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再见（感谢）

初三校运会之后，就是敲锣打鼓地备考阶段。

        那段时间，苏彻开始收心努力追赶一个人的步伐，在喧闹的环境中，痛苦地消化所有知识点，不断进行题海战术。可是他再怎么努力，他的起步点都落后于她，他比同班的更突出更优秀，但没法比她更优秀。

        无力感也曾侵蚀着他的决心，但就算为了自己，他都得拼搏一把，给自己一个努力后的交代。

        七月初，中考季出奇地不算太燥热，林落坐在窗边，树影婆娑，阳光投射进来，仿佛这是对她的一种无形鼓励，暖暖的。光在那一刻有了形状，附在笔端飞舞。她落笔写下她的青春年华和未来可期，赴一场诗和远方。

        那年，中考确实给了林落最大的暖意，让她觉得，也有事情是努力后可以期待的。在这场淘汰制里，她没有被抛弃，所付皆值得。

        不久，中考成绩在众人期待中陆续出来，同学们为志愿填报绞尽脑汁。路汐的成绩很稳定，可以上县里最好的高中。而林落收到了心怡许久的零榆高级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在青禾镇，能够考上零榆高级高中，屈指可数，是值得骄傲的。这说明林落只要保持，上大学是没问题的。

        很快，苏彻得知了，林落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在心里，他为她感到自豪。

        林落如愿进入了零榆高级中学，开启新的学习奋斗路程。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林落在这所学校深切体会到天赋和努力的差别。

        先前所接受的应试性教育方式限制了她的学习思路，很多时候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真正学霸的变通天赋。尽管学习压力巨大，她也有崩溃哭泣的时候，但除了咬牙努力，她别无退路。

        从一开始，她就注定要孤傲成长，她拒绝平庸，那就得承受更多的打击和挫败，吃一垫长一智。

        在一个人挑灯夜读、奋笔疾书的岁月时，她也曾怀念过去的美好，有苏彻嘲讽的小学生活，有路汐陪伴的初中时光。想象他们在不同时空和她一样在为未来而奋斗，再安慰自己说“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脚晦还明。”，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什么都没有。

        三年，悲喜参半，她倔强地熬过了。在那里，她承受着最紧张的学业压力，但也收获了更多学识。视野更开阔，心理素质得到了更好的锻炼。

        熬都熬过了，经历过信念崩塌的溃败，历练过绝望黑暗的深渊，跌下过坎坷不平的阶梯，在那之后，没有什么是自己撑不过来的。血汗换来的果实，总归是美好香甜的。

        高考实现了她的大学梦，她远走去了北方一个叫巷阳的城市读大学，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其实从小学不断参加语文写作竞赛获奖，再到之后擅长写记叙文，以及她敏感多愁的性格……种种迹象表明，她跟文学有着不解之缘。

        而之所以跨越两千多公里到北方读书，是因为她想让自己更加独立，远离舒适圈，见识不一样的人生。

        熬过一个人的日子，她会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仅仅是自由，更是自强。

        也曾被家人强烈反对她的志愿，但固执如她，林落足够理性，只要想，谁都不是她停留的理由。哪怕阻止她的人是她最敬爱的父亲。她从来没有过忤逆，仅此一次，她为自己做了一件决绝的事。

        此后，林落一人远走，一人求学。到哪对于她来说，都一样。

        但有一点，过了这么多年，她心里还是那个少年，唯一冲破理性而彻夜怀念的人。他是为了她一句谢谢而帮她的人，是让她在冷冬悸动的人，是主动祝贺她新年快乐的人，是称她娇弱却也娇惯她的人，是唯独不会真的对她生气的人，是六一送她糖果的人，是跑道上潇洒不羁的人。

        认识苏彻之后，她没有遇到比他更惊艳更温柔的男生。

        她，从未想过，会有一份喜欢深入骨髓而无法自拔，眷恋又阵痛。

        生活中有很多看不透，参不悟的东西：像磁石的引力，像命运的错综，像爱情的怦然，像时间的错过。

        生活中也有很多等不来的东西，等下次，等将来，等成功，那些经不起等待的东西，那些没有勇敢热爱的一切，最终都以风止意难平叠加。

        林落和苏彻就是这样一种关系，随风而逝，美好只驻留在过去。

        也是到了大学后，林落才真正有自己的手机，有时间了解网络世界，有机会主动联系一些之前对她好的同学，包括路汐。她们各自在不同的中学读书，课业繁忙，鲜有时间联系，偶有书信往来。

        但林落也没能封封回复，她自顾不暇，路汐也能理解。但在林落心里，她一直亏欠路汐的友好。

        林落过去对一切人际关系都是冷漠处理，不会主动跟别人交流，节假日也不会发祝福，她都以怕麻烦拒绝形式上寒暄，被动地接受现有的生活状态。

        林落习惯抱着一种随意的心态，认为，重要的人，心意相通的话，不管过去多久，都能重归于好，不为时间动摇。

        然而，大学教会了她，人际是需要自己主动维持的。最长情的陪伴值得自己去珍惜和守护。她更能体会到，过去她忽略的人事物，都应该重拾，给彼此一个交代，对他们给自己的尊重致以感谢，对自己介怀的事寻求和解，该忘记的忘记，该铭记的铭记。虽迟到，但终归没缺席。

        林落主动找了路汐，赶在开学前跟她见面叙旧。怀着忐忑联系闻雨凝，虽然遭到了她的一顿责怪，但还是一样话痨散场。对梁婉晨和楚雨薇，她一开始不抱期望，真的聊上之后发现，她们都不介怀了。虽然做不了最好的朋友，但还是同学。还有好多好多。林落收到最多的话是，你比之前主动了很多，并不像看起来的高傲。

        是经历让她成长，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在尽力为他人着想。

        和所有人都重新有了联系，却唯独没敢找他。后来跟他们渐渐地聊起以前的事，他们都说忘了或者过去了。所有好的，不好的事只有林落仍然清晰记得，是她太记仇太计较了吗？并不是，而是那时的她，选择性地记住了所有跟苏彻沾边的事。

        但这也是一种心病，时不时复发，说忘记了却浮现脑海，说还记得却没有结果。她不敢问，因为结果无非还是过去了或者忘记了。

        她清楚，她没法过去，即便她在往前走，但有一段记忆犹新。

        为什么对他经久不忘？林落后来想过这个问题。大概就是贪恋他的一份关切和温柔，与他对别人的冷淡不同，她曾拥有他给她的独一无二的例外。

        从小她的父亲严厉冷酷，从小她就被告知要成熟自立、要自律负责，从小她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压抑和无情。她无助过的时间很多，她煎熬的时刻很多。他，是她即使不言也会帮她的特殊存在。之后，再无默契者如此。

        当岁月的灯火都睡去的时候，有些往事仍鲜明得如同在记忆的显影液中，我们看它浮现出来，但毕竟是过去了。——林清玄

        是呀，一句“过去了！”，就可以结束的事。可却越发在心里成为一种执念，画地为牢，禁锢，挣扎。她不是没有想过争取，但理性总能克制冲动。

        她怕自己放不下的不是苏彻，而是他曾在自己最好的时光里给过她的那份感受，有期待，有温柔，有冲动。

        曾经林落对他的喜欢是想靠近想了解他。现在对他的喜欢是不看不问不打扰，各自安好。

        谁也不是当初的自己，不见不念的时间里已经横亘太多他们不为人知的空白。

        生命里偶然的欢喜、悟、心灵的光，就像偶然驻足窗前的鸟儿，飞走时，观者只要保有那种欢喜就好了。

        落日沉溺于橘色的海，晚风沦陷于赤诚的爱。林落不是迷恋落日和晚风的人，她更期待旭日的耀眼光芒，她更想要往前走。

        更多的时候，苏彻只是林落的一场爱而不得，始于微风轻抚，星河滚烫，止于山风停息，星河沉睡。

        北方的巷阳市很好，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这里的人们豪气爽朗，建筑雄伟而庄重，所到之处充溢着历史的古意芬芳，蕴含着厚实的文明风采。在这里，林落遇上了第一片银杏落叶，第一场雪。此后也会有无数落叶和雪花与她相伴。

        她独身走在校园的山坡小径上，赴一场秋季银杏落叶。两旁高大的银杏树争先恐后地向小道中间靠拢，落日余晖穿梭在间隙小缝里，透过半绿半黄的香叶洒在地面上，光点斑驳，零零碎碎。落叶满地，轻轻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脚底感受到一股柔软清流淌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清香味。

        起风了，落叶随风飘荡。

        无数叶片如蝶飞舞盘旋，一伸手，它们却淘气地转弯溜走，从手边滑过而不停留，只有痒痒的触感。

        林落微仰，注视着这一片美丽的谢幕。

        她想起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回忆泛起心底涟漪。他的模样渐渐模糊，她只记得他对她笑时的清朗，他逆光而来撕裂的星芒。

        林落默然地垂下眼眸，深沉冷淡的双眼里充满了忧郁之色，如雾夜的星光，凄迷也朦胧。

        她也该懂得：心很小，不能装载太久同一份无法回应的心意，自始至终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

        这份带有美好滤镜的思念，稀薄得如寒峭高山上清晨的空气，一直让她喘不上气来。

        遗憾的不是林间雾太大，而是迷茫沉沦的只有林落一个人。

        那个她忘不掉的人，后来成为了一名军人，他在高考后选择了从军之路。林落不知道，初中之后他就读哪所高中，高考是否如愿。她得知他从军是因为跟小学班主任吕歆叙旧时，班主任无意提起的。

        她为他感到骄傲，他是国家的铁血战士，肩负着国家使命，无惧挑战，担当尽责。

        她也曾在梦想的稿纸上写满一个人的名字，也曾跨过万千犹豫想与一人相识，却终究难抵冷风的落寞，冰雪的孤傲，一切以零结束。

        现实就是，林落没有勇气执着。

        “苏彻，感谢你。此后，我要慢慢忘了你。在这场林间落叶尽数归根时，尘封所有悸动，不等下一场雪因想你而再次隐隐心痛。在下一个稻田青葱的季节，你不再是秘密。其实，我们早就走散了，只是我还没释怀。这次我想要的再见，希望是再也不见。”

        他们从未对彼此说过喜欢，也从未确认过眼神，却在一段时间里的不同时空记挂过那时过彼此。不是所有心意都能相通，至少于苏彻和林落而言，在时间点上从来没有默契，却契合着一个词，有缘无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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