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暮云欲绝
宛凝雪下朝后,便急急的向凤鸣殿赶去。昨天被暮云的行为伤到了,后来就没有去看他,只是在屋顶上坐了一晚上。早上细一思量,心中感到担心得很,若不是要上早朝,她就立刻去凤鸣殿了,否则也不会一大早就把霍疗叫来。
“琉芯。”走在路上的宛凝雪突然呼唤身后的小女官。
“陛下!”琉芯上前施了一礼。
宛凝雪张张唇,最后又闭上了。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后,眼中的利芒变得更盛,她的语气却异常的温柔:“元珞呢?”
琉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这样的皇帝,甚至要甚于以前那个阴晴不定的暴君,她急忙答道:“启禀陛下,元珞在浣衣局受了些苦,怎么也要几日后才能回来伺候。”
宛凝雪面色并无变化,想想也会知道,主子失宠的小伺在浣衣局那种地方肯定不好过。
“派个太医去看看,暮云还是比较习惯他照顾。对了,红雨主管呢?”
琉芯听了这个问题,惊愕的抬起头,说道:“陛下,当初红雨主管不肯帮您陷……擒下岳逆,您不是罚她去马房做苦役了么?”
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宛凝雪那时候还是岳澜秋,怎么可能知道呢?她清清嗓子,淡然的说:“没事,就是问问。红雨都是三四十的宫中老人了,对朕身边的事也熟悉些,你把她也放回来吧,等她身子养好后回朕身边来做个副主管,你先跟她学学,不用担心她抢你主管的位子,朕会赶快给她寻个夫侍,让她出宫享太平去。”
“奴婢不敢。”琉芯虽然被宛凝雪的话吓了一跳,却难掩其惊喜。她本来是个孤儿,若不是红雨,她也不会有今天。红雨就相当于她的半个娘亲。
“还有,”宛凝雪身上的锋利这一次才真正的展露出来,让琉芯感到一阵发冷,“你派人去天牢,看看那些尚书大人们,如果伤重的就帮着医治一下,私下和刑部尚书说说,让她下手轻些……罢了,不必说了,刑部尚书应该是岳澜秋那一派的人,你只要送去些吃穿用度就好,别让那些大人过的太苦了,文官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机灵点儿,别让大元帅的人发觉。”
“遵旨。”琉芯虽然心里感到奇怪,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刚刚走到凤鸣殿前,就听到了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然后就是重物掉地的声音。
宛凝雪右眼皮跳动了几下,她连忙冲进殿内,就看到了这么一幅景象——本来应该在昏睡的江暮云伏在地上,身上好多地方被药碗的碎片划破了,而他右手正握着一块锋利的瓷片,向喉间划去。
“不要——”
宛凝雪一声疾呼,伸手急点,一道劲气破空而去,准确的打到了瓷片上,江暮云本来就没有力气,他手中的瓷片落下,他勉强抬头,看到了门口一身龙袍的宛凝雪,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说道:“你……阻止不了我……咳咳……就算你是皇帝……也一样……”
江暮云雪白的脖颈上有一道硕大的伤疤,鲜红的血液不断的流下。他的身子顺势倒下,眼看着就要落到那堆瓷片之上。
宛凝雪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的心灵已经变得一片死灰,不停地抽痛着。另一部分却自然的做出了反应,“流蝶步”迈出,瞬间到了江暮云身边,抱住了他,顺便帮他点穴止血,然后清醒的意识到他没有立刻香消玉殒反而还可以说话,就证明这一下没有真正伤到要害。
宛凝雪把他放到床上,手竟然在不停地颤抖着。她的一半还是死亡状态,另一半却清醒的盛怒着:“还愣着做什么,救他啊!一群饭桶!这么一个病人都看不住!都给朕听着,他要是死了,你们都给朕陪葬!还不快滚过来!”
今天轮值的不是霍疗,而是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太医张凤阳,她无法理解宛凝雪是担忧江暮云,还以为只是因为江暮云侵犯了皇帝的权威,打算先救好他再折磨他——这对于暴戾的“宛凝雪”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立刻战战兢兢的拎着药箱走过来,查看着江暮云喉上和身体上的伤口。
“启禀陛下,暮侍人病中气力不足,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喉咙恐怕有一个月不能发声了。其他身上的伤只是皮外伤,用了生肌膏五天就可以好,并且不会留下疤痕。只是寒气入骨,高烧不退……”
“好了,别废话了,你们说的都是一个词儿!治好他!对了,刚才是怎么回事?”宛凝雪的另一半终于慢慢清醒了,这一半也渐渐安静下来,恢复了镇定——当然,她袖中的手还在不停的抖。这落在张凤阳眼中,自然认为是皇帝气得不行,正想着怎么整治江暮云。
一个托着托盘的小丫头突然跪下,脸色惨白的说:“陛下,奴婢该死。奴婢刚才要喂侍人喝药,他醒后却不肯喝。奴婢就劝他,说陛下对他那般好,甚至发生了那样的事都只是罚了丞相,却没有处罚他,他应该领情。然后侍人就发怒了,挣扎着推开药碗,最后就……”
宛凝雪呆住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因为作为岳澜秋的她,才害的暮云落到了这般田地,连一个小丫头都可以羞辱他了吗?以他高傲的性格,难怪会选择一死了之。
宛凝雪退了两步,倔强的不肯流下眼中的泪。她甩袖出门,只是淡淡的吩咐:“千万别再让他寻死了,听到了吗?”
宛凝雪心里很乱,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在张凤阳听来是另一个概念。她走后,张凤阳看着丝毫无损的小丫头,寻思,按照陛下的性格,竟然没有罚这个丫头,证明她也不反对小丫头的话了?更肯定了陛下是保住江暮云的命好进一步折磨的想法,诊治的时候,自然少用了几分力气。
宛凝雪让琉芯取了几坛酒,然后不顾琉芯疑惑惊愕的目光,就轻轻易易的抱着五坛酒跃上了比殿顶还高了几分的假山,寻了一个平整的地方躺下,拍开一坛酒的泥封,疯狂的向口中倒着酒。
不管她怎么避免那个想法,那个想法总会突兀的出现在她脑海中。
是她,是作为岳澜秋的她,成为了横亘在“宛凝雪”和暮云之间的一根刺,让暮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宠爱,失去了尊严,失去了属于他的一切。
是她,抢占了暮云爱人的躯壳,试图制造出粉饰的幸福,却只能发现这是一场徒劳。
她,终究不是“宛凝雪”,不是暮云爱的那个人,不是暮云孩子的母亲,不是可以给暮云幸福的人。
事到如今,她还在奢求些什么呢?她还能拥有什么呢?她实在太不知足了!
如果当初可以选择,她一定会选择自己覆灭,然后还给暮云一个完整的“宛凝雪”。现在的暮云,什么都没有了,连男人基本的能力,都没有了。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至少,她要给他选择的权力,她要给他一个真相,让他知道,那个人,一直是爱他的。错的,一直是她,一直是她这个既是蔚澜雪、又是岳澜秋、如今还变成宛凝雪的怪物。
只要他开开心心的就好!
将最后一坛酒灌入腹中,她依旧轻巧的跃下假山。
她又有些想要苦笑了,其实她又有哪一点像是宛凝雪呢?至少那个皇帝不会每天不顾形象的爬上爬下吧?
酒这东西,就是这样,当需要它灌醉人的时候,它就失去了自己本来该存在的功用。什么“一醉解千愁”,都是胡扯!只有“酒入愁肠愁更愁”才是真的!
抬头看看天,不知什么时候,一天已经过去了,天色竟然微微发暗。
她摔碎酒坛,大步向着凤鸣殿走去。
只要他养好身子,她就告诉他一切,还给他自由。如果他要为“宛凝雪”报仇,也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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