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表哥的秘密（二）

前段时间，许清眉从府里的小丫头口中听闻，表少爷要参加来年的秋闱。她心想，这不是她将功补过的好时机吗，于是每隔两天都带着丫鬟，提着点心补汤去西院看望他。

        其实她本想天天去的，但是玛瑙告诉她，她落水前也是这样给表少爷送东西的，每天下了学之后就带着丫鬟提着点心东西去西院。

        表少爷一开始是收的，后来不知怎得又不肯收了，叫小厮送回来，下了小姐好多次面子，后来小姐就隔天隔天地送，表少爷有时就肯收个一两次，但小姐落水醒来后就未曾送过了。

        其实有一件事玛瑙没告诉小姐，后来收的不是表少爷，而是表少爷身边的书童魏林。玛瑙不忍小姐伤心，就让魏林背着表少爷收着。

        李清眉听完觉得小清眉年纪小小，竟然懂得持之以恒这个道理，不愧是李氏的女儿。

        醒来后，李氏一次和她闲聊时，讲到了她年轻时碰到了何临，对他一见钟情。李氏本来不想讲下去的，觉得女儿还小，但李清眉怎肯罢休，这可是堂堂探花郎不娶公主也要娶的女人啊，说不准有什么过人之处。

        奈不住许清眉的软磨硬泡，李氏还是说了。

        “你父亲当年是江州城年少成名的少年举人，长得一表人才，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但是当时喜欢你父亲的人实在是如同过江之鲫，虽说他后来为什么看上了我，这我也是不知道的，可能是你娘有些手段，让你爹眼里只有你娘一人……”

        许清眉听完，心下暗想，她这便宜娘在这方面确实是有过人之处，许是傻得可爱，和其他妖艳贱货都不一样吧。

        她醒来后，实在是不记得小清眉从前干过的一些事了，她给李阳春送点心补汤纯粹是想缓和缓和两人的关系，上次偷偷出府惹他生气。

        虽然她现在是许清眉，但她总归不能让小清眉从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吧。

        何府西院内，李阳春端坐在圈椅上，手上拿着一本《易观义》，看得聚精会神。

        他的侧脸异常俊秀，此刻穿着一身月白直裰，上面绣着几朵梅花，他从小就长得白净，又素常喜欢穿白衣，瞧着气质出尘，宛若谪仙一般。

        书房布置的整洁干净，一张梨木长桌，桌上摆放着一方端砚，一个斑竹笔筒，一个博古架……

        书房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青瓷小鱼缸，缸里是一只绿毛龟，绿毛龟四脚朝天地挣扎着，似乎翻不过身来。

        这个鱼缸似乎与这个书房整体的布局不太搭或者说与主人的气质不太搭。

        夕阳西斜，窗子里透进来几束橘黄色的光，落在梨木长桌上，落在那青瓷鱼缸里，水面泛起了一层碎金，水里那只绿毛龟一动不动，还是四脚朝天，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李阳春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阳，皱了皱眉头。

        随后他放下了书本，在书房里踱了几步，似乎是瞧见了什么东西，他的嘴角扯了扯，似是有些无奈。

        他走到鱼缸前，伸出两根指头给那支绿毛龟翻了个身，绿毛龟似是有些警惕，指头碰到它时，一动也不动，等被翻过身后，四条小短腿并用，一溜烟跑到假山底下。

        李阳春似是觉得有几分好气又几分好笑，心里想这小东西当真是有意思，这当然不会是他自己的，是小清眉送他的。

        他刚来何府时候，小姑娘许是觉着自己身世可怜，经常跑西院来找自己，送这送那，似乎是恨不得把她房里的好东西都搬过来。

        这只绿毛龟就是小姑娘送过来的，李阳春还记得那天小姑娘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褙子，梳着个桃心小髻，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两只手背在身后，似乎是揣着什么东西。

        随后神神秘秘地对他说：“春哥哥，我送你个东西。”

        随后把那个青瓷鱼缸递到他面前，里面就是那只小绿毛龟，他一贯是不喜欢养这些小动物的，但看着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神情，他还是收了。

        后来小姑娘握着他的手说，一脸郑重的模样，让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这只小绿毛龟，不然她屋里的那只会伤心的，她本来养了两只绿毛龟，送了他一只，所以只剩一只了。

        他本来想跟她说，两只乌龟成双成对的，拆散他们多不好，可看着她一幅忍痛割爱的样子实在不好开口。

        后来她说的话让他至今印象深刻，小姑娘说：“你没了亲人，但你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我就是你的亲人，还有这只小绿毛龟，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

        小姑娘淡淡地说着，他虽然也只是静静地听着，内心却是不经意间掀起了一阵波澜，原来他还是有亲人的，他以为他这样的人不配再有亲人了。

        起初他以为小姑娘只是心肠软，孩子心性，等新鲜劲过了，她就会忘了自己，但是小姑娘一连十几天都来西院找他。

        可正因为知道了小姑娘把他当亲人，所以他更觉得她应该离自己远一点，他这样的人，应该不配拥有所谓的亲情了。

        所以这以后，小姑娘再来西院找他，他便以各种理由推脱，有时迫不得已见她一面，也是冷冷淡淡地，就连小姑娘给他送的东西他也让小厮送回去。

        他起初想，这样的话小姑娘就能知难而退了，但是小姑娘反倒有种愈挫愈勇的态势，直到她落水后，她便再不像从前一般了。

        要是之前，他可能心里会暗暗舒一口气，但是小姑娘落水后，性命垂危，一想到以后就会失去她这个妹妹，他的心里就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后来才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小丫头就无形中走进了他心里。

        小姑娘落水其实也有他的原因在，那日何府众人一起去文峰寺进香，他因义父之邀正好同去了。

        小姑娘非得赖着和自己坐一辆马车，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已经强忍着不去搭理她，她却仿佛如同什么都看不见一般。

        后来到了文峰寺，小姑娘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他，甩都甩不掉，而且闹着要和他睡同一间房。

        姑母拗不过她，也觉得夭夭还小，他又是自家哥哥，没什么不妥，就同意了。他没法，只得带着她睡一间屋子。

        好不容易等她睡着，他才得空去后山见义父，没想到她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不见了，竟然走出房门来寻他，这才不慎落水。

        她昏迷的那几天，他曾偷偷去看过她，看着她那么可怜的一团躺在小塌上，他真的是于心不忍。

        虽然有些担心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但他还是恨透了之前那个对小姑娘不理不睬的自己，心下暗暗发誓只要她能醒过来，自己肯定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半个月前，在茶馆看到小姑娘只带着一个丫鬟就偷跑出门，他的心里是万分担忧的，但是在义父面前，他强装镇静，若不如此，小丫头兴许以后会被当成制衡他的软肋。

        他心里感激义父对他的恩情，但是也很清楚，在高位坐久的人，最不会做的事情的就是轻易产生对身边人的信任。

        后来发现她不见了，他如坠冰窟，一颗心都揪成了一团，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却害怕，害怕她有什么闪失。

        在马车上，他第一次对她发了火，并且为了给她深刻的教训，他捱着再次不去搭理她。

        后来没过几天，她竟又同往常一样，给他送吃送喝，不知从哪听来他来年要科考，隔天隔天地给他送补汤。

        其实他只是要参加京城桐华书院的考试，他年纪还小，参加秋闱的火候还不够，本来他这次就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想真的不搭理她，她既然有这番心意，所以他都让小厮收了。

        “魏林，小姐她今日有来过吗？”

        魏林摇了摇头，说：“小姐许是在院里习字，玛瑙和我说小姐昨日被老爷抽查大字和诗文，然后表现得不太好，老爷就罚她去跪了祠堂，并且以后每隔几天都要检查小姐的课业情况。”

        魏林是李妈妈的儿子，从小在何府里长大，李阳春来了后，就被派来作他的书童。

        李阳春摆摆手，魏林就退下了。

        他知道姑父对眉眉的课业一贯严厉，一想起小姑娘硬着头皮念书的模样，他就有些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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