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很重要
天越发燥闷,夜间也不若前几日凉爽了。
我就着蜡烛坐在殿中,一手执着医书,另一手摇着团扇,忽的觉得身下一阵暖流,知是月事来了,便叫青烟拿来月事带。
寨中大都是男子,除我与青烟,剩下的就只有几个烧饭的嬷嬷,所以月事带反倒成了稀罕之物,青烟将仅剩的一个给了我,她平日看我看得紧,这会儿也是没法子了,又不好声张,只得自个儿提着羊角灯,去前院找嬷嬷索要绢布与棉花,准备连夜缝制些备用。
青烟前脚刚走,我便丢下医书,蹑手蹑脚来到门口,隔着一道门,听见两个守卫正闲聊。
——“你说医圣大业究竟谋不谋得了?要真成了,咱哥俩也弄个官当当,可万一成不了,那不得人头落地!”
——“想这些作甚?反正眼下有吃有喝!要是见着什么苗头,寨子西南边有条小道通往镇上,隐蔽得很,连医圣都不知!要真有变数,到时候咱哥俩趁着天黑,脚底抹油一溜!”
——“还是你小子机灵!哈哈!怪不得舅母想着把你送进宫,指不定挨上一刀,还能成为皇帝跟前的红人呢!”
——“去你的!要挨刀子你去,女人的滋味儿你是不晓得,一旦尝过,谁他娘还愿意当太监!”
两人越说越粗鄙,发出一阵阵笑声。
青烟随时可能回来,我不敢多听,便轻轻折了回去,寻思着看守都是本地人,对这一带地形相当熟悉,方才他二人说寨子西南边有条小道,想必不会有错。
第二日司空图过来,知我来了月事,为我诊过脉,又叫嬷嬷熬了些四物汤送来,温和地朝我道:“这几日少看书,入夜早些休息,你这身子骨,若不好好将养,怕也是要落下病根。”
他笑容和煦,倘若没有船上那几夜,我也定会当他是谦谦君子,我不由想起赵翼,甚至疑心她是被这斯文败类折磨得出了心病,才饮恨夭折。
无奈人在囚笼,心中再怎么厌恶,面上也要装作柔顺,我弯起唇:“看书也不过是打发时间,医圣若是怜惜我,倒不如准我在寨子里四处转一转,从前我便拘在四四方方的高墙里,如今来了这龙岭寨,这么好的风光却欣赏不了,简直要闷出病来。”
我本以为司空图会拒绝,却不料他竟点了头:“你这几日不方便,等你身子利索了,我带你四处看看。”
司空图走后,青烟捂着嘴笑道:“医圣待姑娘温存了许多,过几日姑娘千万把握好时机,西南角风景甚美,这时节开满了绣球花,又因是悬崖,没什么人看守,到时奴婢好生将姑娘打扮打扮,没准这事就成了呢!”
这是要我勾引司空图?我嘴角抽了抽,想到西南边的那条小道,还是笑道:“那便劳烦你多费心心思,若是成了,我重重有赏。”
到了那天,青烟起了个大早,采来一大篮子的花瓣,侍奉我泡了个澡,又为我挑了身淡紫色的衣裳,就连搭配的首饰也都尽是紫色,我才意识到赵翼喜欢紫色,可惜我与她无缘相见,如今顶着这副皮囊,和同她相似的装扮,我心中好不怅然,便问起青烟:“我比赵姑娘大多少?”
青烟笑道:“说来也巧,姑娘与赵姑娘同岁呢!赵姑娘是六月份,姑娘反倒小她一个月。”
我竟与赵翼只差一个月?心中不由有种异样的感觉。
待我走出房门,司空图微微愣了愣,却也没见有多欢喜,我偷偷打量他,上前几步,故作娇嗔道:“青烟说南边风景好,开满了绣球花,我还没见过绣球花,医圣可否带我去看看?”
司空图牵着我的手,领我来到南边,大片淡紫色的绣球花,和我衣裳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我深吸了口气,由衷道:“好美啊!”
司空图摘了一朵递给我,我拿在手中,只觉他目光飘得很远,似乎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我装作羞涩地偏过头,脑中回想着方才一路的景象,并未见着什么小路,也或许是太过隐蔽,不好找见。
司空图挑起我的下巴,俯身欲朝我吻来,我屏住呼吸,忍着用花砸他脸的冲动,正要后退半步装作崴了脚,忽然自身后飞来一支箭,险些擦过我的耳垂,我吓一大跳,往后看一眼,那箭钉在树干上,被射中七寸的黑蛇扭动了几下,渐渐瘫软下去。
我素来怕蛇,战战兢兢扯了扯司空图衣袖:“我我口渴,想回去了”
司空图握着我的手:“怕了?”
又看向那射箭的守卫,“叫什么名字?”
那人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我只觉身影眼熟,尚未看清楚他的样貌,却已听见熟悉的声音:“回主子,奴才叫秦俭。”
是影拓!我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似乎察觉到什么,司空图看向我,我慌忙盯着那蛇,露出恐惧的样子。
司空图笑道:“都已经死了,怕就别看。”
我深吸了口气,小声道:“我想回去,不想待在这儿。”
司空图置若未闻,牵着我朝影拓走去,“身手不错,来寨子多久了?”
影拓恭声道:“有一个多月了。”
我想起上次在上清殿碰见影拓,他跟影煞说要奉旨南下,原来竟是调查司空氏,却又阴差阳错碰上我!我心中狂喜,怕被司空图瞧出纰漏,便盯着脚尖,不敢抬眸看影拓。
只听司空图道:“你这身手,守在此处不免惋惜。”
影拓不语。
司空图朝我道:“不妨调到你那儿,也省得我惦念你的安全。”
我心怦怦跳着,嘴上却道:“我不要!这人一声不吭,跟个影子似的突然出现,我不喜!医圣若真要叫人看着我,不妨找个看着顺眼的!”
司空图瞥我一眼,愈发笃信:“就他了!我看他实诚,你也别挑了,若嫌不顺眼,不看便是,反正也只是守在院子里。”
我装作闷闷不乐,一路垂着头。
待回了屋,青烟看一眼院中的影拓,蹙眉道:“姑娘莫不是惹医圣不高兴了?怎的又多了个守卫?”
我撇撇嘴:“我哪儿知道,许是医圣不喜我这身装扮,疑心我这般模仿赵姑娘,是为了伺机逃走,所以才严加看守!”
转念一想,指不定司空图真这般想,才临时起意叫影拓守在院中,又或许他疑心影拓,故意放在我院中,等着我二人路出马脚!
做戏做全套,我说完瞪一眼影拓,砰一声将门关上。
除了影拓,司空图另派了个叫赵雍的守卫,两人轮班守在院落,影拓负责白日,赵雍则在夜间当值,平日青烟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也寻不到机会接近影拓。
这日影拓立在院中的榕树下,赵雍跑进来,搂着影拓肩膀,嬉皮笑脸道:“兄弟今夜能否替我一回,这日日守着个娘们儿,自个儿炕上却生冷,再不找找乐子,只怕要憋坏了!窑子里来了几个新货,我先尝个鲜,改日领兄弟一起,算作答谢!”
他声音压得低,我凝着神,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我并未抬头,只装作认真看书,听见影拓毫无情绪地吐出一个“成!”字,我才微微放心。
赵雍又腆着脸从院中跑到我跟前,言辞恳切地说要回家探望老娘,问我能不能允他跟秦检换个班。
竟把老娘比作窑姐,我冷笑一声,撇撇嘴,丢给他一句“随你!”
赵雍走后,青烟愣了好一会儿,才朝我道:“这秦俭原来会说话啊,奴婢还以为是个哑巴呢!”
我知影拓是怕身份泄露,所以故意寡言少语。
我手里的医书半响也未翻上一页,索性放下,打量着青烟,笑道:“难不成你见他不是哑巴,便心仪他?倘若如此,待明日医圣过来,我不妨为你求个恩典。”
青烟竟难得的脸一红:“姑娘别拿奴婢寻开心了,奴婢只不过随口一说!”
我顺着她的视线朝院中看去,影拓挺拔周正,从前跟在萧衍身旁,我倒不觉得如何,如今与寨子里的歪瓜裂枣一比,便显得格外出挑。
想到萧衍,我又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真的很想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影拓应当知道我还活着,只是我对着镜子看了看,不知他能否认出我,寨子里的人皆管我叫赵姑娘,赵翼的身世无懈可击,且我如今的气质也大不相同。
那日我有意提点,故意说他像个影子,可他却无半点反应,我又寻不到接近他的机会,这几日都只能干等着,今夜正巧是个机会,我想着无论如何要设法探探他的口风。
是夜,待青烟在外间熟睡,我便将窗户推了条缝,朝院中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没见着,可惜司空图将这窗户设计的不能大开,否则我还可以翻出去,我叹了口气,正要合上窗户另想法子,耳畔传来一声极低沉的“殿下。”
我心下一喜,压低了声音道:“你认出我了?”
“那日殿下说属下像影子,我便已知。”
我慌忙道:“影煞如何?风十一呢?还有平戎?哦,阿弟可有生气,可有迁怒信王?”
“影首领无事,风十一受了伤,但也不打紧,暗卫所剩十余人,如今皆已编入影军。主子准平戎与家人团聚,至于信王,得知殿下出事,气得咒骂主子,主子揍了他,却也没惩罚。殿下大可放心,主子不曾迁怒任何人。”
我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问影煞:“你可知西南边的那条小道?可有法子带我离开?”
影拓沉默了会儿:“属下不能离开,属下此行有更重要之事。不过属下已传书给影首领,主子先前派影首领搜寻殿下,影首领收到信定会赶来,殿下还需再忍耐些时日。”
我想了想:“那我也不急着走,司空图多疑,我留下来或许还能协助你,等你事成了,我再与你一同走。”
影拓道:“此行危险,只怕成不了,拖累了殿下。”
我道:“你我皆是为了大魏,何谈拖累?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影拓迟疑片刻,“司空图贿赂勾结朝臣,三日后是中秋,属下欲趁乱夜潜司空图寝殿,殿下可否设法引开司空图,将他拖上一刻钟若是殿下为难”
“不为难。”我一口应下,“中秋总要赏月,我有的是法子。只是司空图擅用药,你进他寝殿需谨慎些。还有,青烟垂涎你的色相,必要时不妨使使美男计。”
影拓干笑一声:“谢殿下提点。”
我又问他:“秦俭,可是你本名?”
影拓道:“是。”
我柔声道:“这名字很好。秦俭,你要记着,大魏需要你,阿弟也需要你,我的命如今也在你身上,所以你很重要,千万要活着。”
我话音刚落,外间忽的传来响动,不等影拓回复,我立即合上窗户,轻手轻脚躺回榻上。
青烟受司空图之命,每夜都会巡视两三次,我睡得浅,她第一次进来时我便察觉到,这些时日一直装作不知。
青烟拎着羊角灯走进来,我尽量舒展身姿,将呼吸拉得绵长。
待她离去,我睁开眼睛,却也不敢再冒险再去窗户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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