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谢谢

然而，只要还是同班同学，就没有绝对的安然。

        秋季农忙过后，就是一年一度的校庆。语文老师特意给全体学生安排大合唱节目《让我们荡起双桨》。

        因为体育课大多是自由活动，老师征求同学们的意见，打算利用每周的体育课练习，获得了支持。

        练习将近两周，同学们也相对熟悉歌词和曲调。这天练习结束，语文老师主动提及：“需要一位领唱站在前排中间，有同学自荐吗？”

        周围沉默一片。

        “那没有的话，就梁婉晨吧？大家有意见吗？”

        粱婉晨属于班里的拔尖学生，拥有一张五官精致的脸，肤色白皙而粉嫩，身形娇瘦，活泼开朗，善于交际，从小学过声乐课，唱歌好听，深受老师和同学喜爱。

        相比之下，林落跟梁婉晨，云泥之别。

        同学们异口同声：“没问题。”

        “好，那同学们解散吧。”

        原本整齐的队伍像打散的台球，四面八方，陆续离场。

        林落正准备返回教室时，被粱婉晨拉住了手，梁婉晨露出困惑不已的表情：“林落，你为什么最近都不跟我们一起聊了？”

        “啊，没有呀！”说这话，林落还真心虚。事实是，她确实在赌气不理她们。

        林落看着梁婉晨抓她的手，有些局促。她不忍心撒谎，可话已经说了，收不回来。她还是没胆量跟她们宣泄自己的不满，总归是自己没有安全感，也不能责怪别人不理她。

        粱婉晨，楚云薇和林落从一年级就相处得比较友好，一开始做什么都形影不离。但林落一直都是容易被忽略的那个。因为她很少参加课外团体自组活动，也就很难融入她们的共同话题。往往她们提及放学后做了什么事，林落都是没有参与的份。

        每次都是林落主动跟着她们，做她们分享趣事的倾听者。渐渐地，她们有些话题也不带上林落，甚至躲着林落交流。

        林落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性格，不用她们说也有自知之明。所以慢慢地把重心转向学习，有意远离让自己没存在感的社交。

        林落的性格很矛盾，她希望在集体中是小透明，不被关注。却又渴望被认可被需求的友谊，希望自己是有存在感的。

        站在一旁的楚云薇跟林落一样的敏感，她看出了林落的眼神闪躲，但没拆穿。而是走过来搭着林落的左肩打圆场，“婉晨，我们最近都集体练习合唱，作业也多，很难有时间像以前一样畅所欲言。你别想太多。是吧，林落？”

        得到了楚云薇的暗示，林落附和道：“是呀，我们有空再一起聊吧。”

        梁婉晨看她一脸诚意，不像撒谎，慢慢放下了抓她的手。

        林落假笑着，心底却松了口气。

        此时，一旁收拾收音机的语文老师看到了林落。语文老师一直觉得这个女孩自带清新冷傲的气质，鹅蛋脸，弯月眉，双眼皮，眼睛大而明亮，肉鼻薄唇，五官不算一眼惊艳，但立体耐看，眼里闪着明净又忧愁的光，声音不似粱婉晨的清脆甜美，但有一种温婉的舒适感。

        语文老师顿时好奇她独唱的声音会是什么样。“林落，我好像没怎么听过你单独唱歌，我觉得你声音应该挺合适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吗？”林落不可置信，这太突然了。她不敢拒绝老师的要求，更不敢当着粱婉晨的面唱歌。毕竟在她们面前，她还是自卑的。

        “对的，你不用有压力，试唱一下我们练习的第一段，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可以吗？”

        林落真的没那自信唱出声，手不自觉地捏紧裤缝线，低头思考要怎么拒绝。

        要是让她跟着班集体一起唱，她不会觉得紧张，但是当着好友和老师的面清唱，她真不行，会五音不着调的。

        况且，刚才老师都指定会声乐的梁婉晨做领唱了。她要是应允老师的请求，就显得自己在抢位。不管她唱成什么样，都不是好事。

        林落都看出了梁婉晨渐变阴沉的脸色。

        语文老师还没等来林落回复。

        这时，苏彻和许崆从后面走上前来。

        苏彻听到了老师的话，很自然地破口而出：“林落唱歌，那叫一个难听！就像鸭子的声音，粗糙不着调，老师还是别期待了。”说得那么肯定，更带有几分讥笑。

        苏彻还不忘看低头的林落，看她反应。

        林落闻声抬头看苏彻，惊诧又疑惑。他一个在后排的人能听到我前排的声音？耳朵得多灵？还是说我唱得很大声？

        苏彻傲然睥睨林落，勾了勾唇，挑衅，又得意。

        林落本想找个喉咙疼的借口，委婉拒绝。却被苏彻来了个彻头彻尾地贬损，心里真有一种抡他一拳的冲动。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真不是好话，带刺也有毒。

        许崆最先憋不住，笑出声来：“兄弟，你这评价精髓呀！”。

        苏彻轻轻一笑，躲开许崆要拍他肩膀的手。

        紧接着，粱婉晨和楚云薇也被许崆带笑。这让林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专供他们消遣。

        林落一个人握拳自怒，气红了耳根，僵硬地站在那听着嘲笑声，不发一言。

        语文老师看出了场面的尴尬，对着苏彻说：“不要嘲笑同学。”

        “谢谢老师的好意，我真的唱不好。我想回去赶作业了，老师再见！”林落礼貌地跟老师道谢，转头离开。

        苏彻看不清楚林落僵硬的表情，但从语气上感受到了她的些许不爽。他本意只是想帮她拒绝老师，但头脑有种邪念驱使，让他想要惹她生气，一时就说过火了。

        听到老师的提醒，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

        林落坐在教室回想刚才的场面，屈辱又丢脸。她不禁想：我唱歌真的像他说的那么难听吗？可是自我感觉良好。

        慢慢地，林落砌的自信墙在坍塌……

        林落烦躁得抓耳挠腮。

        算了，不管唱不唱两边都得罪，这样离开也挺好的。想通后，林落就继续赶作业了。

        没一会就到了回家的时候，林落快速收拾桌面，拉好书包拉链准备离开。

        没曾想，转身遇上了倚靠在后排桌沿的苏彻。两人对视一眼，林落先扭头躲了。

        林落习惯从后门出去，但又不想靠近他这个“克星”。惹不起但躲得起，林落直接转换路线，从前门出去。

        不过，苏彻本就有话跟她说，堵在了她必经的走廊过道上。

        “喂，我好歹帮你解围，不说声谢谢吗？”苏彻迈出一个大跨步，拦在她面前，整个身影压过来，给人一种黑夜中大军侵袭的危机感，林落被迫停下来。

        怎么会有人这么厚颜无耻？

        “你意思是我还得对你的冷言嘲讽感恩戴德？”林落抓紧了书包肩带，悄悄地往后退了不显眼的一小步。

        没什么作用，就是本能地想保命。

        苏彻也不瞎，看出了她的躲避。他并腿站直，假意咳嗽一声，问她：“虽然话说得是难听了点，但总归帮你应付了老师，你本来就不想唱，难道不是？”

        苏彻的这句话，林落确实没法反驳。但林落也是有自尊心的，受不了气。

        林落轻撇了一下嘴角，回答：“对不起，我没那么大度。而且我觉得，你也不缺这一句谢谢。”

        “我要是说，我缺你的这句谢谢，你补上吗？毕竟我不做无用功。”苏彻故意凑近她的脸，说得一脸不怀好意但又理直气壮。

        林落再往后躲，觉得不能跟这种圆滑的人理论，她不占优势。为了早点离开，她妥协了：“哦，谢谢你！”说完不忘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林落也不知道谁给的胆量，一方面怕苏彻，一方面却又不服气地挑战他的耐性。听同学说，苏彻睚眦必报，真生气起来堪称天塌地陷。

        但她总觉得他不会那么可怕，或许是见过父亲那样冷暴的脾气，外人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她多少知道关键时候见好就收。

        “嗯，你可以走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主动让步。

        林落没想到苏彻会那么快放过她，一时愕然，犹豫了一下。虽然很想扳回一局，但怕自讨没趣。

        林落二话不说地趁机溜走，像极了战场上憋怂的逃兵，毫无骨气。

        苏彻只是想试探一下林落，也没想到她会顺从，乖得像小白兔，让他挑不出毛病。

        如果林落愿意说谢谢，至少说明他帮对了忙。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落会莫名牵动他的情绪。

        其实，苏彻根本没能听清林落在前排唱歌的声音，他一直在后排滥竽充数。那些话只是一时瞎编出来的。

        但林落却当了真，在她看来，同伴们的笑声默认了一切。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林落喜欢听歌但不再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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