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定终生
察觉到我的动摇,萧衍上前半步。
“这些时日阿姐一再试探,不过是怕我有心与萧观相争,可阿姐难道不知,萧观视我为敌,即便我不争,日后他就能容得下我?届时为求自保,我只能拼死一搏!阿姐可想好,到时候成王败寇,阿姐是盼着为我收尸,还是萧观?”
我一阵心惊,喘了口气,慌忙摇头:“我…”
萧衍道:“我知阿姐无法抉择。既然如此,阿姐何不另寻出路,大魏江山留给萧观,阿姐与我厮守一生。至于我的身世,我的父仇,萧观今日的杀意…只要阿姐点头,我都可以不去计较。”
“只要阿姐愿意,一场大火,两具死刑犯尸体,便可换我与阿姐自由之身,阿姐心悦江南,我便带阿姐择一水乡隐居。阿姐…可愿意?”
我垂眸,思绪一如满地纷乱的箭,凌乱得理不出头绪。
我强迫自己镇定,好一会儿,心中渐渐明朗,或许这已是最好的选择,萧衍得以及时抽身,萧观也可免于骨肉相残。至于我,我看一眼梅树下的萧衍,我又何尝不是求仁得仁。
我正要开口,远处骤然传来厮杀声,顷刻间几个黑影包抄过来,萧衍抬脚踹在就近的刺客胸前,流光跌落在雪地,萧衍全然顾不得去拾,拽着我便往另一头跑去。
我这才意识到,方才的死士只是开胃菜,萧观动了杀机,又怎会轻易放弃。
刺客人数众多,萧衍很快疲于应对,一个身影伺机朝我扑来,我慌忙拾起地上的刀,用萧衍方才教我的见血封喉,反手朝刺客劈去。
哪知萧衍及时飞身过来,抢在我之前,一剑刺穿那黑衣身影。
后方的刺客瞅准时机,刀锋擦过萧衍手臂,亦被萧衍斩杀,温热的鲜血溅在我衣襟,我怔怔地想,方才差一点…我就杀人了。
影军忠心,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我一路被萧衍护着逃离,仓皇中早已分不清方向,萧衍沿途斩杀了几个追来的刺客,领着我穿过一大片森林。
行至森林边界,我已精疲力尽,萧衍掩去雪地上的脚印,将枯木上的积雪拂去,扶着我坐下歇息。
因他穿着一身玄衣,我这才察觉他左臂受了刀伤,我慌乱地握住他的手,道:“你怎样?疼吗?”
萧衍摇头:“小伤而已,不打紧。”
我撕开他的衣袖,万幸只是划了一道,极浅的一条血印,却仍刺痛我的双眼,我不敢耽搁,立即为他包扎。
这伤便是我方才挥刀时,萧衍抢在我前头所致,我忍不住道:“方才阿弟不该太危险了。”
萧衍看着我,眼神温柔的仿佛要溢出水来,“杀过人,便再回不到从前了,只要我在一日,便不会让阿姐沾染鲜血。”
我心中动容,想来边境的三年,他沾染了多少鲜血,又是怎样熬过数千个漫漫长夜。而这样的伤,他亦不知受过多少。
我有些心疼,手上的动作不由放柔了些。
前方便是村落,萧衍看看天色,道:“刺客必定守在回府路上,今晚先去村子借宿,待明日联络上影军再做打算。”
我点头,四下一看,不远处有个十来岁的男孩,正背着背笼往村子里走。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男孩机敏地回头,那双眼睛令我心头一颤。
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住男孩,拿出两锭银子,将其中一锭递过去:“我姐弟二人在此迷路,少侠可否为我备上两身男装,粗布便可。这枚银子是订金,待少侠将衣服拿来,我再付尾款。”
男孩脸微红,看看我,又看看萧衍,“啊啊”着点头,接过银子一溜烟跑开了。
没多久男孩便带来两身粗布男装,我叮嘱他财不外漏,勿将此事说出去,男孩仍是“啊啊”答应,拿了银子咬一咬,便欢天喜地走开了。
“是个哑巴。”萧衍道。
我点头,钻进满是积雪的树丛,片刻后出来,已是一身男装。
萧衍却仍立在原处,动也不动地盯着我,我不解地问他:“你怎还不换?”
萧衍目光点一点手臂:“有伤,不便。”
说着两手一张,那般看着我。
我颇有些无奈,只好上前帮着他换,小心翼翼避过他手臂上的伤,却见他含笑看着我,顿时有些窘迫,心中却又莫名有丝丝的甜。
我与萧衍扮做一对主仆,选了户僻静人家叩门。
等了好一阵,就在我以为是空宅时,门吱呀开了条缝,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抿着唇,警觉地盯着我与萧衍。
我嘴角的微笑僵了僵,小声道:“我主仆二人路过,被山贼所伤,可否在贵府借宿”
没等我说完,男人便不耐烦地关上门:“不方便。”
幸而萧及时时撑住门,否则我定被碰得额头起包,我仍不死心地朝门缝道:“我可以付些银两…”
门后传来“啊啊啊”的几声。
竟是方才的男孩,我朝他眨眨眼:“少侠,又见面了。”
男孩露出腼腆的笑容。
男人冷冷问男孩:“你认识他们?”
男孩一阵比划。
男人打量我,面无表情地把门敞开,往边上让了让,“进来吧!”
我拿出一锭银子,男人摆摆手:“你方才给平戎的,足够借宿了。”
原来男孩叫平戎,我问平戎:“这名字真好,是你父亲起的么?”
平绒看一眼男人,迟疑地点点头。
平戎端着蜡烛,将我和萧衍领到西侧的一间卧房,却并不急着离开,而是从随身的布袋中抽出一沓草纸,用炭条写道:“我没说你是女子。”
我诧异道:“你识字?”
平戎点头,看一眼萧衍的剑,又写道:“你会武功,能帮我找到娘亲和妹妹吗?”
见萧衍冷着脸一声不吭,我忙笑道:“你娘亲与妹妹在何处?”
平戎刚要回答,男人悄无声息走进来,冷冷道:“让贵客早些歇息。”
平戎极不情愿地随男人走了出去,行至门口,仍频频回头看我。
两人走后,萧衍闭上门,仔细检查了一番,朝我道:“这对父子,不太对劲。”
我点头:“我也觉得。”
萧衍道:“这少年身在乡野,习得一手柳体,却又不会讲话。他父亲更是古怪,分明庄稼人打扮,可方才我瞧他虎口处的茧,应当是常年握兵器所致。”
我惊愕地问:“你是说…他是将士?”
萧衍笃定地看着我:“至少曾经是。”
我想了想:“他们肯收留我们,应该不是坏人。”
我说着四下环顾,好在榻旁有个简铺,我朝萧衍道:“今晚将就一下,你有伤在身,便睡…”
萧衍打断我:“我睡小榻便好,平日行军打仗,赶夜路常有,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我不再坚持,默默背过身子,合衣躺下。
蜡烛骤然熄灭,好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今日在梅林,阿姐准备跟我说些什么?”
我咬唇,不肯出声。
萧衍叹了口气:“也罢,左右等了这些年,不急这一时半刻。”
房中静得只余呼吸声。
我心乱如麻,辗转了许久,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去,却陷入可怖的梦境中,挣扎了许久终于醒来。
愣怔间一个黑影自小榻翻身过来,伸手捂住我的唇:“有人,莫出声。”
是萧衍的声音,我的恐惧散去,屏住呼吸骨碌着眼睛四处看。月光从窗户上的破洞中森然照进来,反射出一抹寒光,只一瞬间,我霎时反应过来。
“小心!”我本能地推开萧衍。
耳畔立即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我后退着抵住墙壁,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见男人挥着短刀朝萧衍刺去,身手利索得几乎看不清招式,我急忙喊道:“住手!”
男人似乎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转而朝我攻来,萧衍拼死阻拦,眼见落了下风,我只得促声道:“边境六月飞雪,是为何?”
男人身躯一震,一掌推开萧衍,黑暗中,我感到自己被两道带着杀气的目光锁住。
“你究竟是何人?”男人粗声问。
我摸到靠墙的案上,那里有平戎留下来的火折子,我将蜡烛点亮,朝男人亮出玉佩:“大魏长公主,萧予。”
男人惊了惊,仔细审视我,很快双手抱拳,恭声道:“主人终于肯联络属下了!方才是属下有眼无珠!”
我松了口气,暗卫有雷电风三系,各十二人,我问他:“你是哪个系?排行第几?”
男人愣了愣:“属下风系,排行十一。主人此行不是为联络属下?”
萧衍守在我身旁,戒备地盯着风十一,又询问地看向我。
事已至此,已无需隐瞒,我解释道:“是昔年镇国公暗卫,三年前救下张载妻儿,便一直分散潜伏。”
萧衍不语,只沉沉打量风十一,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十一道:“方才属下冒犯,因属下一眼认出主人是宫里的人,以为是来缉拿属下,才想着先下手灭口。”
我点头:“不怪你,你若不谨慎些,只怕早已是刀下亡魂。”
风十一叹息道:“上次行动我等遭受重创,损伤过半,首领要我等分散蛰伏,因此属下也没有别的同僚消息,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首领会单线联络我等。”
我点头:“我不过赶巧路过,你按计划行事便可。”
风十一又问:“主人是如何认出我的?”
我苦笑着摇摇头:“我是认出了平戎,他和他父亲,实在太像了。”
风十一默然。
待风十一离开,想起萧衍手臂的伤,我急忙掀开他的衣袖,果然又渗出红色。
我问风十一讨了些药,仔细为萧衍重新包扎。
这一夜的惊魂未定,我已身心疲惫,什么都不愿说,只专心处理伤口。
萧衍却并未问及暗卫,而是道:“方才阿姐可是做噩梦了?”
我“嗯”一声,并没有告诉他,我梦见萧观朝他挥刀,而他明明可以躲开,却死死盯着我,要我给他一个答案。
在梦里我是如此地害怕,怕失去他。
事实上这些年我都活在惶恐中,他征战在外,我日日不得安宁。
他归来,我亦是胆战心惊。
他受伤,我比伤在自己身上还痛。
这时候遇上风十一,许是老天成全我与萧衍,毕竟有风十一协助,许多事要容易得多。
包扎好伤口,在昏黄的烛火下,我握住萧衍的手,抬眸看他:“昨日你说带我去江南,可还作数?”
萧衍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阿姐”
我闭了闭眼,迟疑道:“你说一场大火,两具死刑犯尸体,便可换你我二人自由…可是真心?”
萧衍将我的神色尽收眼底,眼中也因此染了笑意,“阿姐信不过我?阿姐不妨想想,除却张载之事,实在情非得已,自小到大我几时诓骗过阿姐?从前不会,日后也绝不会。”
我心中一动,想到三年前,他双目猩红地跟我说“我定不会让阿姐和亲”,那时我只当他少年意气,后来他竟真的做到了。
于我,他确实从未食言。
见我愣怔,萧衍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胸膛,要我感受他的心跳。
我慌乱地抽出手,咬了咬唇,毅然道:“我信你。”
萧衍粲然一笑,我已许久不曾见他这般笑过,干净的,纯粹的,赤诚的。
他凝视我,眼神如潭水般深邃,指尖描过我的脸颊,缓缓朝我俯来。
我并未躲开,在他吮上我的唇时,甚至轻颤了下,屏住呼吸,紧张地拽住他的衣襟。
磕磕绊绊的一吻,我与他皆有些气息不稳。
我闭着眼睛,任由他将额头抵在我的鬓边,心中亦是少有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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