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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危机


隔了一日,萧观差小厮过来递话,说是邀我去他府上挑狐裘,我本不稀罕这些东西,但念着清歌,到嘴的拒绝还成换成了应承。

        我照约定的时辰来到王府,小厮早早等在门口,冻得直跺脚,见着我立即忍着,脸上挂起谄媚地笑意:“王爷一早要奴才候着,可把殿下盼来了。”

        我叹息一声,将还热着的手炉递给他:“本宫拿了一路,有些乏了,你替本宫收着。”

        小厮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感动,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才接过手炉,亦步亦趋地引我进府。

        一路上我与小厮闲聊,装作无意提及清歌。

        小厮立即眼神闪烁起来。

        我心微微沉了沉,正要问,才动了动唇,小厮便缩着脖子求饶道:“殿下莫要为难奴才了,若叫信王殿下知道,定会割了奴才的舌头。”

        我叹口气,只得作罢。

        将我送至大殿,小厮还了手炉,一溜烟退下。

        我四下环视,只见殿中挂着好几件狐裘,都是上等的货色,这时萧观自屏风后走出,得意道:“阿姐随便挑便是,都是塞北国主进献的,父皇赏了些给我。”

        想到那日史美人披着的红色狐裘,我心知萧观与史美人早已搭上一条船,否则若无史美人的枕边风,父皇又如何肯这般赏赐萧观。

        我却只能装作不知,意兴阑珊地随手一指,“就这件吧。”

        萧观立即示意婢女包起来。

        角落处有件纯白色的,我伸手摸了摸,道:“这件与清歌气质很是相配。”

        萧观闻言脸色微变,一双像极了父皇的桃花眼闪烁着看我,瞬间不满道:“阿姐与她只一面之缘,怎的这般记挂她?”

        我心中了然,蹙眉道:“清歌可是惹阿弟不悦了?”

        萧观不屑道:“留着她本是解闷,她却处处使我添堵,侧妃不喜她,我这身份也允诺不了她什么,她又得罪了婉容,我是留不得她了。”

        “婉容?”我怒上心头,声音骤然高了几分:“原来阿弟是另有佳人,也是,楚相义女,自然比清歌尊贵得多。”

        萧观脸白了白:“阿姐误会了,我没有那个心思。我与婉容,确实情投意合。”

        我叹口气:“阿弟无需跟我解释。既然如此,我府上正缺婢女,不妨将清歌给我,也好过送回乐坊。”

        萧观似是松了口气:“我也正愁此事,阿姐愿意收留她,那便是最好了。”

        原来他也为清歌的去处举棋不定,那么他待清歌,倒也并不是全无情义,只是这情义实在淡薄,与权势相比,则更微不足道。

        我便将狐裘与清歌一同带回府中,一路上清歌很是沉默,我不忍问她什么,便装做困倦闭目养神。

        行至半路,清歌终于哇的哭出来。我睁开眼睛,摸出帕子递给她,轻拍她的后背,待她哭了一会儿,才宽慰道:“你还年轻,日后本宫寻了机会求父皇免去你的奴籍,为你找个好人家…”

        清歌抹抹眼泪,摇头:“奴婢不嫁人,殿下让奴婢侍奉殿下终身吧。”

        是个痴人,我叹息:“只要你愿意,怎样都好。”

        清歌揉揉眼睛,委屈巴巴道:“昨日奴婢劝信王殿下想法子饶了那些乞丐,他们都是可怜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史美人的一只猫,难道那么多的人命,连一只猫都比不过么?信王殿下这两日原就冷落我,因着这事,更是对我生了厌恶。若不是殿下今日收留我,我怕是只能回乐坊继续过那种日子了!”

        她竟记着我那日的话,明知萧观不愿听,还这般谏言,倒也有几分风骨。

        我怜惜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是本宫害了你,本宫早知信王性子,不该那般要求你。”

        清歌摇摇头,泪眼朦胧地恳切道:“不怪殿下,是清歌付错了人,男子薄情,清歌在乐坊见了太多,临了却心存侥幸,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往后清歌一定好好服侍殿下!只求殿下收留清歌,清歌真的不想再回乐府了!”

        我应了她,她才止住眼泪。

        回到府中,面对清歌的到来,赵和微微皱眉,虽没说什么,却看也不看清歌便走开了。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知赵和对淑母妃很是忠心,待萧衍也感情深厚,清歌曾委身萧观,于赵和而言,必定是信不过之人。

        我也未与赵和多做解释,日久见人心,他早晚会看到清歌的好处。

        相较于赵和,浣纱则很是欢喜,围着清歌嘘长问短好一会儿,便热络地领着她去收拾住处。

        几日后,适逢昭和郡主大婚,浣纱与清歌筹备了厚礼,陪我一同出席。

        婚宴热闹非凡,吉时到,昭和与魏熠双双叩拜天地,我立在人群中,出神地盯着一对新人,心中既羡慕又惆怅,偏偏耳畔皆是喧闹声,反倒更教我觉得寂寥。

        我是如此思念萧衍,距离一个月之期越来越近,每一天都变得格外煎熬。

        我日渐躁动,就连赵和都察觉到我的异样,明里暗里问我是不是有了心事。

        赵和始终为我的婚事忧心,他心中沈怀安是不二的驸马人选,还有朝中几个大人的公子,都是他为我寻的备选人家。对此我只能一笑了之,我无法与他解释什么,我心中藏着萧衍,藏着这份不为世人接纳的情,只要我还是萧氏女儿,便永远无法与任何人分享心事。

        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我命李智留心探听萧衍的消息,我是那样的牵挂他,他的声音,他的怀抱,他灼热的吻…我还有好多话想要讲给他,良妃娘娘,史美人,清歌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我都迫不及待想要与他分享。

        我等啊等,过了一个月,却仍没有萧衍的消息。

        萧衍说过,他绝不会对我食言,我日益不安起来。

        这一日我又唤来李智,他给我的答复依旧不变,说是朝中并无消息。

        然而这种平静,却越发使我觉得害怕。

        我烦躁地挥挥手,李智方走到门口,赵和却突然闯进来,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

        赵和慌张道:“殿下不好了!方才宫中传来消息,晋王殿下在冀州被陛下夺了兵权,扣押在冀州府中!陛下正与楚大人…还有信王殿下商讨如何处置晋王殿下!”

        我脑中“嗡”了一声,慌乱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奴才也不甚清楚,只知晋王殿下已铲除叛乱,却不知因何惹恼了陛下…”

        冀州离京都不过两百余里,父皇在冀州扣下萧衍,必定早有端倪。

        我冷冷盯着李智:“你早知,对不对?”

        李智看一眼赵和,赵和则看看我,神色复杂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李智跪在地上,冷静地抬头:“是,奴才知道。可晋王殿下说了,要殿下只管等他回来。”

        我盯着他:“你倒是忠心,可晋王已被扣押,如何回来?父皇招了楚相与信王商议,他二人皆视晋王为大患,你说说,父皇究竟是何心思?”

        李智倒抽一口冷气:“奴才该死!奴才…”

        “你先起来,”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口气坐下,“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本宫。”

        李智擦擦额角的冷汗。

        “此次晋王殿下平反,原本还算得上顺利。只是在江城郑氏负隅一战,竟捉了数百名百姓挡在城楼,上有老弱妇孺,下至两三岁婴孩,一时混乱惨烈。晋王殿下不敢轻举妄动,随军的王大人快马加鞭,书信请示陛下,得到的只有速战速决四字。晋王殿下不忍百姓遭殃,与王大人起了争执,命副将将李王大人拘在营中。”

        “后来呢?”我听得心惊胆战。

        “后来晋王殿下设法寻来郑氏几个亲信的家眷,郑氏底下几个副将自然动容,奉劝郑氏怜惜百姓,勿要忘了起兵的初心。郑氏以动摇军心为由,竟想在城墙射杀底下的家眷,几个将领阻挠时误杀了郑氏。殿下借机将其招降,使城中百姓免于战乱。”

        我悬着的心暂且放下来,沉思道:“此番阿弟虽违背了父皇的旨意,但也功过相抵,只是这兵权必然是保不住了。”

        李智面露忧色,“巧就巧在,不知是谁透露了陛下的旨意,江城百姓对陛下怨声载道,对晋王殿下则是称赞有加,甚至言及晋王殿下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我整个人止不住颤抖起来,我想到了兄长,多年前已是东宫的兄长,亦是丧命于贤名,逼得他不得不谋反,被禁军在御门当场诛杀,那之后很久,我都不敢自御门出入,我总觉得那里弥漫着兄长的血腥味道,永远也消散不去。

        父皇最受不得旁人威胁到他的帝王声望,他本就多疑,加之楚相与萧观从中挑拨,必定会认定是萧衍泄露圣旨,甚至会疑心萧衍有心借手中兵力逼宫谋反。这才是将萧衍扣在冀州的原因,冀州靠近京都兵力强盛,萧衍便是真的有心,也难以付诸行动。

        我忽而想到萧衍走前的那一晚,我曾要他顾及百姓,他应了我,却付出这般代价。

        我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是我害了阿弟,是我。”

        我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李智:“一定还有办法,你不是还有影军吗?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李智同情地看着我。

        “殿下冷静些,眼下冀州重兵把手,两百影军无异于送死。而且这也是晋王殿下的意思。”

        我眼中含了希冀:“你有办法联系到他对不对?”

        李智摇头:“事发前晋王殿下已有预感,传信要奴才千万瞒着殿下,实在瞒不住了,也要劝殿下明哲保身,万不可在陛下面前替他进言。”

        明哲保身…我眼中的光黯淡下来,捉着他衣袖的手也缓缓松开。

        “本宫知道了,你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李智本已走到门口,似是不忍,又折了回来,“殿下莫要灰心,如今陛下还未下旨,不到最后关头,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转机…”我喃喃道,忽而想起淑母妃留给我的那封信,是否眼下便是所谓的时机?

        我跌跌撞撞来到暖阁,浣纱与清歌一路忧心忡忡地跟着,我顾不上她们,命她二人守在殿外,迫切地关上殿门,将书架底层的卷本如数挥落,直至那封仍被火漆封着的信暴露在眼前。

        我颤抖地将信拆开,入眼便是熟悉的娟秀小楷字体,我飞快扫一眼,短短的几百字沾染了点点泪痕,可想淑母妃执笔时是何等悲切。

        我浮躁的心忽而沉静下来,靠在墙根,一字一句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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