道：“7，你有没有经手过……不接受任何君主路线的宿主？”
7回忆了一下，说道：“有的。”
“结果呢？”
“结果？结果就是他们被迫选择了一条君主路线。”
霍恩继续用光明刺破黑暗，在地下通道中前行，一边做着记号。
地下通道不是很宽，仅仅容许两人并肩行走。地面潮湿而肮脏，有老鼠“吱吱”地爬来爬去，有蟑螂被霍恩吓得四散逃开。
墙壁上面长满了青苔，还有着蜘蛛在上面结网，并不好做记号，这让霍恩有些烦躁。
她问道：“被迫选择？怎么，不选择还会死不成？”
7点头道：“是的，每一名宿主都会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们想要获得重生，就必须要接受君主的心脏，从而得到新鲜血液的灌溉……不接受，就没有心脏，他们那濒临消散的灵魂没有寄托，会立刻进入冥土接受裁决。”
居然还有这种事……
“你当时怎么没跟我说过？”
7：“在您还没有与我绑定成功之前，我还能够看到您的内心……您当时根本就没有任何不想活下去的想法，您一定会选择一条路线活下去。所以，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必要跟您说。”
霍恩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自己还没活够呢……当时巴不得赶紧去继续她未完成的大业，怎么可以会拒绝这个重生的机会。
“您死去的时候，您还记得您心里在想什么吗？”
霍恩皱眉道：“死都死了，意识都涣散了，怎么可能还记得。”
7帮她回忆道：“您当时在想：要怎么弄死您仅剩的死对头、要怎么将那批黑货吞下来、要怎么扶起来您在白道上的棋子……意念强大到您自己都忘记了您已经死去……所以，我来了，我来到了您的身边。”
“天启君主系统从来不会乱挑选宿主，它定下来的人选，从来就不会没有理由……”
“我经手过的昏君宿主，生前一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庸君宿主，生前是一个碌碌无为将混吃等死演绎到极致的家伙；明君宿主，生前往往都会是清正廉洁任人唯贤的好官；仁君宿主，会是心地善良仁义温和的谦谦君子……”
霍恩听得津津有味，然后替他将所有君主路线补充完毕：“暴君宿主，就会是像我这样丧心病狂的家伙。总结完毕。”
7说道：“您很有自知之明。”
“嘁，我从来都不否认……7，你的历任宿主，他们本身符合哪条路线，就一定会选择那条路线吗？”
7摇了摇头，说道：
“当然不。我经手过很多适合庸君路线的宿主，他们往往不甘平凡，想要出人头地、证明一番自己。他们认为天启君主系统找上了他们，他们自己就是天选之人、自己就是不同寻常的，然后不考虑自身能力与路线难度是否匹配，就一意孤行选择了明君路线……”
霍恩饶有兴趣地笑了：“然后呢？”
7淡淡地说道：“然后？您明明已经猜到了结果——不，这结果显而易见。您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你是我的专属系统引导人，我就喜欢听你说。”
7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很快，还是让她如愿以偿：
“那些不听我劝告的‘庸君’们选择了明君路线，然后，治理不好国家，国策乱定、对天灾人祸束手无策，军队民心动摇……百姓怨声载道，敌国来袭、国内有民众揭竿起义——亡国。”
霍恩突发奇想道：“7，你觉得我会是一位好明君吗？”
7的肩膀微微抖动着，没有回答。
虽然口头上没有回答，但他用他罕见的实际行动给了“好明君”霍恩一个大大的巴掌打脸。
霍恩：“……”
很快，他们走到地下通道的尽头。
霍恩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将耳朵附在出口上，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经过，她才小心翼翼地将出口的盖子掀开了一丝缝隙，眯着眼睛观察完毕后，迅速爬上去。
将出口恢复原样之后，霍恩带着身后那只常人看不见的“鬼”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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