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这女人果然是个宝贝!
后山禁地,黑雾深处,鸟虫绝迹。
沉寂太久的黑和冷,全在这个地方肆意安静地释放,荒无人烟的竹林,突兀地立着一座孤坟。
卿玉晓三人来到竹林处高地,燕云忽然举起手,示意小心。他们放低身体,朝眼前一幕看去。
风中隐隐约约有女子惆怅的声音,像是梦,像呓语。
“淮哥,我哪天若是死了,你可一定要带我骨灰回家,将我葬在云山,我爱这地方。”
“什么死不死的,你来这就是养病,去了洛京城成了宫中妃子,可不要说这种胡话。”
“淮哥,我不想入宫,只想与你在一起,你不要在这当道士了,陪我去天涯海角好不好嘛。”
“婉仪,穆丞相是我师哥,我定会让他多多照顾你。”
……
云山掌门脸色乌青,倒在地上,仿佛听见有谁的声音在耳边念着,燕步天的轮椅翻倒在地,他人已经晕死过去。
“琊川,是我对不起你娘,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云山掌门咳出一口血,强撑着一口气,看向眼前的人。
穆琊川背对众人,银发飞舞,玄墨深服,左手衣袖在雪地拖出暗红的血痕,那是枭魏琼首留下的血。
旁边魏琼首级滚落,死不瞑目。
杀父之事,他做过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乌淮!你还有脸立她的衣冠冢!”
穆琊川倏地转身,双眼赤红,久久凝视着那座孤坟,嘲弄,冷漠:“你有什么资格!”
冷风越吹越紧,天空中竟飘起飞雪。
“不要让你这地脏了她!”
他微笑,眼神毫无温度,只见他左手轻抬,掌心出现一个小雷电球。
“不要——”
电光照亮女人半张烧毁的脸,恐怖狰狞,她不知从哪跳出,一口咬上穆琊川手腕,死命捶打:“青川!大火……报仇……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了你!”
“姑娘!”一个婢女急忙上前。
“找死!”
人还未至,婢女被穆琊川掌力震飞,砸落在地,鲜红温热的血,零落成梅花,在地上尤为刺眼。
众人面无表情,显然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几丈开外,站着十来个壮年男子和琴棋书画四个婢女,皆是一言不发。
风割得脸生疼。
手腕处如被小兽咬住,记忆中那如白茶的笑和眼前疯癫魔怔的女人重合,穆琊川嘴角勾起阴鸷的笑,袖中一根九节鞭,狠狠抽在女子身上。
女子惨叫松口。
“她是你妹妹,你忍心!”云山掌门声音欲泣血。
“姝儿?你说她是姝儿?朕的姝儿早死了!不是眼前这个养在西楼的女鬼!”
云山掌门气都喘不匀,声声指控:“是你把她变成这样,穆琊川!姝儿生母告发穆家私铸兵器、买卖烟土,何错之有?你们竟然一把火烧了她娘的宅子,她娘不惨死,穆姝儿不会疯!你早该让她死去,给当年兵器厂大火中一百多人陪葬!”
“我也是如今才知,我们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们毫无血缘关系!只能说这段冤孽!活该纠缠!”
穆琊川笑声凄厉。
“青川大火,我要报仇,为他们报仇……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了你!”穆姝儿双目怒瞪,疯癫异常,张开十指朝穆琊川掐来。
“杀了你!该死!”她双目充血,可再不能近他身,被鞭子抽得惨叫声连连。
一鞭又一鞭,狠,快,绝。不过几下,穆姝儿衣不避体。
这个没心没肺的疯子!刽子手!
卿玉晓再无法忍,伏地的身躯猛然弹起,长剑出手,整个人如一道流星刺向穆琊川。
见她出手,容无阙和燕云齐齐跳出,去查看掌门和燕步天伤势,琴棋书画四个婢女,分别握紧武器出手。
这是个绝情断爱,杀父杀兄杀妹,手中人命无数,手段毒辣的变态男人,卿玉晓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穆姝儿没死,竟成了眼前这不人不鬼的模样!想起昔日他掳她去梅园,假惺惺的深情模样,她直犯恶心!
再扫一眼地上不瞑目的魏琼首级,心惊肉跳,魏琼纵然有恶,但至少对他这个亲生儿子抱有一丝愧疚,甚至背叛容无阙,助他夺洛安皇位。怎么能做到这么绝心绝肺,骂他狼心狗肺都是侮辱了这个词!
从来没有这样一刻想置人于死地。
卿玉晓眉心圣火印红得似燃烧,周身剑气真气如火焰燃烧,震霄剑阵被她提到最高能做到的第五层,直接一招斩天诀杀招,迎头劈向穆琊川!
她这一招没有任何保留,周身真气调道极致,天地万物在雾气中腾腾化为扭曲幻影和无形刀剑,全数斩向这个魔头!
这是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穆琊川紧撤一步,惊讶于卿玉晓的领悟力和实力,看来是有高人指点,一段时间不久,昔日这黄毛丫头竟成了这等能与他匹敌的高手!
穆琊川血红瞳孔幽深,满头银发疯涨,朝卿玉晓卷来,郎朗笑道:“小美人如今成了大美人!瞧瞧这肌肤这相貌,朕心甚悦,当得起朕的皇后!”
“魔皇,受死吧!”卿玉晓不退反进,踩着如绸缎铺卷的层层白发,挥舞无阙剑一路斩劈,剑气霸道,隔得白发断裂飞舞,下雨般落了下来。
穆琊川没有轻敌,手中催动闪电光球聚集四周黑雾毒气,化成深渊巨口呼啸朝卿玉晓咬来,偏头吩咐欲上前的容无阙。
“保护掌门师傅离开!”
容无阙不敢小觑穆琊川实力,中毒太深用力不上,听到这话扔下“阿玉保重”,转去帮燕云的忙,不拖累她。
那黑雾咬来时,卿玉晓体内蛊虫似感觉道主人遇险,在丹田蹿动不安,卿玉晓只感觉五脏六腑被一股浑浊真气冲撞,后背图腾如火灼,喷薄,自她后背而起,半空中忽然出现一只金色火凤,霎时间将黑雾烧得干净。
“南疆火凤凰,你是女帝霓凰什么人?”
雾气消散,穆琊川吐出一口黑血,笑得抒怀:“果然是个宝贝!”
“是你大姑奶奶!”
剑光一闪,卿玉晓以诡异的杀招,长剑直刺穆琊川心脏位置,“噗”利器刺穿皮肉发出撕裂声,血雾喷了卿玉晓一脸。
“公子!”四婢女同时惊呼。
竟然不躲?卿玉晓刺穿他心脏愣了几秒,穆琊川等的就是这几秒,袖中毒粉朝她一喷,勾唇一笑,抱住她腰。
“你——”卿玉晓只觉四肢无力,两眼发黑,明白是着了他的道了。
“阿玉(师妹)!”
“撤!”
喝声一起,琴棋书画四婢女立刻收手,同时甩下几颗烟雾珠,保护穆琊川飞快撤退,等燕云和容无阙追上来,地上只落了把卿玉晓的长剑。
“还敢用麻袋罩我喂喂喂唔……”
骂骂咧咧的句子不停地从卿玉晓嘴里吐出。
出了云山,穆琊川意味不明地望了一眼一旁的黑衣人,吩咐将人丢上在外面早准备好的马车。
“呜呜……喂你爷……”
含糊不清的叫骂夹杂着愤怒时不时从马车里传出来。
黑衣人跨身,骑上为首的黑马向洛安城方向行进。
路途颠簸,卿玉晓不再自讨没趣,时间一久他口焦舌燥喉咙口冒烟。
卿玉晓伸出舌头舔着上下嘴皮,好不容易恢复些精神气力。
蒙在麻布袋里依旧心烦,夜晚还冷,卿玉晓心里憋气不愿意叫扔件裘子进来,混混沌沌地缩成一团,身躯随着颠簸的马车滚动。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只听外面肃然起敬的行礼声,卿玉晓眼珠子一转还没晃过神,身体腾空感觉被人提了起来。
黑衣人从马车里用剑挑起麻袋,掂量着卿玉晓的重量,只觉得她最近的饭白吃了去。
“这酸(算)……哪闷(门)子狮(事)……等护(会)咬(要)你嚎砍(好看),窝(我)…唔呸马的……”
嗡嗡怪异的抱怨从麻袋里传出,扭曲的身子不住在他的剑梢头挣扎。
踏进洛安皇宫,黑衣人带着人直接穿过正厅、沿着大道停在大殿前,原本站立在门旁的守卫,见他过来均有默契地作揖行礼。
“你们先退下。”他道。
两个守卫相互对视一眼应承告退,见人走远,他抬起头望向高远的内院屋檐,半响,轻不可闻的喃语中夹着无奈和担忧:“但愿……”
满心闷烦的卿玉晓听到他的叹息声怔住,怎么这声音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来不及发问只听见门吱呀被推开,随后身子砰地被扔在冰冷僵硬的地板上。
“主子,人带来了。”
哧拉一响,手腕一松,卿玉晓吐掉布条,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刺眼明亮的光线。
阿尤单膝抱拳在身旁跪下,划开麻袋的长剑早已回鞘,他低垂的头恭敬地盯着地板,卿玉晓一时间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是……油条?阿尤?”她不敢置信,语气都带着荒唐,“你一直……是穆家的人?”
阿尤抿唇,最后答:“是。”
卿玉晓气极反笑:“好!”
顺着阿尤迎跪的方向向上看去,昏暗的房间中光线明晦不定,只有他们待的地方,有亮光穿透窗棱纸包裹住二人身体。
房间内的流云纱帐像密不透风的屏障遮挡住前后,隔间里依稀可见一个身影正慢悠悠品着茶。
静勿的屋子里只听见杯盖轻拂碰撞的响声。
静得有点诡异。
“哟,小玉儿,在云山不是很气派,来,取我狗命。”
穆琊川抹抹干涸的嘴唇,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虚眯的眼睛盯着那重重叠帐嗤笑道,“我好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你让我很惊喜啊。”
“少帮主,跪。”阿尤压低声音的语调中充满浓浓的警告意味。
“嗤,什么玩意儿,你跪他我可不跪。”
卿玉晓拍拍灰尘站起身,一脚踢开破烂的麻袋,微微抬起下巴,一丝黑发滑落在细腻苍白的脖颈上,“……你是他的狗和奴才,我只想取他项上人头。”
“今日着了你的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卿玉晓走近纱帐,灼热急促的气息喷薄在寒冷的空气中,身体里的血液因寒冷和愤怒仿若逆流冲上天灵盖,伤口在颤栗的隐忍中隐隐作疼。
“怎么?魔头,不说话啊?”
卿玉晓的眼睛死死锁住那个人。
穆琊川声音阴冷:“我倒是很好奇,容无阙谋划多年……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有太多东西不明白。
“公子。”
一阵迅速猛烈的风,吹撩起阻隔二人视线的帘帐。
穆琊川收回手,黑发黑服侧身站立,隐藏在黯淡光线下的双眸迸射出碎冰屑的笑意:“南疆那边进贡的千虫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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