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阳出焉

姜钟特意在营地转了转，把有疏漏的地方都给指出来。
  安排好一切后就一头扎进井中，后面马上来人，用炸药把井口炸塌，拿石头压上去，最后用土埋起来。
  姜钟见都弄好了，就拿出镜子，让敬元颖出来弹琴。
  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取出来的古琴，横在身前，葱白手指拨弄起琴弦，婉转悦耳的曲调响起。
  那种尸气勃发的感觉重新出现。
  姜钟连忙收束心绪，将体内尸气探出，与周围气脉相和。
  在道教理论中，任何事物都不是恒定的，讲究一个变化，就是长生不老这一目标，都需要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最后落得个“与世同周”，只与天地同岁。
  意思就是随着修行，都会与天地交汇。
  就像练武的都说“力从地起”，炼气的讲究炁从天地中来。
  姜钟此刻就是以自身阴气合于天地阴脉，随着炁在山水间周游，只要时日久了，就能合于炁，从而点化一阳。
  意识逐渐变得迷迷蒙蒙，耳边只剩琴声莫莫，似乎自己正在随着山水地脉飘荡，过山穿林，飞瀑流水，最后回到原点，意识才再度清晰起来。
  姜钟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圈下来，已经过去了一天。
  按照地煞数，七十二圈才能有变化。
  但这时，一直都在低沉铮鸣的琴声忽然上扬起来，直如长夜将尽，朝阳将出一般，整个调子都变得活跃起来。
  姜钟只觉心中欢悦活泼，羁绊胸中的烦闷死气一扫而空，重回自然天性，恍惚间，浑身气脉一顺，似乎什么桎梏撞破了一般。
  正所谓：若要成仙须忘我，我心不死道无门。
  姜钟虽然通读道书，但底蕴到底不够，加上成就飞僵的执念太重，所以一直无法理解道家真言，此刻得了琴声相助，霎时间了通玄妙。
  僵尸，无论是跳尸，还是甲尸，说起来都与野兽无异。唯有到了飞僵这个地步，才有了云泥之别。
  换言之，甲尸是凡，而飞僵，则已踏入“仙”的境界了。
  姜钟一路走来，阴气浓郁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是水到渠成，然而却逼迫过急，意念过重，失了道法自然的真意，导致气机不畅，反而止步不前。
  此刻一朝顿悟，便放下心中执念，那临门一脚终于迈出。
  沸沸扬扬的尸气感觉到什么，昂然奔涌，滚滚如滔滔江水归流大海，齐齐往上翻涌而去。
  霎时，一道灵光冲出重重阻碍，自卤门之上闪现出来，红彤彤的一点，如同烛火摇曳，悬在头顶。
  姜钟浑身一震，心中讶然。
  阳气竟然就这样生出了？
  造化，造化！
  他微微睁眼，看了旁边依旧在弹琴的敬元颖，便沉下心，继续修持。
  此火名为“光中悄”，又叫“窍内阳”，乃是全身阴萃化炼到极致时，所演化而出的一口精纯阳炁。
  只是此时还在体外，属于是天地运转的一环，属于这方山水，此刻姜钟只需要把它据为己有，藏纳入体，就能成就飞僵。
  井中黑咕隆咚，不见天日，不知岁月。
  姜钟只伴着琴音，一遍遍随气脉而动。
  忽有一天，耳鼓中听闻一声鸣响，卤门中却生出一缕阴气来。
  那顶上盘踞的真火如是受了牵引，忽而往上一卷，就将其吞入己身之内。
  这缕阴气倒也未曾被化去，而是往内圈中一挤，霎时间就将原本聚在一丛的精火尽数撑起，逼至外圈，这真火顿成阳中抱阴之局，混作一团，稍一运转，便如大球般徐徐转动，妙不可言。
  少顷，这阴阳合抱的混元气往下一坠，径直钻进姜钟体内，由头顶而下，直坠气海。
  这时他只觉得浑身燥热，胸中一溜真火如鬣，满溢气海，只轻轻一摇晃，似乎就要喷涌而出。
  他忙将气息压住，徐徐收敛，须臾便将这煌煌真火收摄一处，浑厚如膏，至精至纯。
  真火滴溜溜一转，就似星火燎原一般，将周围阴质尽数点燃，霎时间遍布周身上下内外。
  干枯死去的骨骼中，忽而滋生出了骨髓玉质，赫赫嚓嚓。
  如铁块锻打一般的五脏六腑，竟然也生出活力，先是心脏“噗通”一声跳动，随后脾、肺、肾、肝、胃、胆等等都开始焕发出盎然生机。
  天有五运六气，乐有五音六律，人有五脏六腑，此刻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仿佛老天都在帮他，浑身上下昂扬勃发！
  姜钟快意大笑，知道翻天覆地的变化中，是他合炼龙躯的最好时机，就不再耽搁，持功运转。
  此刻就是不管不顾，任由体内自然逢春，枯木催发，姜钟的成就也绝对比当初的飞僵强，但他绝不会满足于此。
  体表由阴质催发的皮肤血肉迅速干枯，如同化成一个茧，把他包围其中，内里的变化几乎如同虫化蝶一般，气沸神扬，内外暄腾。
  井中阴煞飞扬，滚滚翻腾，漫涌而来，如堆沙聚塔，好似被一团肉眼难见的灵涡潮漩不断吞吸进去，搅动周围气流如同龙卷一般，狂风肆虐，泥浆飞溅。

  敬元颖惊呼一声，化烟一道，没入镜中。
  姜钟不知道的是，他虽然读了不少道书，但终究是临时抱佛脚，一知半解。
  道书所言“性”、“命”、“龙”、“虎”、“坎”、“离”都是代指。
  性即神，命即炁。
  性为阳，命为阴。
  阳主神，阴主炁。
  古人说：“性者是元神，命者是元炁。性命者，神炁之根源也。”
  调坎填离，其实就是后世小说中说的“练气化神”。
  飞僵的一阳点化，就是死尸生出神魂的过程。
  因此上，姜钟刚刚穿越过来，就相当于飞僵了，只是当时属于位格高等级低，所以没有种种神通罢了。
  而所谓的鬼上僵尸身，阎王怕三分，怕的就是这点阴阳变化，这是由“凡”入“仙”的征兆。
  按理说，姜钟“等级”再高，也不可能踏破这一玄关命要。
  但是，张玄师这老道，因为龙君功果被夺，急切间由道入魔，大肆杀戮，阵法涵盖之地，村庄城镇居民无一幸存，姜钟带来的七千人，也被杀了五千人。
  是以由“正”转变为“邪”。
  姜钟则演算阵法运转，带领众人由死而生，最后斩杀张玄师，正好应了天时变化，由“邪”转变为“正”。
  阴阳之分，形定否？不定也。
  在此处为阴形，彼处为阳形；又在此处为阳形，彼处为阴形。
  故而阴阳之变，在意不在形。形者，死也，意者，活也。
  翻译成人话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毕竟，只有小孩子才会把对错正邪分的那么清楚，却不知道，世间事，岂能一言以定？
  例如秦始皇，侵略并灭亡六国，是邪；营造大一统王朝，则是正。
  再如汉武帝，灭匈奴，犁庭扫穴，亡国灭种，是正是邪？吾之英雄，彼之仇寇罢了。
  如此，方合阴阳变化之真意。
  故而，姜钟足以称得上一句福缘深厚，但凡走错一步，也难有今日成就。
  林中营地。
  自从姜钟闭关之后，每过几天都有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们或者是商队、或者是难民，或者是逃窜的山贼，败退的官兵，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但到了这里后摇身一变，就个个眼神锐利，精神饱满，领头的从又脏又乱的行李包裹里抽出一个银牌给沈轻秋看过之后，交谈几句就加入了布防。
  随着时间流逝，这里的人数渐渐膨胀到了上万人，营地也扩散出去，遍布福康镇周围。
  这天，沈轻秋正研究布防地图，马老大跑来报道：“有个洋人来了。”
  沈轻秋皱皱眉，冷声道：“这还要问我吗？杀了。”
  这些日子，因为上万人的动静太大，很是吸引了不少人，但凡过来窥探的，就再也没机会回去，沈轻秋也练出了杀人不眨眼的石头心。
  马老大道：“他有牌子，金的。”
  嗯？
  沈轻秋抬起头，“对过暗语了吗？”
  马老大道：“对过了。”
  “姜先生曾在西洋经营过许久……”
  沈轻秋沉吟片刻，收起地图，道：“请进来。”
  不久，一个戴着尖顶高帽，身穿袍子，金发碧眼的洋人走了进来，他的汉语很生疏，“沈掌柜。”
  沈轻秋迎上去，笑道：“欢迎欢迎，不知道怎么称呼？”
  说着看了一眼这人胸口，那里绣着蓝色刺绣，看图案好像是鹰。
  那人道：“我叫托尼·沙非特，恪良李就要来了，请允许我。”
  他取出一本厚重的大部头，示意了一下。
  沈轻秋不明其意，“这是？”
  托尼道：“门钥匙，Mr.李和巫师们将会用这个传送过来。”
  呃…
  沈轻秋见识也算多了，知道姜先生手下人才济济，因此道：“请便。”
  “谢谢。”
  托尼道声谢，把书放到了地上，取出魔杖轻轻点了一下，那书呲溜一下消失不见。
  沈轻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刷刷刷的出现了一票人，没多久就占满了中军大帐，但还有人在不断闪烁过来，不多时就变得拥挤起来。
  李恪良是最后一个过来的，落地却没处下脚，两只脚也不知道踩在谁的头上，他气咻咻叫道：“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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