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幸福之家”
“幸福之家?”
纳尔逊抬起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周围的环境就变成了那座熟悉的庄园,只是相比他曾见过的荒芜衰败、门可罗雀的模样,这里的繁华几乎重现了塞克斯博士的研究尚未暴露时,这个以豢养神奇动物著称的家族曾经门庭若市的辉煌景象。
耳边传来嘈杂的谈论声,一个个衣着光鲜但容貌却模糊不清的巫师挤满了供顾客挑选神奇动物的看台上, 他们乘坐着特质的缆车,在一头头凶悍的猛兽间穿行着,重复着塞克斯教授记忆中的路径与话语,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货物早已变成了扭曲狰狞的怪物。
视线中时不时出现镜面的裂痕以及玻璃的反光,纳尔逊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塞克斯教授精心布置的镜中世界。
身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身边的梅丽莎和平日里在霍格沃兹中一样美艳动人, 而就在一步之隔的镜子外, 眼中充满怨怼的她依旧保持着那副被纳尔逊撕破伪装后的老态,像一只不会死去但会不断衰老的怪物。
当姣好的容颜和丑恶的本质站得如此之近、同时出现在他的眼中时,纳尔逊才切实地感受到那种落差带来的冲击,他能够感受甚至理解塞克斯教授眼中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恨意,尽管他明白,她的痛苦从来都不是他带来的,而是来源于她自己。
身后的镜面呈现出一种破碎的美感,小屋外瘫坐在花丛中捂着嘴巴流泪的克利斯蒂安也出现在纳尔逊的视线中,她的脸被破碎的镜面切割得抽象难辨,想来在她的眼中,被关入镜中的兄长也是这样一番光景。
塞克斯教授准备的魔法似乎并不怎么好用,随着镜面的崩溃,那些向纳尔逊扑来的怪物没等近身就被镜面切割得寸步难行,甚至连顾客的谈论与幸福之家的陈设也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镜子外面的她勉力维持着魔法的运转,眼中满是惊骇。
“为什么……会有这样潮水一般的魔力?为什么……”
“放心,我会等你完成这个魔咒,可能事前忘了告诉你,不要轻易尝试转移或者囚禁掌握了塞克斯还原的巫师,”纳尔逊没有阻止塞克斯教授的动作,反而耐心地说道,“解析厄里斯魔镜是件大工程,没想到你居然在霍格沃兹任职的那样短的时间里就能完成这件工作。”
“少……少看不起人了,”塞克斯教授脸上的老迈愈发明显,海沟一般深邃的皱纹正在无情地摧毁着她引以为豪的容貌,“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嗯,你说的对。”纳尔逊耸耸肩,没有和她争辩,只是默默地抱着胳膊,看着她吃力的动作,镜中的梅丽莎向他扑来,却被镜子的裂痕挡住了去路。
“和你相比,你的妹妹乔昆达至少有自知之明。”无聊至极的纳尔逊摆弄着帽子,随口说道,“至少她不会把挟持我当作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
“你还在说大话吗?”塞克斯教授的腰深深地弓了下去, 就像一只伏地爬行的老迈豺狗, 她的形象甚至一丁点儿都无法和教授这个称呼沾边, 和镜中开始能够行动的倒影相比, 更显得丑陋不堪,“听起来你似乎见过她。”
“是啊,和她有过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交流,”纳尔逊回忆着安大略湖旁小木屋中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女孩,摇了摇头,“她或许本质不坏,但终究还是走上了歧路,我给了她一场改变,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
“听起来可真是高高在上,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魔法部官员的大人物,呵呵,”塞克斯教授一边咳嗽,一边挥舞着魔杖,镜子的裂痕在纳尔逊的面前缓缓愈合消弭,破镜重圆的修补让幸福之家中的一切再次变得活灵活现起来,“只是不知道在你感受过我的幽闭之后,在你苦苦哀求我放你出来的时候,你还能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镇定自若。”
“塞克斯,”纳尔逊看着她手部的动作,曾经惊鸿一瞥的厄里斯魔镜在他的眼前浮现,那些铭刻在魔镜镜框上的魔文勾连在一起,经过脑海中知识的比对,变得像一本通俗小说一般易于阅读,注意到塞克斯教授的失误,他善意地提醒道,“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加固,而是开放,对于这种映照人心的魔法,你必须保证它的通透,才能维持基本的运转。”
“不要多嘴!”塞克斯教授恶狠狠地转过头,她听到纳尔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房间里空无一人,她再次甩过头,死死地盯着镜中的纳尔逊,说道,“你以为你了解得很多吗?”
“我了解的当然多,不然我也不会给乔昆达·塞克斯一个机会。”
“你的同情可真是廉价,”梅丽莎捂着胸口,嗤笑道,“明明对你造成直接伤害的人是她,明明是她把蜷翼魔放进了你的包里,明明是她和你仇怨最深,你居然这样还愿意给她机会?”
“那能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心软,”纳尔逊耸了耸肩,露出了造作的为难表情,“她都叫我爸爸了。”
“是吗?”
镜子的裂缝被艰难的补好,塞克斯教授狞笑着看着镜中的一切,看着纳尔逊的身影倒在铺天盖地的兽潮之下,看着纳尔逊在猛兽的倾轧下绝望地伸出手,看着纳尔逊身边年轻美丽的自己俯视着他,享受着胜利的甘甜,耳边传来纳尔逊的哀求与崇拜,哪怕在这种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他还在大声地表达着自己对于塞克斯教授掌握如此强大魔法的震撼,他渴求塞克斯教授给他一次机会,渴求成为她忠实的奴仆……
之前还不可一世的纳尔逊满脸鲜血地跪在镜子前,他的手掌被镜子锋锐的碎片划得血肉模糊,这种高高在上的对手跌落云端的卑贱让塞克斯教授感到了无比的愉悦,她太享受这种感觉了。
……
“你瞧,嫉妒虽然并不是最深重的罪孽,但它足以把人变得比任何人都愚蠢。”
镜中的纳尔逊转着摘下来的帽子,坐在一张和邓布利多办公室种那张一模一样的办公桌后,桌上摆着塞克斯教授曾经珍爱的茶具,他身上的正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阿不福斯扮演邓布利多时经常穿着的那件浮夸长袍,镜中美丽的梅丽莎坐在他的身边,细心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具,他抬起头,湛蓝的眼睛从半月形的眼睛后投来怜悯的目光。
“在你的心中,我难道就是这样自大粗鲁且愚蠢的一个人吗?”
看着镜中突然变成邓布利多的那张脸,完成施法的塞克斯教授陷入了迷茫,她听着切实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动作僵硬地扭过头,自己的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新的床单,克利斯蒂安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被被子紧紧盖住,纳尔逊正坐在床边,用魔杖从女孩的太阳穴中勾出一缕缕碧绿色的雾气。
“你——”
“一个终日生活在阴沟里的人,为什么会拥有那么大的一面镜子呢?”纳尔逊瞥了她一眼,继续转头照顾着克利斯蒂安,“你也许是和花花草草待在一起太久了,甚至觉得人的智力已经低到了这种程度。”
“你……你是什么时候——”
“我对你的邀请言听计从,毫不顾忌地进入镜中,和当初在那些人的糖衣炮弹下轻易屈服的你又有什么区别呢?”纳尔逊抬起头,端起床头热气腾腾的魔药,冲她笑了笑,“你难道到现在都没发现我刚从地精学院回来吗?我的皮鞋上甚至还沾了一点儿牛粪……你对克利斯蒂安使用的魔药太粗暴了。”
“我没有对她下毒!”塞克斯教授想要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此刻的她甚至连大声说话都难以做到,她反复地重复着,“我没有给她下毒!”
“你急了,我可没说你给她下毒了,”纳尔逊摇了摇头,用勺子舀起一勺魔药,轻轻吹了吹降温,将勺子递到女孩干裂的嘴边,“你利用了这个从泥潭中挣脱出来的女孩片面的正义,以力量为诱饵让她替你做事,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羞愧吗?”
“她祈求我给她力量,祈求我让她强大,我满足她,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太对了,我甚至都无法辩驳,”纳尔逊冰冷的目光从她的脖子上扫过,她只觉得心口一紧,下意识地像一只缩头乌龟一样缩起了脖子,“是谁告诉她会黑魔法的人就一定是邪恶的,是谁告诉她要对汤姆隐瞒这件事?”
“……”
“还好我的速度够快,没有错过好戏,我甚至都想给你鼓掌了,你是我所有对手里,第一个能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把自己玩死的人。”
“呃……呃咳咳。”塞克斯教授干瘪的胸膛里发出了难听的呻吟声。
“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纳尔逊歪着头,好奇地问道,“我为什么会大剌剌地站在这里让你把我关在镜子里?我傻吗?”
“为什么在被关进去以后,我不想着挣脱逃跑,反而在观赏你们家的风景?”
“为什么我知道这面镜子运用了厄里斯魔镜的魔法?哪怕梅林在此,恐怕也看不出来这么大一面镜子是什么魔法产物吧?”
“为什么我会好心地提醒你你的魔咒出错了?难道我很像那种会自己把头伸进绞架的人吗?”
“为什么在做完这么多愚蠢的事情以后,我还会在危急关头拼了命地夸赞你的魔法如何高明?我有病吗?”
“为什么……”
“为什么……”
一连串的“为什么”劈头盖脸地向塞克斯教授砸来,她的表情很快变得茫然失措,甚至有些混乱起来。
“我呈现给你的不是你的镜像,而是你内心的渴望,厄里斯魔镜这样具备无限诱惑的魔法道具,甚至连邓布利多教授都抵御不了,这么多年浸淫其中的你,早都深陷了进去,你以为你关住了我吗?你关住了你自己。”
纳尔逊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在塞克斯教授的心中格外刺耳,在她看来,纳尔逊就是在为对手的无趣而感到失望,他摇了摇头,给克利斯蒂安喂了一口药,轻声说道:“你的渴望……真是令人唏嘘。”
镜中的情景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换了模样,愈发年轻明艳的梅丽莎·塞克斯正坐在属于邓布利多的位置上,那个时而是纳尔逊的脸、时而是邓布利多脸的人正恭敬地站在一旁,替她完成繁复的饮茶仪式,那些挂在身上的璀璨珠宝哪怕放在巨人身上也足以把他压垮。
看着这纯粹而世俗的愿望,纳尔逊的确升起了索然无味的感觉——他的魔法历险中经历了林林总总的危机,在各个强大的敌人手下险象环生,而最终取得胜利的他或多或少感受或见过他们作为反派的胸怀与理想,尽管走到对立面,但那些令人感慨的初衷让纳尔逊铭记着每一位可敬的对手。
“他们也许灭绝人性,也许阴险毒辣,也许难以战胜……但他们至少高大,”纳尔逊摇了摇头,向塞克斯教授投去了怜悯的目光,“可惜……”
“什么?”
“没什么。”
这些话给这样的人说并没有什么意义,连羞辱都变得没有了成就感,他看着镜中的幸福之家出神,那里早已回到了一个平和的牧场草长莺飞的模样。
“乔昆达,其上扫帚快跑!”
塞克斯博士的声音从远处的小屋中传来,在魔咒的爆炸声中,一柄将会在未来横跨大西洋的扫帚冲天而起。
在视线可及的红松林中,一个目光躲闪的女孩藏在树后,留下了一抹很快消散的色彩。
第“从这时候你就在推卸责任了,不是么?”纳尔逊的声音遥遥飘来,“我一直对不上幸福之家发生的故事,明明是盛夏,和现在的时间相差仿佛,你在哪里呢?挂科延毕需要补考吗?”
“我……”
“你明明有一万种弥补错误的方法,可你却选择了最坏的一种——把它推卸到别人的头上。”
纳尔逊扶着悠悠转醒的克利斯蒂安坐了起来,她执意要自己喝药,但目光却没有从塞克斯教授身上挪开,她无意识地举起茶匙,苦涩的魔药从嘴角滑落。
塞克斯教授枯瘦的额头抵在镜子上,一点点地陷了进去。
正如纳尔逊所说,他什么都没做,这个一辈子都在推诿的女人就这样把自己关在了虚无的欲望中。
古老的魔文在镜面上浮现,但却是呈现在镜中的世界,从外面望去,它组成了一段更容易辨识的符箓:
“我呈现给你的不是你的镜像,而是你内心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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