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看见了，没穿衣服

茶室，宁欣来过一次。
那年，她为了何东帆，和他父亲在这里起过争执。
宁欣觉得，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地方。
与当年不同的，是袅袅升起的一缕茶香，有点暖意。
宁欣坐着，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她的围巾放在一旁，她看着老太太优雅的沏茶。
她知道作为晚辈，不应该在这儿等着长辈的茶，可她看着那一堆不明所以的东西，她根本不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宁欣手指攥在一起。
终于，一小杯茶水放置在宁欣面前，还在荡着波纹。
宁欣赶忙说：“谢谢。”
老太太：“你尝尝。”
宁欣端起来，小小抿了一口。
苦。
涩。
一时间，脑袋里所想的品茶词汇全部说不出口。
老太太突然低笑起来：“和小帆一样，不喜欢喝茶。”
宁欣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她只是很不安的把茶杯放下，等着后话。
老太太看着宁欣，招手，拍了下旁边的位置：“坐我身边来。”
宁欣绕过茶桌，坐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欺近了打量：“哟，化妆了。”
宁欣脸颊微烫，垂睫。
“漂亮，好看。”老太太握着宁欣的手，向她确认，“第一次见你，你好像才十八九岁，是吧？”
宁欣点头：“嗯。”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轻拍宁欣手背，“都是缘分，缘分。”
老人家语调缓，声音沧桑且沙哑，‘缘分’两个字，被她说出一种禅意。
宁欣抬睫，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脸上是和蔼的笑：“那天，小帆给我打电话，说要和你在一起，求我同意。你知道吗？他小时候啊，经常抱着我的腰，撒娇说求我，后来长大了，就不说这话了，再后来，就算遇到再不开心的事，也不跟我说了。”
宁欣感觉到老太太的失落，帮着解释：“他是怕您担心。”
“我知道。”老太太点头，一副明了的神色，“知道他要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我确实很错愕，很惊讶。后来，我和他聊了一下午，我也想了一晚上，我觉得…”
老太太手指轻轻握紧宁欣，接出后话：“有你在，我很放心。”
宁欣眼睫瞬间湿润，内心激动滚烫。
老太太看向窗外，像是透过那扇窗就可以看见以前的岁月：“就像以前，你脚一踏进来，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宁欣心中有万想，却找不出一词来概括描述。
老太太笑，格外慎重的交代：“他啊，愿意听你的话。所以，宁欣，我家小帆，以后就辛苦你了。”
宁欣摇头，哽咽：“不辛苦，不会辛苦。”
老太太：“小帆比你小，比你慢一步认知这个世界，也比你慢一步认识这个社会，他性子倔，心思呢…却很细腻。他有很多缺点，有时候气死人，你要多担待。”
宁欣摇头，忍不住眼泪：“没有，他很好。”
“别哭，这么漂亮的妆，别哭花了。”
老人家的手指拂过宁欣脸颊，那一道道属于岁月的皮肤折纹，抚平宁欣内心某个地方的褶皱。
宁欣泪眼婆娑，她说出埋在心里的话：“我以为，您不会同意。”
“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宁欣眼睛一眨，眼泪连着掉，“我…不被喜欢。”
从哪一刻起，不被长辈喜欢，还是不值得被长辈喜欢，宁欣已经思不明白了。
从她家里的亲戚，到得病的妈妈，再到盛昱的妈妈……
她只觉得，她就是不被长辈喜欢的那一类人。
“别这祥想，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样人或物，能得到所有喜欢。”老太太指着桌上的半杯茶水，“你看，我喜欢的东西，你和小帆不是也都不喜欢吗？那它的价值就没有了吗？”
宁欣看着桌上的茶水晃愣出神。
老太太：“小帆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宁欣视线模糊，自己抹掉眼泪：“嗯。”
老太太看宁欣情绪平复了，继续：“小帆很小就失去妈妈，他爸…哎，不提也罢，他舅舅公务忙顾及不到他，我这身子我自己清楚…”
“您别这样说。”宁欣抽噎，“您一定、一定健健康康的。”
“让我说。”老太太，“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帆，他的路才刚刚开始，他有异想天开，有不知轻重、糊涂的时候。那时候，你得把他拉回来，可以吗？”
宁欣点头。
老太太也有些泪目，又给宁欣擦眼泪：“我走了之后，你得护着他，啊？”
宁欣点头：“我肯定会的。”
“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我…好。”
老太太把宁欣耳边的发丝拨到肩后：“我还没抱过你呢，你介意我抱抱你吗？”
宁欣看着老太太，模糊得只剩轮廓，她主动抱过去。
老太太息声道：“他会对你好的，他是个有责任心，说一不二的好孩子。”
宁欣点头。
和老太太聊完，宁欣去找何东帆。
她现在急切的想见他。
她快步绕过走廊，往大厅方向，她跑起来。
也是巧，她刚转了个弯，正好何东帆从大厅出来。
她嘴角抿着，往上翘，动作比思绪更快，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抱紧他。
何东帆被宁欣撞得往后退了半步。
她踮着脚，圈住他脖子，贴得紧紧的。
何东帆双手虚在空中，反应了两秒，落下，搂住宁欣的腰。
他问：“怎么回事儿？”
宁欣没立即应话，她睁开眼睛，看到走廊尽头，一点树枝，一片天际。
她耳畔往他肩膀靠：“就想抱抱你。”
何东帆格外大气，搂紧她：“行。”
可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
小秦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帆，衣裳找到了。”
宁欣脸皮薄，听见有人来直接推开何东帆。
何东帆往后退了一步，背抵着墙，一副被翻脸不认人的模样：“你好无情。”
宁欣知道自己手劲儿大，下意识想去拉他，又被他神色逼退：“装吧你！”
何东帆眉梢动动，不装了，站直。
小秦姨走过来，没觉得两人有什么不妥，反而见宁欣在这儿，眼睛一亮，热情招呼：“欣欣，你跟我来，我跟你找着厚衣裳了。”
宁欣瞥一眼何东帆，跟着小秦姨走开。
小秦姨有声有色：“是我的衣服，你可别嫌弃。”
宁欣立马应话：“不会，怎么会呢？”
到了房间，当宁欣看见小秦姨拿出一件玫红色羽绒服的时候，下意识连礼貌都忘了，退了半步。
小秦姨笑着走近，热情：“来来来，换上，快换上。”
宁欣做最后的挣扎：“其实我不冷。”
“怎么会不冷呢？今天可是零下8度，你别要风度就不要温度！”
“不是…”
“你是不是嫌弃啊？”
宁欣摇头：“我没有。”
小秦姨自顾自解释：“这是新的，我没穿过，你看这吊牌我都才剪的，快点换上，别犟！感冒了多影响工作啊……”
在小秦姨的催促和帮助下，宁欣不仅穿了玫红色羽绒服，还被在里面套了一个羽绒马甲。
何东帆跟着过去，但没靠近，呆在别院等宁欣。
不一会儿，他听见小秦姨乐呵呵的声音。
“你瘦，里面还可以套个马甲，是不是更暖和了？”
然后，是宁欣‘嗯嗯’两声。
何东帆侧头，看见人的那一刻是真的没忍住。
玫红色羽绒服，中长款，鼓鼓囊囊的，腰间一条同色松紧腰带。
别说…
还真别说……
小秦姨看见何东帆：“你们玩儿啊，我先去厨房看看啊。”
宁欣站着不动，头微微垂着，头发遮住脸颊。
何东帆手指抵着唇，掩盖笑。
看她是真不打算动，他走过去，把低落的人儿往怀里一揽，赞扬：“好看。”
这也太违心了！
宁欣侧头：“好看，你穿！”
何东帆轻咳一声，理由倒是合情合理：“我穿不下。”
宁欣有点想打人，但忍住了，嘟囔一句：“还不如穿你的。”
何东帆揽着人，往前走：“带你去挑挑。”
宁欣其实没想穿何东帆衣服，但她想去他房间看看，所以没拒绝。
去他房间要路过书房，那是宁欣曾经，呆过最多的地方。
越过书房的时候，宁欣感觉心里某条线，跃过去了。
走到房门前，何东帆一手推门，一手推宁欣后腰，动作一气呵成。
宁欣进房后，站着没动，一双桃花眼四处打量。
何东帆走到衣柜前，挑衣服。
他的衣服一水的深色。
他拿不准主意，觉得都不适合她，他转身：“你自己挑。”
宁欣正弯腰，看立柜上的照片。
何东帆一个大跨步过去，按住相框，利落往下盖住：“不许看！”
宁欣站直，不以为然的神色：“看见了，没穿衣服。”
何东帆敛眉，下巴微仰，睨着她，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憋闷着，舔了舔唇。
宁欣转身，沉了口气：“也没什么嘛，不是拿了颗苹果挡着吗？”
她才刚走了半步，被拽住手臂扯回来。
他双臂圈着她，在自己胸前。
他问：“你想看哦？”
！！！
宁欣觉得何东帆此刻挑衅的神色，仿佛只要她敢应，他就真给她看。
她脸颊一阵热，撇开视线：“是你先一副我看见什么了似的。”
她抬手，手肘靠住何东帆手弯往下一压，凭着巧劲儿轻松脱身。
她往窗边走。
何东帆愣神地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惊讶那么容易就被她挣开。
他心道：出息！
他转身，把相框立起来。
那是他半岁多的时候，炎热的大夏天，他尿湿衣裤，被扒了个精光放在太师椅上。
他妈妈就是那时候拿相机给他拍了一张。
何东帆食指点点相框，无声轻笑一下。
感谢他母亲大人，还拿苹果给他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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