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杀青
“庄老师,我们到了。”
一个年轻的场务拍了拍庄呈,声音放得很轻,透着一丝疲惫。
由奢入俭难,自从过完新年,人们的状态还没调整过来,第一天上戏,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疲惫。
“嗯?到了?”
庄呈看了看窗外的朦胧的夜,揉了揉眼眶。
心里,却突然有了一丝感慨。
自己也成老师了?
迷迷糊糊下了车,摁下电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电梯经历过一丝震动,然后缓缓上升。
刷卡进门,一头砸在松软的枕头上,拽过被子,便在刘奎震天的呼噜声中睡去。
大城市的生活很快,组里的人们在经历过最初那一小段彷徨之后,便迅速找回了状态,又恢复到过年前那井井有条的拍摄生活。
刘奎在经过庄呈长达半个多月的虐待之后,也终于恢复了身材,这让组里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胡玫说换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没人能一直等着,如果真减不下来,刘奎的戏份真的会被人替换掉。
到时候,又得重拍一遍。
陈好作为中戏的学生,在庄呈来到北京以后,也到剧组里探过几次班,胡导见她模样好,还让她客串了几场宫女,有台词的那种,也算是提前在电视剧里露过脸了,把她高兴地够呛。
随着拍摄进度的不断前进,几个月过去,庄呈也迎来了杀青的时刻。
“咔,这场过了,杜老师,小庄,你俩准备,台词都对完了是吧。”
庄呈站起身,冲胡玫比了个ok的手势,迈步进了场地。
“各单位准备,开始。”
最后一场,是李卫携圣旨赐死年羹尧。
这场戏好过,但想演得出彩,就难得多了。
年羹尧曾经救过李卫两口子的名,更是他俩的媒人,现在被雍正赐死,两个人的情绪波动都很大。
但年羹尧狂妄自大,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儿,这点李卫是知道的,所以他也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年羹尧咎由自取。
基于这一点,除了不舍与惋惜以外,还要有另一层的情感。
这也就是难出彩的地方。
当然了,这是对庄呈来说,如果换个人,你就是站在那瞪着眼珠子瞅着地也能过,要是能掉两滴眼泪,那就更完美了。
但还是那句话,同一个场景,不同演员有不同的呈现方式,这场戏的主角是年羹尧,对李卫的要求不是特别高,只要能表现出那股不舍与难过,也就够了。
大不了,多砍你几个镜头呗。
随着导演的开始,庄呈牵着马,领着一帮群演缓步向蹲坐在城门口的年羹尧走去。
现在的年羹尧,哪还有半分大将军的模样,整个人脏兮兮的,头皮渗着一层青茬,发梢、胡须上都沾染着草屑;现在正值初春,浑身上下却连件外袍都没有,一身破旧短打,有些地方露着棉絮,却又被人用稻草塞住。
昔日雍正帝赐下的黄马褂套在外面,早已蹭满了污垢。
年羹尧不敢脱。
往日意气风发的时候,得罪了太多人。
要不是有着一身黄马褂庇护,他暗地里不知道被人杀了多少次。
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庄呈心里也不是滋味。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黄泛区,那时候,雍正帝尚未登基,还只是四阿哥。
年羹尧奉四爷的旨意出手相助,这才将自己和翠儿救了出来。
那时的两人还年轻,跟在四爷身边,走南闯北办了那么多差,感情也越来越深。
可现在……
庄呈眼里泛出一丝怜悯与不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年羹尧看着他,庄呈却不自觉地躲了开,眼神瞟向一旁。
他是个自负的人,就算现在落魄了,骨子里也是那个大将军,不允许别人看他的时候带着怜悯。
年羹尧见庄呈不想和自己对视,心里也有了一丝明悟,叹口气,背着手向住处走去。
庄呈牵着马跟在对方身后,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初。
从灶火……不,应该是一堆乱石堆就的篝火里抽出根细柴点燃油灯,庄呈目光巡视着这破败到极致的房子。
阴暗、潮湿。勉强能摆开一床一桌的小地方。墙角堆放着几捆干透的玉米杆。
庄呈的目光落在墙壁上。
之前屋子里应该是着过火,墙壁上到处都是烟熏的痕迹,而在那上面,挂着雍正赏给他的宝剑。
庄呈鼻子有些酸涩,看着蹲在篝火旁烧柴的年羹尧,抿了抿嘴,从随从带来的托盘里取出几样酒菜。
这是他路上买的。可见年羹尧看过来,却改了口。
“这是翠儿……亲手给你做的。”
坐在板凳上,庄呈单手驻在桌上,言语中带着恳切。
这句词,是庄呈临时加的,看着杜志国这幅落魄的扮相,他突然回想起之前那几场戏,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我们两口子,都还记着你呢。
这是庄呈,或者说,这是那个重情重义的李卫脑子里所想的。
监视器后面,胡玫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她实在有些庆幸,自己当初决定让庄呈这个没有学过表演的人来饰演李卫,短短几个月下来,他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
就这一句,把李卫骨子里的性格就演活了。
忠诚,重情义,明事理……这就是李卫,这才是李卫。
“二号机往前推,拍庄呈的面部表情,喉结也给露出来!”
此时的胡玫是兴奋的,甚至有一丝激动。
此时的庄呈,眉角唇边都是戏,甚至那急促上下攒动两下的喉结,也衬出了李卫此时此刻的难舍。
这段戏,她一点都不想剪,甚至她笃定,等播出之后,这段戏绝对会火。
摄像机前,庄呈两人的表演还在继续。
此行的目的,庄呈是知道的。皇上下了旨,自然没有变更的可能,可他不想让自己的老大哥做一个饿死鬼。
临行路上,能有一桌佳肴,也算是自己最大的能力了。
杜志国蹲在灶火前,他能感受到庄呈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中含着的真挚。
也感受到了,来自庄呈这个晚辈所散发出的浓烈戏感,对他这种老戏骨来说,这便是请战书。
来吧,让我们一起,把这场戏变成《雍正王朝》里的经典。
脑子里想着应对的策略,杜志国微微回了下头,幅度很小,只是用眼角看了庄呈一眼。
此时的年羹尧心里是感动,患难见真情,这时候还能想着自己的,也就这个忠到骨子里的狗儿了。
可他不能说,甚至不能回头与庄呈对视。
年羹尧是自大的,甚至有些狂妄,仅仅是一个侧身,便足以说明这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夜叉心里有了一丝感动。
眼睛被灶台升腾起的炉火熏了一下,年羹尧呛咳两声,迅速止住了心底涌现而出的情绪,他站起身,此时的他,应该转移话题。
不能让庄呈再掌握节奏了,他杜志国才是这段戏的主角,必须得把节奏抢回来。
转身面对着机位,冲庄呈道:“圣旨呢。”
语气有些急,嗓音压得也很低。
自己得罪了那么多人,官复原职已经不奢望了,现在只希望,当今圣上看在自己主仆多年的份上,放自己一条生路。
哪怕是关外为奴呢。
庄呈看着年羹尧期颐的眼神,他的眼里有些落寞,手指在桌上顿了顿,才低头从怀里取出圣旨,递到头顶。
看着那被信封包裹的圣旨,年羹尧明白了。
没了,没有活路了。
如果要放自己一条生路,当今圣上不可能用一封口谕来转告,必须得昭告文武百官才对。
这封圣旨,格式不对。
年羹尧叹了口气,从手上褪下雍正帝赏赐给他的念珠,掷在桌上:“替我把这个,还给他。”
主仆情谊已尽,他,也该上路了。
他不甘,后悔,可现在,什么都完了。
年羹尧大笑着,笑声中透着落寞与悔恨。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他笑自己,为皇家奋力拼斗了一生,仅仅因为一个孙嘉诚,自己就落到如此地步。而就在刚刚,竟然还有一丝幻想。
帝王心术,他应该明白的。
只怪,自己太狂妄了。
大笑着走出门,门口的兵丁横刀挡住去路,庄呈站在身后,眼神中透着不舍,可怜,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咔,这条过了!”
听着胡导有些兴奋的声音,庄呈长舒一口气,摸了摸眼角。
至此,他在《雍正王朝》中的戏份,便全部结束了。
看向不远处的焦晃,老爷子坐在躺椅上,冲着他伸出一个大拇指。
小子,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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