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看到裘思陇出现，冬忍自然想起了在南城时惠茗与他达成的协议，可是眼下，同行的黎曼天在湖心岛上帮了很多忙，也没有得到争渡果。
冬忍犹豫不决，拿不准到底该给谁，索性把剩下这枚争渡果递给宿戈，示意他来决定争渡果的归属。
裘思陇看到冬忍迟疑的动作，十分怀疑他们要毁诺，顺着蛇尾走了上来，“什么意思？这是你们在南城就答应我的事，难道现在你们要反悔吗？”
他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不禁让冬忍回忆起当日允诺的前后经过，回道:“那个时候分明是你趁人之危，而且刚才你并没有帮助我们。”
“我正大光明地说了自己的条件，你们如果不同意，大可以不答应，而不是在答应我之后再反悔。还有，刚才我可是救了人的，没有我帮忙，你们怕是不会这么顺利就脱身。”
听到背上这几个人似乎因为争渡果的分配问题而起了内讧，化为鸣蛇的黎曼天忍不住在内心嗤笑，口吐人言:“我不需要争渡果，怎么分配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这番话促使裘思陇径直从宿戈手上夺走争渡果吃下，后者未计较他的粗鲁，小心地站在鸣蛇背上注视环形湖，忽地发现下面的湖水开始翻涌。湖水异常的涌动激荡起一阵一阵的浪，且越来越高，最后巨浪形成一堵水墙，阻拦他们的去路。
鸣蛇并未减慢速度，口中吐出火焰，却撼动不了那堵水墙。眼见就要撞上，宿戈抽干神力化为龙，第一次使用龙族拥有的雷电之力，长吟一声后在水墙上劈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穿过水墙后，他们离目的地已不远，就在这时，数十道黑影自水中跃起，不由分说联手向他们一行人攻来。
经过刚才在中心岛上的拼杀，宿戈等人都是筋疲力尽，对这突然的袭击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唯一没出多大力气的裘思陇并不打算冒头吸引敌人，从刚才服下争渡果后便呆在最后做透明人。
惠茗见他们几乎穷途末路，握剑的手紧了紧，说:“这里交给我。”
“不行，太危险了。”宿戈摇头。
惠茗却是不容他阻拦自己的行动，挥开他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提剑上前，身如雨燕掠出，剑随身动，四式九问接连而出，剑之所指无一不是寒风呼啸。
一问瞢暗何极，二问阴阳何化，三问天地何会，四问日月何属。
风助剑势，剑助风势，浩荡的剑气横扫围攻者，黑影一个接一个落入湖里，鸣蛇趁机加快速度，在第二波围攻者赶来前将他们送上岸。
上岸后，裘思陇一改透明人作风，率先跑向弥漫着金光的天阶，时留与冬忍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惠茗、宿戈和黎曼天三个人。
沿天阶一直向上就能抵达隔绝九天与人间的界门，穿越界门后，就能去到人人神往的九天之上，开启另一种人生。在这些让人着魔的念头的趋势下，裘思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往上面攀登，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爬了百来级阶梯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冬忍和时留等宿戈他们到达天阶附近才开始向上进发，这时，后面的围攻者已气势汹汹逼近，宿戈便让惠茗先走，自己留下断后。
惠茗摇头表示自己不走，黎曼天见状直接推了两人一把，说自己留下断后。
“黎曼天，你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宿戈说，之前因为惠茗而对黎曼天产生的那些不友好的情绪一下子消散大半，“所有人都已经疯魔了，你留下，他们只会如同仇视我们那样仇视你。”
“宿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因为我并不像你一样糊涂，所以我是不会有事的。”黎曼天的语气异常笃定，“不过我奉劝你早点上去，因为……”
黎曼天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落水的围攻者们凶神恶煞地爬上了岸，向天阶逼近过来。
“好了，快走吧。”黎曼天说。
宿戈最后看了黎曼天一眼，拉着惠茗登上天阶，去追赶冬忍他们。
惠茗一直在回头，她看见黎曼天被那些人围了起来，双方不知说了些什么，黎曼天竟真的如自己所笃定那般平安无事。但紧接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向天阶走了过来，在尝试着将脚迈上第一级台阶成功后，他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那些没有得到争渡果的人发现即使没有争渡果也能攀登天阶的事情，露出了同样的表情，争先恐后攀爬。
数百人同时挤上天阶的动静是谁也无法忽视的，宿戈惊诧于这番场景，却无暇去探究天阶限制消失的古怪，只能拼命地向上跑。
带着惠茗爬了四百多级台阶后，宿戈终于体会到别人说过的攀爬天阶时会遭受的莫大压力，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他担心惠茗的身体承受不了，回过头，却发现那些没有服用争渡果的后来者追了上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在缩短。
在这里被追上几乎是你死我亡，宿戈用刚刚才恢复的一点神力去对抗压向自己和惠茗的那股力，咬牙走到七百多级台阶后终于支撑不住向前一步跪在了天阶上，脸色苍白。
已经走到八百多级台阶的冬忍发现宿戈停下来后，不顾自己的脸色同样苍白便想调头去帮助他们，却被时留阻拦。
“自顾不暇，我们帮不了什么。”时留说完，强硬地牵引冬忍继续向前走。
天阶共有千级台阶，宿戈明知再坚持一下或许他和惠茗就能走到尽头，但是同时替惠茗扛下来自天阶的压力对他而言的确是太过勉强，体内那点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神力“入不敷出”，能走七百多级阶梯已经是强撑出来的奇迹。
后来者中不乏厉害的半神，一直穷追不舍，宿戈想用剑撑起身体，双脚却如被钉在天阶上一般，想挪动一寸都做不到。
惠茗看着他挺拔的后背，“宿戈，就到这里吧。”
这话说得像是在道别，宿戈扭过头，看到惠茗倒退几步，手上拿着承影剑，忽地向下一挥，竟将天阶斩出裂痕。
宿戈意识到惠茗这是要玉石俱焚，用毁掉天阶的办法带走那些追赶的人，立刻摇头，“不，惠茗，别这么做。”
他回望的双眼写满绝望，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惠茗什么都说不出来。
承影剑斩出的裂痕瞬间扩大，裂痕至地面的这部分天阶迅速崩毁，惠茗随着四分五裂的阶梯坠落下去。
惠茗闭上眼，让身体跟随着风下坠，心想等到落入下面的无尽海里，自己将在海中“重生”，从此以后，这世上便不会再有“惠茗”。
“不——”
悲怆的呐喊响彻天际。
天阶的部分崩毁使得覆盖天阶的那股力被削弱了许多，宿戈终于能够挣脱桎梏站起来，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天阶，拼命去追寻惠茗坠落的身影。
惠茗感觉到来自掌心的温度，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
宿戈将惠茗抱住，在风中低语:“如果去九天的代价是失去你，我宁愿不去。”
“不该是这样……”惠茗被宿戈这出乎意料的不要命举动搅乱了心神，“宿戈，不该是这样。”
“这样已经很好了。”宿戈说，“叫我眼睁睁看着你从万丈高空坠落下去，这比杀了我更让我痛苦。惠茗，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无论死还是生，我都不会后悔这样不顾一切地追逐你。”
他闭上眼，心想就这样赌一把，如果能在落到底前恢复一些神力，他们就能活下来，如果上天不眷顾，对他而言此刻能够与惠茗共步轮回，也算是善终。
寒风呼啸着从脸庞擦过，有如利刃，宿戈却忽然感觉到胸口处传来热意，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可是他很确定，那里没什么火焰，只有一根羽毛和一缕剑穗，是它们隔着衣衫灼烧自己的胸膛。
惠茗的目光由纠结挣扎转为决绝，她用尽全力将宿戈推开，在其注视中，额间浮现出五彩的凤纹，身体在一层柔和的金光中化为绚烂的彩羽开始消散。
这一幕让宿戈想起了那个镜花水月般的梦境，在梦里也是这样，他想要抓住飞速消散的彩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指隙间飞走，直入云端之上。
梦境与现实的重叠令他有种近乎窒息的痛苦感，那道凤纹深深印入他的眼中，让他觉得自己将要失去什么了。
惠茗看着他迷惘而悲恸的表情，终于将道别的话说出:“宿戈，永别了。”
即使再见，或许你还是你，我却一定不再是我了。
无数彩羽随风直上，与它们擦肩而过的宿戈却只能往无尽海坠去。他仰望那极致炫目的场景，恍惚间好像看见飘荡的彩羽汇至一处，勾勒出凤凰的虚影，但他只能离这个虚影越来越远，如夜间滑过天际的流星一般坠入深海，沉入永寂的黑暗。
原来……
宿戈闭上眼，被空洞的感觉包裹。
原来我所不顾一切追逐的，只是一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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